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一定餓了,我下樓順便讓店家準備些吃的上來。”司季夏說完話靜默了下來,等著看冬暖故有什麽要交代的,冬暖故沒有說別的,隻是微微點了點頭,道:“多謝公子,那就勞煩公子了。”


    “那我下去了,姑娘暫歇著。”司季夏在離開前又道,“姑娘肩上的鬥篷快些拿下來,鬥篷上的雨水要是涼到姑娘便不好了。”


    “好,我知道了。”冬暖故朝司季夏微微一笑,司季夏連忙將房門掩上了,匆匆下樓去了。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他好像每次看到姑娘對他笑的時候都會覺得心跳得很快,因為他覺得她笑起來很美,美得就像她發簪上那朵盛開的茶梅,美得就像她窗台上擺放的那一盆月季花,讓人移不開眼,讓他想要多看一會兒卻又不敢。


    他厭惡自己這樣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很無恥。


    司季夏捏捏自己的顳顬再拍拍自己的前額,好似以此就能驅散他這種不當有心跳一樣。


    上等房裏,冬暖故脫下了身上的兩領鬥篷,分別掛到了衣架上,而後站在客房的後窗前,推開窗戶,看著窗外的景色。


    有雨,視線裏的夜色顯得很黑。


    不過冬暖故知曉並非是夜色太沉黑,而是她視線的前方是一座山,與小希山連著的大希山,同小希山一般林木蔥蘢少有人走。


    冬暖故將手放在窗欞上,十指輕輕敲著窗木。


    她在笑,隻不過笑容很冷,比窗外的秋雨還要冷。


    熱水備上來得很慢,慢得就好像他們根本就沒有得到客人該得的待遇一樣,還是司季夏下去催了好些遍,店小二才將熱水提上來。


    不過熱水是備上來了,涼水卻沒有,涼水是司季夏自己去提的,冬暖故站在窗戶後邊看著後院裏在水井邊上正在用腳踩著轆轤將身子深深躬下去提起木桶的司季夏,她眸中的寒意猶如冰霜。


    司季夏住在冬暖故樓下,他下樓去休息時還特意交代了冬暖故要將門閂閂好,冬暖故點了點頭,又朝他微微一笑,司季夏連忙又匆匆走了。


    司季夏還是和原來在寂藥裏的他一樣,似乎不管別人對他怎樣他都不計較,似乎不管什麽事他都能逆來順受。


    而冬暖故也依舊和原來一樣,他能忍,不代表她也能忍也需要忍。


    她不需要忍,也不想忍。


    誰也不可欺辱她的平安!


    將近子時,秋雨已停。


    冬暖故還沒有睡,她隻是站在窗邊,看著那狗眼看人低的店家打著嗬欠進到了後院來,進了後院最裏邊那一間裝著雕花窗戶的屋子,然後她聽到了女子的嬌吟聲從那雕花的窗戶裏邊透出來,盡管細微,她依舊聽得清楚。


    冬暖故又笑了,笑得輕輕的,卻還是冷冷的,與對司季夏的笑相比,直是霄壤之別。


    冬暖故輕輕撫撫自己的肚子,從衣架上扯下她的那領深青色的鬥篷來披到肩上,吹熄裏桌上的燈火後打開門閂,離開後不忘將房門緊緊掩上,而後腳步輕輕地下了樓去。


    走到二樓的時候,冬暖故稍稍停下腳步,站在樓梯口看向走廊的盡頭,聽著這層樓傳出來的巨大鼾聲,她看著漆黑的走廊盡頭少頃,才又繼續下樓去。


    樓下的廳堂早已熄了燈,廳堂很安靜,後院也很安靜,唯有女子低低的嬌吟聲在夜色裏高高低低的起伏著,還有一盞昏黃的風燈掛在後院的一株桃樹上。


    後院有一扇**,是冬暖故站在樓上上等房的窗戶後觀察到的,冬暖故取了掛在桃樹上的風燈,站在**背後稍稍觀察了門閂少頃,而後輕輕拉開門閂,跨出了矮矮的門檻。


    門從外無聲無息地闔上了,門閂竟也從門外無聲無息地閂上了!


    冬暖故站在客棧**外,將拿在手中的茶梅花簪重新簪到發髻上,拉上風帽,打著風燈,朝大西山的方向去了。


    濃濃夜色裏,她走得很快,腳步不見絲毫遲緩,從後邊看,根本就看不出她其實已經懷了將近八個月的身孕。


    司季夏這一晚上睡得並不踏實,因為他不放心,不放心冬暖故,總怕她獨自住在三樓的客房會生了什麽意外。


    司季夏一晚上時常醒來,他有好幾次想要上樓看看冬暖故是否還好好地在房裏,不過想想還是作罷,他覺得是他想得太多了,水月縣向來平和,除了有些商人會比較尖酸刻薄外,歹人向來很少,這個店家也隻是個看不起窮人的商人而已,也不是什麽歹人,這家客棧並無什麽危險的。


    這般想著,司季夏才稍稍入了眠,當天色蒙蒙亮時,司季夏被一聲驚惶恐懼的尖叫聲驚醒,尖叫聲是從後院的方向傳來,先是女子的驚惶尖叫聲,隨之也響起了男子的驚惶喊叫聲。


    司季夏聽得出這男子的聲音是這家客棧店家的聲音。


    隻聽他們在驚恐萬狀地喊叫:“啊——啊啊啊啊!蛇!有蛇!滾,滾開!”


    一時間,二樓的客人全都被驚醒了。


    司季夏的第一反應時跑出客房直衝三樓,他一時著急得莫說忘了披上一件外衫,便是連鞋子都忘了穿了,就這麽慌張地跑到冬暖故的房門前,急急忙忙地敲冬暖故的房門。


    客棧裏怎麽會有蛇!?姑娘可還好!?


    司季夏急急忙忙地敲冬暖故的門,神色和語氣皆很緊張地喚她道:“阿暖姑娘!阿暖姑娘!”


    就在司季夏欲再次敲響冬暖故的房門時,緊閉的房門從裏打開了,伴隨著冬暖故柔和又有些懶散困倦的聲音響起,“公子怎麽了?”


    司季夏聽到了冬暖故的聲音這才稍稍安下心,隨即急急問道:“姑娘可還好?”


    司季夏的話音才落,這才瞧見冬暖故隻穿著一件裏衣,肩上披著他昨夜給她披上的那領深灰色的鬥篷,烏黑的長發垂散在肩上,此刻她那一雙漂亮得好似閃耀著漫天星鬥般的眼眸還有些未睡醒的倦意,見著司季夏,她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可明明冬暖故就是一副還未睡醒的模樣,司季夏也還是覺得好看,緊著他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連忙往後退開一步,匆匆瞧一眼冬暖故,瞧見她還好好,又緊忙垂下了眼瞼不敢再多瞧她一眼。


    “我很好,公子這是怎麽了?可是找我有事?”冬暖故故作睡得很沉是以未聽到後院裏那吵鬧的響動的模樣。


    “沒,沒什麽,隻是來看看姑娘醒了沒有。”司季夏有些尷尬,見著冬暖故安然無恙的,且一副堪堪才被他的敲門聲吵醒、根本就沒有聽到後院動靜的模樣,司季夏忽然間就改變了主意,不打算將後院裏那突然而起的響動告訴她,以免讓她受驚,便找了個這麽蹩腳的理由。


    “本是還在睡的,公子這一敲門,我自然就是醒了。”冬暖故沒有拆穿司季夏,隻是輕輕笑了笑而已。


    “抱歉,十分抱歉,不知姑娘還在睡。”司季夏很慚愧,他很想讓冬暖故再睡一會兒,不過他想到後院正在鬧蛇,便作罷了,隻好詢問冬暖故道,“姑娘可還要再睡一會兒?姑娘若是不睡了的話,我們……我們一起到外邊吃些早飯如何?”


    冬暖故聽到司季夏居然越她吃早飯,她眼裏最後那些微裝出來的睡眼惺忪立刻消失得幹幹淨淨,隻聽她愉快道:“好,那公子稍等等我,我收拾收拾就下樓找公子。”


    司季夏聽到冬暖故這麽愉快的聲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他見過姑娘的笑都是柔柔的,說話的語氣也是柔柔的,像是她根本就不會大喜大悲一樣,他倒不知原來姑娘說話的語氣也會這般歡快。


    姑娘的語氣這般歡快,那姑娘臉上的笑容是否也像她的語氣一樣歡快?


    司季夏很想看看冬暖故笑得歡快的模樣,是以他抬起了眼瞼,然他麵前隻留著一扇打開了的房門,卻已不見了冬暖故的身影。


    司季夏有些失落。


    可就在這時,屋門後忽然探出了一張精致的小臉,正笑得眉眼彎彎地看著他,語氣歡快地衝他道:“公子莫再忘了穿鞋。”


    冬暖故笑著說完話,將房門關上了,唯留怔怔迴不過神的司季夏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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