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覺得是便是,覺得不是便不是,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忽然之間,司季夏覺得頭有些沉重有些目眩,便往後退了一步,坐迴到身後的竹椅上,未有將自己的異樣表現出來,隻還是麵不改色地冷淡道,“在下隻是受白拂公子之托而已。”


    “這天下間,除了詭公子有此等本事外,我也不知還有誰有此等能將病入膏肓的人從鬼門關拉迴來的本事。”李悔長歎一聲,將雙手撐在床麵上,拖著無法動彈的下半身緩慢地坐起了身,隨之朝司季夏深深躬下身,緊閉著眼微顫著聲音道,“多謝公子救我一命。”


    司季夏不語,隻是靜靜看著李悔,看著他這躬下身卻久久沒有抬頭。


    正當司季夏正張口要說什麽時,隻聽得李悔那帶著微顫的聲音輕輕低低地問道:“李某有一問題,想求公子解惑。”


    司季夏的心微微一顫,微微頷首,道:“大人請問。”


    “李某……”李悔這才緩緩直起背,神色極為緊張又極為期待地看著司季夏的眼睛,一頓一緩道,“李某,能否知曉公子姓名?”


    竟隻是這個問題嗎?


    司季夏默了默,才應聲道:“在下姓司,名季夏。”


    他叫司季夏,卻又不叫司季夏,因為他其實不姓司,季夏,也不過是他為自己取的名字而已。


    他的阿爹與阿娘給他取名平安,阿暖亦喚他平安,隻有平安,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可,他並不想將這個名字告訴任何人。


    因為,沒有必要。


    “司季夏,司季夏……”李悔喃喃著司季夏的名字,忽而又驚詫激動地問,“司是南蜀國的皇姓,你是從南蜀國來……是南蜀皇室的人!?”


    這……怎麽可能?


    他怎麽……會是南蜀皇室的人?他又如何會是姓司!?


    “在下……”司季夏本是不想說,可看著李悔的神情及反應,他竟有些心生不忍,是以微微搖了搖頭,“不,我姓司,卻又不姓司。”


    “我這身體裏流著的血,與司家,沒有任何聯係。”他隻是個連自己的生身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的人,他隻是個生來不受這世上任何人歡迎的人而已,一個冠以了別人家姓氏的人而已。


    或許終他一生,他都不會知道他真正的姓氏是什麽。


    “那……”李悔心中想的事情太多,想問的太多,可要說出口問出口,他卻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才好。


    與其說他是不知如何開口才好,不如說他是緊張,是害怕。


    因為他想要知道真相,卻又害怕知道真相。


    司季夏看著明明想問什麽卻又難以啟齒的李悔,又是默了默後才接著道:“我是個生來就不受歡迎的人,我不知曉我身體裏流著的是何人的骨血,又或者說,我根本就不知曉我是誰,又為何會來到這個世上。”


    這是除了冬暖故之外,司季夏第一次對某個人說出於他自己來說最為殘忍的話。


    而他為何會對一個從未謀麵的陌生人說出這於他來說最為殘忍的話,連他自己也不知曉他答案。


    或許是因為院中那些被照料得極好的竹子,又或許是那些掛在竹子上的竹牌上寫著的一個個“安”字正好觸動了他的心,又或許是他看他時那痛苦中又似乎知曉著什麽的眼神,又或許是……忽然之間覺得的無需理由。


    因為心中有起伏,因為想到了心底最為苦痛的事情,致使司季夏連“在下”也不用了,而是用著最平和的一個“我”字。


    “我之所以會從南蜀國來到北霜國,來到這雲城,是為尋找一個答案。”


    “是南蜀東陵段氏侯府的三公子給我指引的方向,他讓我到北霜雲城來,道是這兒當是有我想要知曉的答案。”


    “而我從大人看我的反應來看,或許,大人像段三公子一般知曉些什麽,又或者,大人正是可以給我解惑的那個人。”


    司季夏將這些話道出口時,神色平靜如常,可隻有他自己知,這些話,說出來是需要他極大的勇氣。


    因為沒有人生來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沒有人不想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到這個世上。


    而李悔聽著司季夏的話,本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急劇刷白,眸中糾擰著痛苦,雙手將榻上的衾被抓緊得幾乎要將其撕碎,失血的雙唇顫抖不已,卻仍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莫說一句話,便是一個字,都沒有。


    司季夏說到這兒,頓了頓,將手探進衣襟裏,取出了一件什麽東西來。


    而李悔在看見那件東西時,他慌忙地竟是想要下床來,奈何他這一時之間竟是忘了他的雙腿已然不能動彈,就這麽重重地從床榻上摔滾了下來!


    司季夏看著李悔,正拿捏著那件東西的手猛地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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