……每次出門的行李怎麽都這麽怪。 路聽琴無語了一會,靠在車廂上眼神開始放空。 車被靈鹿駕駛得很穩,偶爾受氣流影響有一絲顛簸。路聽琴手指一晃,在空氣中用靈力劃出幾個符文組的樣式,不緊不慢地調試著。 “師尊……”重霜等路聽琴徹底放鬆下來,開口喚道。 “嗯?” “我有個問題……” “說。”路聽琴的目光沒有從符文上移開。 重霜問了兩個不鹹不淡的符文問題,既有點難度,需要路聽琴作答,又沒有複雜到需要路聽琴分出精力仔細解釋。 路聽琴隨口答了幾句,繼續改著自己的符文組。安靜了一會後,重霜又是幾個問題。 “師尊。最後一個問題,可能有點無趣……” “沒事,你講。” “師尊心中相伴一生的道侶,是什麽樣的?” “嗯,至少要……你問這幹什麽?”路聽琴從符文組中一下子迴過神。 重霜收好針線,攥緊手裏做到一半的抱枕,“閑聊,就是閑聊。” “跟你沒關係。”路聽琴強硬道。 重霜額角的汗緩緩滲了出來,“師尊之前跟龍江說,未來不打算找道侶。” “……嗯。” “我是說,如果,萬一遇見特別合適的呢?” 路聽琴抱住小胖龍抱枕,皺眉瞟了一眼重霜,“怎麽就特別合適了,你這次去南海,遇見哪個姑娘春心萌動了?” “沒有!”重霜猛地坐直,“絕對沒有!我,我不喜歡……” “行了,不用解釋了。”路聽琴道,“你也是成年人了,這些都正常。” “我不是,我,我其實……”重霜耳根子變紅,張口猶豫幾次,沒能說出完整的話。他掐著自己的手,找迴正常的聲音,“那,那師尊呢,有沒有……” “有什麽?”路聽琴道。 “就、心動的,對象……剛才師尊說至少,至少什麽?師尊喜歡什麽樣的?” 路聽琴被重霜的緊張感染了。 他漫長的單身時間裏,不是沒想過這種事。更年輕的時候,在天才少年班分配的寢室裏,他和室友也夜聊過彼此的幻想。後來課題一個壓一個,每天在實驗室裏泡著見不到幾個活人,這點遐思就拋到了腦後。 當時他想的是什麽來著? “……聰明的。”路聽琴小聲道。 “就,就是像嵇師伯那樣的?” “你幹嘛拿他舉例?” “嵇師伯天賦絕佳,在法訣上有很高的造詣,是師尊之外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 “師祖呢?” “師祖不算。”重霜想都沒想地接道。 路聽琴下意識捏著小胖龍抱枕的腳爪,“聰明不隻是這種,嵇師伯聰明,但太過淩厲。還有別的聰明……比如……” “比如?” “課題一點就透……” 重霜嚴肅點頭,“能舉一反三,能理解符文。” “話不用說第二遍,或者不說就明白。能從不同角度看問題,不容易生氣。” 重霜額角滑下冷汗,想到自己過去聽不進話的時候。 “不過這點我做的也不好。”路聽琴把小胖龍的腳爪緊緊按在橢圓形的抱枕上,按進去一個小坑。 重霜長長鬆了一口氣,再次活了過來,“師尊既然想,就肯定能做到。從不同角度看問題很重要,我之前也沒做好,現在會努力改正,凡事多做多想。” “還有……” “還有?”重霜緊緊追問。 路聽琴把手上的抱枕向重霜丟去,“別問了!” 重霜不敢違抗路聽琴的意誌,沒有伸手去攔,被小胖龍抱枕糊了滿臉。“不問了不問了師尊,別,別生氣。” 路聽琴哼了一聲,對重霜攤開一隻手。“給我。” “啊?”重霜說完就提起心,“呃,等一下,師尊,不用說第二遍,我想一想師尊要什麽,包袱裏還有書,我還放了幾塊師叔非常推薦的糕點,還有……” 路聽琴麵皮上泛起極淡的紅暈。他指尖竄出靈繩,綁著重霜手上的小胖龍抱枕,又拽迴自己手裏。 重霜心跳漏了一拍。他口幹舌燥,看著路聽琴瑩白的手指扣在漆黑的龍抱枕上,視線逐漸向上,分辨的路聽琴的神情。 “看什麽看!”路聽琴側過臉。 忽然,外界傳來破空聲,車廂向路聽琴的一側劇烈傾斜,重霜隨著慣性往路聽琴的方向滑出一大段。 “師尊,你坐著我出去!”重霜匆忙起身,要往車廂外走去。 重霜剛站起來,靈鹿發出高亢的鳴叫,車廂又一陣晃動。 路聽琴怕重霜站立不穩,還沒徹底收迴的靈繩順勢纏在了重霜的身上。 車廂這次蕩得厲害,往重霜的方向傾斜了大半。路聽琴措手不及之下,往前倒去。 重霜後撤一步,雙腿覆蓋上一層岩石,將自己固定在車廂內。他張開堅實的雙臂,將帶著清苦藥香的師尊抱了個滿懷。第71章 路聽琴用一種別扭的姿勢撞進重霜懷裏。 他雙手環在小胖龍抱枕上, 抱枕擠在他和重霜的中間。重霜結實有力的小臂錮住他的身軀,隨著車廂的不斷搖晃抱得更緊。 路聽琴羞惱地挪動身軀, 想要找到借力點重新坐穩。他一轉身,抱枕不再阻擋在他們之間。他的肩膀直接觸到了重霜劇烈起伏的胸膛,耳畔聽到急促的心跳。 砰砰,砰砰。 重霜的手臂在顫抖,帶得路聽琴的心也跟搖晃。 “幹什麽呢!快出去看看。”路聽琴掙動地更厲害了。重霜的手臂雖然在顫,但是固若金湯地摟著他。 逐漸升起的熱度從重霜的身軀染到路聽琴身上, 路聽琴把小胖龍抱枕往上抱了一點, 按在自己的心髒處。“重霜!” “好,好……師尊稍等, 我解下法訣。” 重霜除去腿部固定的東西。他閉緊眼睛, 耳朵尖通紅,在路聽琴光滑細軟的發絲上落下輕如鴻毛的一吻,而後踉蹌地衝出車廂,還沒掀開門簾就變成了一隻細長的小龍。 路聽琴沒有關注到發頂一觸即離的觸感,緊跟著踏出車廂。 他們正在萬米高空上,腳下是潔白的雲層。厚重的雲層像是被利刃切開,分出幾道細長的線條, 隱約可見陸地山脈的形狀。 路聽琴往下瞄了一眼, 收迴要踏到空中的腳, 扶著欄杆站在車廂外狹窄的觀景台上。 “師尊,抓穩了。估計還要再亂一下。” 受驚的靈鹿放慢了速度,幾乎停滯在半空。重霜放大身形, 幾乎是車廂的兩倍大小。他安靜地浮動在路聽琴身側,眸子望著後方。 “嗯。”路聽琴眺望同樣的方向。 湛藍的天空中沒有異樣,但有什麽從遠方快速接近著。 四頭靈鹿震顫起來,它們焦躁地發出響動,帶著車廂輕輕搖晃。 路聽琴攥緊欄杆。輕功範圍有限,再怎麽浮空而行,也要借力踏一下什麽。也許是亭台樓閣,也許是落葉飛花。他此時在高空之上,能借力的隻有這輛車和靈鹿,若是出些什麽意外,幫得上忙的隻有…… 路聽琴瞄了一眼黑龍。 黑龍美麗而威嚴,燦金色眼眸牢牢凝視異動的方向,修長的身軀蘊藏著蓬勃的力量。漆黑的光滑的鱗片本應讓人覺得黑暗而恐怖,但每一道鱗片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金光。 路聽琴微微鬆開握住欄杆的手,靠在車廂上。 他偏過頭,不再去看重霜。腦海中一會浮出黑龍莊嚴的麵貌,一會是那隻在他手掌間埋著頭、又顫又熱羞成一盤蚊香似的小黑龍。 “師尊,他們來了。”黑龍話音落下,身形已竄到車廂後很遠的位置。他身軀膨脹數倍,變成銀龍王一般的大小,尾巴尖一甩,濃厚的靈力傾瀉而出,在車廂之間構建出堅固的保護罩。 路聽琴透過罩子,看到蒼天之下無數道身影飛快向車廂接近。 他們速度極快,身形好似銀色的流光,尾巴擺動間帶起氣流劇烈的波動。 這是從東海而來,趕往仙門大比的銀龍群。 重霜發出一聲渾厚而悠長的龍吟,他高高昂起頭,顯露出喉結的金麟,長尾一掃,卷起波濤般的雲浪。 飛速趕來的身影被迫一停,分列在空中各處。 路聽琴掃過龍群,試圖找到他認識的龍江龍海。隻見一片銀光閃爍,每一條銀龍或高傲或兇狠地瞪著重霜,發出此起彼伏的低吼聲。 “銀龍王沒跟你們強調嗎?趕路要看路。”重霜往路聽琴的方向挪了挪,身軀嚴密地擋在車廂前,“要不被扒皮了都不知道。” 銀龍群中,一條明顯更為蒼老、龍須飄蕩的銀龍向前飛了一段。 “南海的新王啊,人類的修真者除了個別幾個,何足畏懼。你太過謹慎,此次大比如何立我龍族之威?” 重霜龐大的身軀緩緩移動著。 年輕的銀龍同時感到金色的眸子盯在自己身上,他們擺著龍尾,身軀不由自主地震顫著,低垂下昂起的頭顱。修為更深的成年銀龍退後半分,不再有動作。 “我不管你們立不立威,從現在開始,先向東北飛幾十裏,繞道往縉安郡走。誰帶起氣流,讓我身後的車動一下……就去南海挖沙子吧。” 銀龍群在重霜威脅的目光中,氣勢頓失,一條一條地安靜離開。 路聽琴在觀景台上前後走了走,試圖越過黑龍的身軀,看看這些銀龍都是什麽樣子。 黑龍沒有迴頭,他的尾巴好像長了眼睛,路聽琴往哪邊走,他粗壯的尾巴就擋到哪邊。 等微弱的破空聲徹底消失,半空恢複了平靜,路聽琴道:“好了吧,南海王。別擋了,我一個都沒看到。” 重霜尾巴顫了顫,他迅速縮小,變成比巴掌大一些的小龍,晃著尾巴飛到路聽琴身前。“他們有什麽好看的,都是龍江那種不長腦子的。要是見到師尊的臉,我……” 重霜的聲音陰沉下來,“我就把他們尾巴打成結,學會了說話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