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嫌棄啊,還用我喂你不成!”嵇鶴嘴裏喊得兇,手掐成訣,控製氣流環繞在碗旁邊,怕路聽琴再拿不住,等到他喝完才收迴去。 路聽琴就著水吞了藥。嵇鶴不知什麽時候加了熱,給過來的水溫度正好,不似他剛起來時的冰涼。 他的心更虛了。“查屋?” 先不說嵇鶴大大到底怎麽迴事,見了男主身上各種虐待痕跡,都心偏得要命。原身那屋子,一查不就完了。 刀啊、鞭子啊、亂七八糟的罐子啊。作案工具就明晃晃掛在牆上,指不定還有什麽沒挖掘出的密室、暗道。 路聽琴默默彈了首涼涼給自己。說不準哪條暗道下去,就是金碧輝煌的贓物囤積點,或者惡臭撲鼻的邪惡研究房。 幸好書裏,原身的黑點除了殘酷虐待、漠視雪藏主角,好像沒什麽更喪心病狂的,比如搞個小密室關未成年少男少女。否則他真是就地自盡也洗不清。 “啊,查一查。這事就算收尾了。”嵇鶴漫不經心地說道。“你也不用怕見人,一路上的障礙我都清空了,嚼舌根的蠢貨們一個個都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聽得越來越像個反派團夥了師兄,我們這樣沒問題嗎!難道我錯過了劇情,最後黑蓮花不僅端了師尊,也幹脆一鍋端了宗門? “我不去……行嗎?”路聽琴向牆根挪了挪。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拿起鏈子,再栓迴自己的手腕腳腕上。在這等待,總比去案發現場提心吊膽好……重霜估計也得跟去吧,一見那堆東西,還不得當場又鬧起來。他不由得瞄了眼受害者。 這一瞄,立刻嚇呆在原地。 重霜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撐著地,緩慢地爬起來。迷茫的眼神在看清在場人之後,馬上變得陰鬱。 “醒了啊。”嵇鶴偏要激他。“你首座師伯交代的反省如何了,你那點可憐的腦子有想清楚什麽事了嗎?” “不用你管!”重霜呲牙嗆了迴去。 “沒大沒小的混蛋,看我哪天非得收拾得你服服帖帖!” “師伯這麽會放狠話,現在就來啊?” 路聽琴往三師兄的方向靠了靠。一貫沉默的厲三就好像一座靠譜的大山,神仙打架時往他身邊湊準沒錯。 厲三領會了精神,拿身形擋住了比他矮一截的五師弟。 “四師弟,差不多,要走了。”他提醒道。 嵇鶴把路聽琴的事排在很高的位次,為此什麽事都能放一放。他威脅地瞪了一眼重霜,轉頭對路聽琴好聲好氣解釋道: “去還是要去一次,師父迴來了也好交代。畢竟你……” 他說到著,不知想到了什麽,語氣漸沉。 路聽琴心裏一緊,怕他說出什麽新的大事情,趕緊點了點頭打斷。 重霜聽見話,這才看清,路聽琴手上已經去了鏈子。 幾條長長的銀鏈子和手環,在地上隨意丟著,刺痛他的眼。他用指甲抵住掌心,摳開驅動驅魔劍時劃上的傷口,在痛楚中找迴自己。 看看,原來這就是教他養他的宗門,他掏出了難以啟齒的屈辱,想換一個公正。結果卻被判為口說無憑。惡人被百般關照,罪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路聽琴是名門仙尊,名聲汙不得。他呢,?他生來就是草芥,活該被踐踏麽? “事情沒查明白,路聽琴為什麽能走?”重霜恨聲叫道:“難道天下聞名的玄清門,也要包庇人渣惡棍了嗎?” “小畜生,嘴巴放幹淨點!你葉忘歸首座馬上就到你師尊的屋子裏查,我們也去查,查不出東西,你就跪下謝罪!” “還用查?那地方就是個賊窩!” “找死我現在送你上天,”嵇鶴啐了一聲髒話就要擼袖子,一道清幽的靈力突然出現,像一株蘭草,繞在他的身前,阻止了他的動作。 嵇鶴猛然迴頭,“路聽琴,都到這步了你還護著他?” 路聽琴躲在厲三身後,他剛高興自己能控製靈力,下一秒眩暈再度襲來。 厲三的背後好像長了眼睛,見到靈力的刹那,手就護到了路聽琴身邊,攔了他一下。 路聽琴拿指尖碰碰師兄的手,當做道謝。 “嵇師兄……走吧。” 他怕嵇鶴真的做出點什麽。讓男主心裏的黑本子,再多記一個人。 “路聽琴。過後我真的要和你談談,這次你再躲,我就真的再也不管了。”嵇鶴嚴肅中帶著指責,像是在看自己不聽話的弟弟。 “你再這麽下去,遲早會被小混蛋害死。” 他拋下一句,拂袖而去。腳下借力,踏到空中,直接往路聽琴居住的墜月峰趕去。 “我……” 路聽琴來不及琢磨嵇鶴的話,內心慌成一團。四師兄你怎麽用飛的?這太高級了,我還不會! 厲三替他係好披風,將領子毛茸茸白毛,嚴嚴實實貼到師弟白皙的臉頰上。 路聽琴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三師兄也原地起飛。 “你不能,輕功太久。身體,隱患很大。”厲三看著師弟愣住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腦袋。“四師弟談完,我也排個隊。” 路聽琴突然覺得前途一片沉重。對不願意和人打交道的人來說,比“你明天要死了”更可怕的是,“我想要和你談談。” 光是聽到這個說法,就要窒息了。 路聽琴不情願地點點頭,壞心情肉眼可見地擺在臉上。他不想對三師兄發脾氣,走向重霜。 仙人高潔,麵若寒冰。像端坐在高高之上的雲巔,籠罩亙古不化的冰雪。 重霜肩膀、胸膛上,剛愈合的傷痕,仿佛又迴到了被撕裂的時候,麻麻癢癢。他望著路聽琴,軀體抑製不住地顫抖,每一絲神經都下意識發疼。 路聽琴板起臉,居高臨下俯視他時,就是神,是天。 他想要膜拜,想要奉獻,想要淩遲內心深處,仍然會震顫的自己。 他悲哀地發現,自己依然經不住來自路聽琴的任何目光。 他本是充滿憎恨,浸泡於無邊黑暗痛苦,一對上路聽琴認真看向他的眼,便什麽都拋到身後,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渴望,躍動著、緊促請求著: 看看我,再看看我……第8章 “你也去。” 路聽琴冷淡道。實際心裏虛得很,手指搭在披風邊緣,獲得一點毛茸茸的安撫力量。 “查屋子……我跟去幹什麽。”重霜聲音低啞,他憎恨動搖的自己,壓抑內心的衝動,用自己最嘲諷的語氣說:“看你們兄友弟恭,蛇鼠一窩?” 路聽琴眉頭微微蹙起。“葉首座既然教了你,你不該這麽說話。” 重霜咬緊嘴唇。 路聽琴見他不願鬆口,耐著性子繼續道,“隨便你怎麽看我。但你得信他。” 追書時,路聽琴對玄清門記憶最深的是首座大師兄。在男主視角裏,滿懷憧憬的師尊高傲冷漠,對他如對待案板上的肉。同門師兄們得過且過,嘲諷他每日練功。隻有首座,豐神俊逸,伸出引路的手,帶他走入新世界。 到最後,男主成了一方霸主,統率四海,和陸地有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這一戰中,他力壓諸仙,獨抗人皇,奠定無上尊的地位。卻因首座的存在,獨獨放過了玄清門,使其根骨未傷,留有生機。 “你得信他。”路聽琴重複了一遍。 葉忘歸這人很簡單,隨心所欲,按自己的一套標準活著,眼裏容不進沙子。一旦確認了師門真有人幹出傷天害理的事,必然會徹查清楚。 重霜漆黑的眼睛盯著路聽琴,眼瞳中的情感波動著。 僵持一陣後,他悶著頭往院門外衝去,運起輕功。 厲三等在原地,不讚同地搖頭。 路聽琴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小小的石頭一連串滾動,停在青石板縫隙。他看著石板的花紋,和縫隙中鑽出來的小草,不去看厲三的臉。 “師兄,我們也該走了。” 思過亭是後山一處院落群,嵇鶴大概真的一路清理了一遍,他們一路彎彎繞繞,沒碰見一個人影。 不多時,過了石壇,來到他熟悉的小路。林木聳立,蟲豸低鳴。越往裏走,靜謐的山林中,一棟青磚白牆的院子,佇立在婆娑樹影中。 一顆巨大的桂花樹微微搖動,花已落盡,殘花掩埋在附近的泥土裏,似乎還有秋的清香。 挺美的。路聽琴暗暗歎氣。 如果門口沒站著兩個要他命的人,這算上是他夢想的院落。有花有樹,走出去有飯,走進來沒人。 葉忘歸拿著鞭子站在門口。 一個路聽琴非常眼熟的鞭子。他剛穿過來那晚,綁桌子上的重霜身側,那麵牆上掛著的鞭子。 路聽琴死豬不怕開水燙,木著臉走進院子,往牆邊一站。大有“你們隨便來吧,我都準備好了”的架勢。 嵇鶴坐在房簷上,翻身一跳,落腳在路聽琴後麵的牆上。厲三停在院落外。 重霜站在葉忘歸後側,視線緊緊黏著路聽琴。 “五師弟,你來了。”葉忘歸平淡地打了聲招唿,等路聽琴站定,開始往他身前擺東西。 他先丟下手裏的鞭子,然後從懷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白底藍紋的乾坤袋,將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掏。針、刀具、罐子、瓷瓶、其他古怪的容器……一個個偏房裏的東西,排在路聽琴身前。 工具之後,是書房裏的不該有的物件。一本帶著褐色汙跡的線裝筆記,散發腐臭味的皮麵冊子,殘破竹簡,和其他看上就很邪惡的筆記書籍 路聽琴往地上一瞟,趕緊收迴視線,看著葉忘歸,等他開口。 葉忘歸蹲在地上,見著這一溜物件,眼裏醞釀著狂風暴雨。良久,歎了口氣。 “還有。” 路聽琴等著他下半截的話,緊張到失去表情。 下一刻,他看到玄清門聞名一方的鳴旋劍葉忘歸,拿著自己的愛劍,除起草。 雖然以這個除草的力道,怕不是想把房子拆了。 葉忘歸持劍,對著路聽琴放工具的偏房,橫劈一掃。劍氣之下,草葉紛紛揚揚飛起,露出光禿禿的土地,土地正中央,有一塊不起眼的碎石。 一塊在葉忘歸的劍氣下,依舊紋絲不動的,刻著符文的碎石。 路聽琴眼神一黑。 還真有暗道啊……他自己估計是在場所有人中最驚訝的那個。 他看著這塊九分之一掌心大小的小石頭,和石頭上被劍氣一激,密密麻麻光華流轉的符文,甚至不知道這玩意要怎麽開啟。 葉忘歸拿劍戳了下碎石,桃花眼斜了路聽琴一個眼刀。 “淵博學識,全用在這些旁門左道上。五師弟,密室搜過後,你就在亭裏等著師祖迴來裁決吧。”他說罷,聲音冷峻,警告蹲在牆上那個,“嵇鶴,這次不準搞小動作。孰是孰非,你自己考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