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告訴她,本君很快迴去陪她。」


    狗剩依然不明白那五個字什麽意思,但見君上既然明白了,那這任務就算完成了,於是又樂顛樂顛迴去復命。


    勝楚衣在禦轎內重新坐穩,對下麵的殺戮已經再無興趣,反而笑容更甚的自顧自將杯中的茶緩緩斟滿,「錦上添花,火燒澆油,碧染,你還真是本君養的一條好狗。」


    他將那杯茶一飲而盡,縱身躍出禦轎,虛空一劍,炸裂般的氣浪轟地唿嘯而出,將下方奮力搏殺的人等,不論敵我,全數盪開。


    塵埃落定之後,虛空劍劍鋒直指雪萬山眉心,卻凝滯不動。


    「老人家,若是累了,不如隨本君入營帳,喝一杯水酒,何必這麽拚命呢。」


    雪萬山就是來拚命的,可沒想到自己一路衝殺至此,卻輕而易舉地就被製住了,他本是抱著與他同歸於盡的心而來,誰知對方的劍鋒落下,可一招將他斃命時,卻竟然沒有半點殺意。


    少君不殺他?


    雪萬山經過剛才被焰殺的一通調教,已是強弩之末,尊嚴盡喪,滿身傷痕,心如死灰,什麽怒氣、傲氣都沒了,但求一死,「少君,不必麻煩了,您怎麽殺了我的薰兒的,就怎麽殺了我吧!」


    勝楚衣收了劍,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風,替雪萬山披上,細細係好,「雪老累了,有什麽話,我們迴去慢慢說。」


    他笑顏謙和,將手在雪萬山肩頭一攬,吩咐道:「送雪王下去休息療傷。」


    說著,輕輕一推,雪萬山便如行屍走肉一般,任由魔兵將自己帶走。


    什麽女兒的仇,什麽雪氏一族,什麽神王之尊,都沒了。


    他臨到最後,連與他同歸於盡的勇氣都沒有。


    如今隻有等死。


    然而,這死字,卻依然離他很遠。


    勝楚衣目送雪萬山離去,轉身對焰殺吩咐道:「傳話出去,就說,雪王降了,雪族將士,當即繳械者,可自行離開戰場,臨陣倒戈者,論功行賞,取敵上將首級者,立地封侯!」


    焰殺輕笑,轉身傳諭去了。


    ——


    遠方,昊元的大帳中,一片肅殺,久久沒有等待雪萬山隕落的那一聲天鑼,也沒等到捷報傳來,等到的,卻是雪族將士臨陣倒戈的消息。


    昊元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咣地砸在碧染腳下。


    「你給朕出的餿主意!平白給他送了個雪萬山!你可知道雪萬山意味著什麽?是雪族!是朕最大的封藩!」


    碧染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說好了殺女之仇不共戴天,怎麽說降就降了!


    他凝眉卻並不驚慌,「陛下,以雪萬山的性子,不可能就這麽歸降,隻怕這消息是假的。以我對勝楚衣的了解,他可是個睜著眼說瞎話的高手,不管是將人擒了還是殺了,都可以紅口白牙說成是降了。」


    一旁的神王哼道:「是你了解少君多,還是陛下了解少君多?多少雙眼睛看著,少君親自將鬥篷解下給雪萬山披上,還與他勾肩搭背,甚是親密,若非降了,如何會至此?」


    碧染看了看昊元,他也正用質疑的眼光看著他,一時之間,竟然發覺自己有多少張嘴也解釋不清這件事。


    但是他心裏明白,勝楚衣就是這樣的一個不要臉、沒底線的人,逢場作戲的箇中高手,你們這些神王用高低尊卑、道貌岸然那一套規則往他身上套,自然是要正中他的下懷。


    然而這些話,他沒法說。


    他在昊元麵前,隻能站在最下首,還要受著那些將領神王的目光。


    在他們眼中,他連個人都算不上,隻能是個會說話的畜生。


    碧染緊了緊半藏在袖中的手,「陛下,既然雪萬山成事不足,在下,還有一計。」


    「講!」昊元陰沉著臉。


    碧染抬頭,俊朗的臉上卻是冷酷的笑,「我的手上,還有一隻寶石獸大軍,可以隨時聽候召喚。」


    昊元在帝位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據朕所知,你的嫡係部隊,也隻有區區五六萬人,其他寶石龍獸,都並非純血,未必聽命與你。而九百萬誅天軍,就算這一天一夜的廝殺中已經折損了兩三成,你這五六萬人,隻怕也是杯水車薪,能成什麽大事?」


    碧染淡定道:「沒錯,的確杯水車薪,但是若這五六萬人同時集火於一人呢?」


    昊元坐下的將領道:「你當少君身邊的人都是假的?」


    碧染冷笑,「他是魔君,自是不會落單,但是,如果陛下親自出馬,引他一戰,便不同了。」


    昊元不悅道:「若要朕親自動手,還何須你站在這裏?」


    「碧染在此,就是為陛下分憂。陛下不想做,不願做的事,我這個叛徒,都可以做。」


    他淡定地直視昊元。


    你顧忌神帝的麵子,不願擔上殺子弒親的罪名。


    可我不在乎。


    我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我在大盛宮中,決定方幹自己的血,步入那個輪迴之陣中等她時,就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這一次,我什麽都不要,我隻要她!


    昊元的眼神有些猶豫,那畢竟是他最後一個子嗣,也是他唯一的嫡子。


    「陛下,不忍了?」碧染的聲音在下麵悠悠響起,「陛下若是不忍,便是對自己殘忍,對這些誓死忠於陛下的臣子殘忍。」


    碧染不緊不慢道:「魔域一千年,在下可是親眼看見那支誅天軍是如何成長起來的,他們不但殘殺同類,還要啖其肉,喝其血,稍有心慈手軟,就要死於非命。那是一支在殺戮中活下來的大軍,他們,可不會對任何人有半點憐憫之心,隻會趕盡殺絕,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此言一出,大帳中人人背後都冒起一股惡寒,不肖說戰場上兩軍對壘是何等模樣,就說昨晚莫名其妙地,神王一個接著一個的被一擊至死,到現在還令人心有餘悸。


    於是開始有人附和,「陛下,少君親手所創之魔族,嗜殺成性,殘忍暴戾,有目共睹,必須趕盡殺絕,才能杜絕後患。」


    有人開始跪下,「請陛下割愛!」


    開始有更多人跪下,「請陛下割愛!」


    帳內,很快跪滿了人。


    碧染也隨著人群,慢悠悠跪下,看著昊元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雖然你依舊捨不得自己的骨肉,可再過一時三刻,就不會這麽想了。


    果然,沒過多久,忽然外麵有人來報,「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昊元心思煩亂,「又怎麽了?」


    「陛下!洛世的大軍到了!」


    「什麽!」


    昊元騰地站了起來!


    滿大帳的人,也全都跟著站了起來。


    「還有多遠?」


    「用不了一個時辰,就會到達琉璃城後方。」


    「洛世果然反了!」昊元揮手,將桌上所有的東西推了下去,心口起伏難平,怒不可遏。


    「陛下,再不做決斷,就要背腹受敵了!」碧染在下麵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他竟然真的勾結洛世,要弒父奪位!拿朕的劍來!」


    昊元重新披掛,這一次,拿了他早已不知多久沒用過的劍。


    他穿過大帳向外走去,經過碧染身邊,「讓你的人準備好,給朕好好地演一場戲!」


    「遵命!」碧染頷首領命,嘴角的笑意冷的瘮人。


    誅天軍那一頭,勝楚衣也收到探報,卻並不意外。


    焰殺立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長:「原來君上早知洛世會出兵。」


    勝楚衣張開雙臂,由著燦陽替他披掛,「本來不知,可既然有人替本君搬了援軍,那何不欣然笑納?」


    燦陽問:「君上知道碧染的謀算?」


    「他是本君養大的,眼珠子一動,本君就知道他要放什麽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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