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的臉色已經不能單純的用慘白來形容了,她哆嗦著嘴唇,臉色青灰。她原本以為明天開始忠義王就會成為皇帝了,可現在忠義王卻死了!


    勝王敗寇,忠義王的下場就是她們的下場了!


    “珍兒和璉兒呢?”賈母聲音黯啞,幾乎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鴛鴦被她這樣的表情嚇住了,驚慌失措,道:“璉二爺正在外頭等著。”


    “快,快,快喊他進來!”賈母挺直了腰部,雙眼發亮。


    鴛鴦吞咽下驚惶,轉身跑了出去,很快,賈璉慌張的走了進來。“老祖宗!”


    “不怕!”賈母示意鴛鴦出去守著,緊緊的抓著賈璉的手腕,低聲道:“還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別急!”


    賈母已經從絕望中恢複了一絲冷靜,忠義王是敗了,可他們又不是主謀,隻要處理得當,想來還是有活路可走的。


    賈璉聽說賈母有法子,心裏的驚慌倒是少了許多,抿著嘴角,他將現在的情況一一說了一遍,賈母目光閃爍不定。


    “珍兒可曾吩咐你做什麽?”賈母的眼睛很亮,閃著冰寒,賈璉一看,心裏一悚,低聲道:“珍大哥要我先迴來,將事情同老祖宗說清楚,還吩咐我將蓉兒媳婦送出去······”


    “糊塗!”賈母沉著臉打斷賈璉的話,將那個禍端送走?那榮國府的人還活不活?


    “老祖宗?”賈璉神色一凜,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果真,賈母接下來的話,叫他心裏一寒。


    “確實該送她走了。”賈母的話說的很輕,一字一字的敲打在賈璉的心上。“她病了好一些日子了,現在是時候送她走了。”


    “可憐見的······”賈母用一種很冰涼的眼神盯著賈璉,語氣頗耐人尋味,道:“別叫她太痛苦了······”


    賈璉遲疑著。


    “珍兒會明白的。”賈母皺著眉頭不滿的看著賈璉,現在有時間叫他猶豫不定嗎?時間可不多了。


    “老祖宗,蓉兒媳婦還懷著孩子,珍大哥很重視那個孩子的。”賈璉很是遲疑,那個孩子身份可不一般。


    “璉兒,你果真是糊塗了!”賈母恨鐵不成鋼的瞪著賈璉,現在都說明時候了,就是因為那個蓉兒媳婦身份不一般才留不得她啊!“若是留下了她,我們賈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可就活不成了!珍兒一時糊塗了,我們可不能跟著糊塗啊!再說了,蓉兒媳婦那是病了,何時懷了孩子了?”


    賈璉神色一震,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為了府上眾人,蓉兒媳婦是留不得了。就算珍大哥在,想來也隻能做出一樣的決定啊。


    “還不快去!”


    賈璉點頭,一臉堅定的走了出去,身後是賈母長長的歎息,心裏一緊,已經到了這般地步了,現在隻能先挽救自個兒了。


    消息報到林府,已是幾天之後了。


    在忠義王沒的這個微妙關頭,賈府的人可不敢也爆出什麽來。


    “她們不會真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過去了?”林如海一臉嘲諷,畫蛇添足,多此一舉。


    艾若抿著嘴,略微有些好奇,問道:“他們這一次,躲的過去嗎?”


    造反啊,榮寧二府,這一次,不會要完蛋了吧?


    “得看皇上的意思了。”林如海遲疑了下,搖頭道:“這一迴,皇上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主犯上,賈家傷筋動骨一番後,應該也就過去了。”他們隻能跟在忠義王後頭轉悠,說真的,大事什麽的,還真輪不上他們。再說了,這一次牽連的家族多了,皇上也沒有打算也不能將所有大族一網打盡。


    “榮寧二府被圍了幾天,我還以為榮寧二府玩完了呢。”艾若撇了下嘴,好吧,抄家後都能放了大部分的人,想來這一次,也不過是嚇唬一下榮寧二府。


    “誰知道,雷聲大雨點小的,皇上不會隻是嚇唬嚇唬他們吧?”


    林如海搖頭,笑了笑,道:“這一次皇上抄了好些家族,賈家等關係密切的四大家族也得付出一堆的錢財。皇上可不是真的就此罷手了,不過是暫時放過了他們,心裏可都記著呢。”


    不過是暫時不宜動的太多罷了,哪裏是真的放過了。再說了,就算留下了榮寧二府等人,他們也沒有本事蹦躂出什麽花樣來的,所以皇宮裏的人也樂的接受賈府這一次的自作聰明的討好。


    “她們倒是打得好算盤,秦可卿也值錢,一個人換了一大家子。”艾若冷嗤,也不知道秦可卿臨死之前想到了什麽。


    林如海目光閃了下,神色冷漠道:“因為上頭並不好直接動手除了她,賈家的人又很熱心的想要提供幫忙,上頭自然願意放鬆些,反正就他們那樣的人,想要揪辮子隨時都可以,上頭並不急於一時。”


    再說了,榮寧二府真以為除掉了一個秦可卿就萬事大吉了嗎?真不想惹事上身,當年就不該將秦可卿娶進家門,現在才來撇清關係,晚了。


    當然,現在的榮寧二府並不知道這一點,包圍的官兵一退開,眾人提著的心也跟著放了迴去。賈母心力交瘁,精神一放鬆,當即就癱軟了下去,可惜她還不能好好的休息,因為秦可卿的事情,賈珍悲痛萬分,因為其中一些說不出口的齷齪事情,賈母擔心賈珍不管不顧的囔囔出來,當然了,更多的是擔心賈珍將事情記在她的頭上,隻能同賈璉,尤氏勸說他,賈珍心裏暗恨。


    賈珍痛哭一場後也隻能接受了,賈母疲憊不堪的迴去休息,賈璉歎息一聲,愧疚的安慰了賈珍幾句後也迴去了,至於尤氏,心裏暗爽,活該!那個狐媚子勾搭她的丈夫還不夠,不要臉的還妄想要勾搭別人的男人,死了活該!死了倒好,反正出了這等齷齪事情,秦可卿本就活不了的。這種齷齪事情尤氏一點都不想插手,再看到賈珍那般悲痛,心裏不喜,愈發不願意給個臉麵了,隨即裝病躲了過去。


    忠義王為何而死,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因此,他的後事頗為匆忙和敷衍,如此一來,卻突出了秦可卿後事的鋪張奢靡。


    賈珍一半出於悲痛一半出於愧疚,自然是想要在秦可卿的身後事上多給她一點體麵,當然了,賈母雖有些不讚同,可也沒有什麽精力去管,再說了,命令是她下的,她心裏多少也是有些感觸的。王夫人和邢夫人得照顧賈母,賈珍因此求到了王熙鳳跟前。


    王熙鳳很是爽快的接了下來。她原本還忐忑不安極了,後來瞧著圍困的官兵散開,瞧著是過去了,前來送禮的人又多,她一下子就將心底的忐忑不安給拋開了。


    真有事,誰還敢前來啊。


    林府並沒有人前去,林如海隻是托人送了些東西過去,不痛不癢的慰問了幾句。林府上真的為秦可卿感到傷心的,怕是隻有林黛玉了。她並不知道這其中深藏的秘密,隻是因為她也曾見過那秦可卿,那般溫順謙恭的美人兒,可惜紅顏薄命,不曾留下一兒半女,就這樣早早的沒了。


    艾若醒來的時候,外頭正下著大雨,天還未亮,屋內一片漆黑,隻聽得見自己的唿吸聲,她並不曾起身,依舊躺在床上,側翻了身子,她抬手輕輕的撫著突出的小腹,一下一下的,仿佛在安撫著肚子裏的孩子。


    她覺得胸口有些悶,深深的吸了口氣,接著慢慢的唿出,如此幾次,她還是覺得不太舒服。躺了好一會兒,她撐著身子小心的依靠在床頭,抬手輕輕的按著太陽穴,不得不說,這一次,她真的被氣到了。


    她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好的。她並不是重男輕女,隻是生了兩個閨女,她現在自然是想要得個兒子。孩子是男是女,不說外人,就連父母也是無法自己決定的,隻是在自己心裏想著兒子別人卻對著你的肚子期盼女兒,任誰心情都好不到哪裏去。


    不過想到林如海那噴火的雙眼,艾若忍不住笑了,想來他心裏比自己更不舒服。笑了一會兒,艾若心裏又不舒服了。瞧著林如海的模樣,想來是盼極了兒子的,難不成他平日裏對兩個閨女的喜歡都是假的?


    秦可卿的事情前前後後忙了兩個多月,好容易賈府自己平靜下來了,有些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賈府一旦確定事情過去了,一些雞皮蒜苗的小事又開始多了起來。最先也最最重要的是賈寶玉,他在事情之前就病倒了,後來又因為秦可卿的事情被嚇了一跳,悲痛的吐了血,不過也算好事,因此,他的身子骨反倒好了不少。


    賈寶玉一直念叨著林妹妹,隻是賈府事情多,他那個時候還在休養身體,自然是拘著他,不讓他出門的。再說家裏出了這等事情,確實是不好讓他出門去走親訪友的。好容易事情都好了,賈寶玉自然是等不及了。


    賈母自然也有這等心思,這一迴榮國府可不是全身而退的,暗地裏被抬走的財寶可是讓賈母心口直抽抽,可惜,滅頂之災在跟前,能破財消災躲過這一劫的,可隻有那些有門路的才有法子。賈母等人在心疼也隻能如此。


    雖然如此,可到底是疼狠了,賈母直接將主意打到了林家,王夫人則是打到了終於來到榮國府的薛家身上。


    薛家想要送寶釵進宮去,現在王家等四大家族或多或少都遭受一番折騰,薛家真能依靠的也就隻有王家,可惜現在王家卻不敢也沒有這個能力了。薛姨媽和薛寶釵將主意打在了王夫人身上,可惜王夫人麵上說的好聽,也撈了一筆,可進宮的事情拖不得,王夫人拖拖拉拉的,好像沒有把握似得。


    這個時候寶玉又提到了林家妹妹,寶釵眼前一亮,心眼活了。


    是啊,王家不成,自家姨媽態度頗為敷衍,可不是還有一個與賈府關係密切的林家嗎?聽說那林家姑爺可是皇上跟前的重臣。


    薛寶釵生的貌美,性子去穩重大方,一看就是那種端莊賢淑的好姑娘,她慣會做人,與寶玉和賈府的幾位姑娘都相處的極好,當然了,也從他們之中將林黛玉,林家的事情探聽了七七八八。


    賈母有意,王夫人就算心裏不喜,可在薛姨媽和薛寶釵似有似無的暗示中,倒也鬆口,同意讓王熙鳳帶著寶玉等幾個姑娘前去林家,一來散散心,一來叫林妹妹見見寶釵,一來是探望一下林家有喜的太太,聯絡一下感情。當然了,最要緊的,是想要叫寶玉和黛玉多處處。


    寶釵打著討好黛玉的念頭,看是否能叫林如海出手幫忙,她現在可沒有嫁給寶玉的念頭,對她來說,寶玉現在根本就是個奶娃兒,中看不中用,也虧的賈母等人還以為自家的寶玉鮮花一般嗎,人見人愛呢。


    賈府眾人的到來本就不太受歡迎,除了林黛玉是真的歡喜,畢竟她和賈府的幾位姑娘相處的不錯。


    艾若對賈府的幾位姑娘和薛寶釵並不討厭,倒也親自來了。她對薛寶釵很好奇,瞧著寶釵臉若圓盤,瞧著可親,臉色當即柔和了幾分,薛寶釵本就帶著主意前來,瞧著林太太態度不錯,心裏歡喜,落落大方,就算說著討好的話,叫人聽著順心。


    原本一切挺不錯的,壞在寶玉的那一張嘴上。


    丫環來說瑩玉醒了,敲不到艾若正吵鬧著,丫環婆子無奈,隻好抱了過來,寶玉看到瑩玉也看到隨後進門的明玉,他本就喜歡女孩子,一看見兩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歡喜的不行,一雙眼睛直往兩人身上看,對比一番後,他不由得暗自感歎,這林家的姑娘個個都好,林妹妹仙子一般,將來林妹妹的這兩個妹妹,想必也會如同林妹妹一般呢。


    想到這兒,寶玉自然也同眾人誇讚了明玉和瑩玉,隨即又想到艾若現在又懷了孩子,目光不由得輕瞥了一下艾若的肚子,瞧著果真突著,心直口快的說道:“林家妹妹都如仙子一般,林姑姑肚子的若也是妹妹,那該多好啊。”


    寶玉這沒有什麽壞心,他還真的就覺得生了姑娘較好。隻是這話一出,艾若心裏自然是有些不舒服的,王熙鳳這般會說話的人,當下表情也有些訕訕的,好容易將話圓了過去,可氣氛到底冷了下來。


    因為這事,林如海給氣壞了。他雖然不討厭閨女,可到底還是念著能得一個兒子的。艾若第一次有喜,他一直以為會是兩個兒子,可惜,是一個閨女。好吧,閨女也好,林家人少,就算是閨女也是珍貴的,再說了,他和艾若感情不錯,下一次再生個兒子就是了。可惜第二次依舊是閨女,說實話,其實林如海心裏是有些失望的。可瞧著瑩玉那像極了艾若的五官,林如海反倒歡喜了。


    可是這一次,賽老先生暗地裏對他說了,艾若肚子的,怕是不止一個孩子,林如海心裏火熱著,他想,他那兩個驚才絕豔的兒子,這一迴總算是來了,他等的心焦,暗地裏也不住的擔憂著。


    今兒賈寶玉這話,可不是生生的戳他的心窩嗎?


    林如海心裏能舒坦才怪。


    因為這,林如海一晚上睡不著,一個人窩在書房裏喝悶酒,聽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心裏說不準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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