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醒了,司季夏卻沒有醒。


    冬暖故側身抬眸看他,見著他的下眼瞼上還是積著頗為濃重的青灰,好像不管他睡多久,都不能抹掉他眼瞼上的這些濃重的青灰似的。


    他似乎,總是很累很累。


    因為她,而變得很累。


    冬暖故忽然間很是嫌惡自己,嫌惡真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總是要他保護的自己。


    如今的她,弱小得可真就像個廢人一樣,若是沒有平安時刻守在她身旁,怕是任何人想要拿捏她的性命都是易如反掌。


    這個靜寂的晨間,冬暖故覺得很煩躁,煩躁得她隻想窩進司季夏的懷抱裏尋求到冷靜。


    她這麽想著,也這麽做了。


    隻見她將臉慢慢窩進司季夏的頸窩裏,唿吸著他身上似乎總帶著的一股清清淡淡的桂花香,卻覺還不夠,便一邊收緊環在他腰上的手臂一邊在他頸窩裏蹭蹭,讓自己盡可能地貼近他,好似如此就能讓她煩躁的心安靜下來似的,一時間竟是忘了司季夏還在睡。


    睡著的司季夏隻覺有什麽毛毛癢癢的東西在他頸窩裏蹭了又蹭,蹭得他有些難耐,不由睜開了眼。


    一睜眼,便清楚地覺到冬暖故正在緊緊摟著他,像怕他會消失不見似的將他摟抱得緊得不能再緊,那張正吐著溫柔鼻息的小臉就在他頸窩裏輕輕地蹭著,蹭得他渾身都有些難耐起來。


    “阿暖?”司季夏有些不明所以,柔聲喚冬暖故。


    誰知他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冬暖故將他扒得更緊,不僅如此,還一個用力翻身,將他壓到了身下。


    冬暖故這一翻身傾壓嚇了司季夏一跳,忙扶住她的肩將她一邊將他從自己身上移下來,一邊急急忙忙地往旁退開身,緊張道:“阿暖莫這樣,壓到肚腹可就不好了。”


    冬暖故沒有像尋日裏那樣任性地又重新抱上司季夏,隻是躺在那兒定定地看著司季夏,眸子裏有哀愁,看得司季夏的心一擰,連忙抬起手來撫她的臉頰,不安著問:“怎麽了阿暖?可是我弄疼你了?”


    “平安抱抱我。”冬暖故笑了笑,眸中哀愁不減。


    司季夏不由分說地便將她摟進懷裏,與她耳鬢廝磨,還是不安道:“阿暖怎麽了?可是心裏有事?與我說說可好?”


    他喜歡她笑,他見不得她難過的模樣,哪怕一點點,他都覺得揪心。


    “我能有什麽事。”司季夏的懷抱讓冬暖故覺得心裏的煩躁少了些,她本是不想說,但怕司季夏一直緊張,便幽幽道,“隻是覺得自己太過無能,總是讓你太累,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妻子。”


    有哪個妻子成日裏讓自己的丈夫放心不下自己的?


    “阿暖很好,很好。”司季夏將冬暖故摟得更緊了,想說什麽,卻覺得除了“很好”這個詞之外,他覺得這一時間他也找不出什麽詞什麽話來寬慰他的小娘子,“阿暖真的很好。”


    “覺得我好的,也隻有你這個傻木頭而已。”司季夏緊張的話讓冬暖故抿唇笑了,眸中的哀愁與心中的煩躁更少了。


    “我不怕累。”司季夏又道,“我願意為阿暖累。”


    “可我不想你累。”怎麽覺得和這傻木頭就說不到一塊兒去。


    “我說過我會保護好阿暖的,阿暖不需要做什麽,有我在就好,有我保護阿暖就好。”司季夏還是堅決道。


    “……”冬暖故在衾被下踹了司季夏一腳,踹得司季夏一頭霧水,很是不解道,“阿暖為何要踹我?”


    難道他說得不對?他心裏確實是這麽想的,他不需要阿暖會什麽,他隻要她像個尋常女子一般尋尋常常過日子就行,他的妻子,不需要會武不需要手握冰刃,甚至不需要她會下廚不需要她會女紅,這些,他會就行。


    她隻要在他身旁,就行。


    他喜歡阿暖的笑,想要一直守著。


    “因為你傻。”冬暖故瞪了司季夏一眼,這一瞪,瞪得她眸中的哀愁完全消散了。


    “我……傻嗎?”司季夏更是一頭霧水了。


    “不傻能叫傻木頭麽?”


    “也隻有阿暖這麽叫而已。”


    司季夏的嘴很誠實,腿上又是遭來冬暖故的一腳踹,司季夏則是將她摟得緊緊的,在她耳畔滿足地笑道:“阿暖不難過了。”


    他看到她眼裏的哀愁與煩躁沒有了。


    “你這麽傻不拉幾的,我要是多愁善感的,隻怕要和你不配了。”冬暖故也笑了,輕輕笑出了聲,“傻木頭,我們什麽時候走?”


    離開了這種是非之地,到水月縣那個平和的地方去,到了那兒,就算她沒有內力武功身手也不打緊了,因為那兒,不會再需要她會這些,因為那兒,很平和。


    而她,隻要有力氣會幹活能生存就行。


    這樣的話,平安下眼瞼上的濃重青灰,便能抹去了。


    “阿暖再等我兩日,可好?”司季夏貼在冬暖故耳畔,柔和著聲音問道。


    “好。”兩日又何妨,他便是要她等上一年半載,她都會點頭答應。


    因為,他在哪兒,她便在哪兒。


    晨曦愈來愈亮。


    忽然之間,桃林別院裏傳出一聲仿佛撕心裂肺般的痛唿,這聲音好似再將積沉在心底的全部痛楚爆吼了出來,低沉得有些可怕。


    “啊——啊,啊——”


    隻見樓遠雙手緊捂住自己的臉,在床榻上翻滾不已,喊叫不已。


    他的喊叫聲有著撕心裂肺的感覺,仿佛疼到了人所能承受痛楚極點,想要昏蹶,卻又清醒無比的錐心感,聲音低沉沙啞得就像一頭想要自我舔舐傷口都不能的困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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