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暖姑娘想喝花茶?”司季夏問,見著冬暖故點了點頭後才又道,“隻有桂花茶,阿暖姑娘要喝?”


    “公子給我泡麽?”桂花?冬暖故不由想到了司季夏給她煮過的桂花粥,想起了那淡淡卻又沁人心脾的香味,是以笑得嘴角上揚,有些期待的味道。


    司季夏看著她眉眼及嘴角揚著的淺笑,竟也微微笑了起來,聲音溫柔,“好。”


    天色灰白,冬暖故卻覺司季夏頰邊的梨渦裏有陽光的味道。


    司季夏做起事情來時是認真的,就譬如他此刻在煮茶,安安靜靜認認真真,絲毫沒有察覺坐在他對麵的冬暖故正支手撐著額靜靜地打量他觀察他。


    被扔在地上的司空明的衣袍及腰帶已被冬暖故用長棍挑起扔在了屋內依牆而置的花架下,上好的綢袍被丟在那兒,倒還真像髒東西。


    小壺裏的水燒開了正咕嚕嚕地冒著泡,蒸騰起的水氣氤得司季夏的臉有些朦朧,令冬暖故有些瞧不清他的眉眼。


    看著看著,冬暖故不知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怎麽,她隻覺她對麵司季夏的麵容在白蒙的水氣中變得愈來愈朦朧,朦朧得似乎就要消失不見一般。


    “平安。”不由自主地,冬暖故將撐著額頭的手放下,喚了司季夏一聲。


    她竟是莫名的有些緊張,有些不安。


    司季夏正提起燒開了水的小陶壺要往茶盞裏注水,忽聽得冬暖故這一聲喚,手微微一抖,水倒偏了,淋了些在桌子上。


    司季夏抬眸,見著冬暖故正緊緊盯著他看,那澄澈明亮的瞳眸裏似有隱隱的不安,使得他也無端地跟著緊張起來,“怎麽了,阿暖姑娘?”


    “無事,隻是想問問你茶水快好了否。”在司季夏抬眸的瞬間,冬暖故又能清楚瞧見他的眉眼,於是她微微搖了搖頭,淡淡笑了笑。


    她忽然緊張什麽不安什麽?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馬上就好了。”司季夏重新往茶盞裏注水,麵色平靜心下卻不然,她不會無緣無故喚他平安,她……有心事,還是有什麽話要說?


    司季夏將沏好的一盞桂花茶放到冬暖故麵前,冬暖故看著細小的黃花瓣還在杯盞裏打著旋兒,抬手輕輕摩挲著杯壁,並未捧起茶渣,“公子……”


    “阿暖姑娘……”司季夏也正在這時開口。


    兩人同時看了對方一眼,默了默。


    “公子先說。”


    “阿暖姑娘先說。”又是異口同聲。


    “……”


    “……”


    司季夏暫時沉默了,等著冬暖故先說。


    “難道公子不問我方才在荊園裏時王爺與我說了什麽,我又與王爺說了什麽麽?”冬暖故看著司季夏,她知他心裏必有疑問,隻是從不問出口而已,如同她一般。


    “我……隻有一個問題想問阿暖姑娘。”司季夏並未看冬暖故,而是微垂著眼瞼看方才灑在桌上的小攤水漬,“然若是阿暖姑娘覺得不便迴答的話也無妨。”


    “公子但問無妨。”冬暖故微微一笑。


    司季夏有些微的沉默,而後才抬眸,看向冬暖故,“那日到府裏來道是可以救小王爺的紅衣遮麵姑娘,可是阿暖姑娘?”


    冬暖故眸子裏有詫異一閃而過,隨後捧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讓鼻尖口裏都滿是桂花的清香,隻聽她淺笑道,“公子既然會問這樣的問題便證明公子心裏已經有了答案,既已有了答案,還需要我迴答麽?”


    司季夏不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似乎這個從她嘴裏說出來的答案於他來說很重要。


    冬暖故呷了一口茶後沒有將杯盞放到桌上,而是捧在右手手心裏,隻見她慢慢抬起左手,掌心向上,微曲起食指輕輕叩了叩桌麵,旋即一條紅色的小蛇從她袖口鑽出,安安靜靜地盤在她的手心裏,腦袋則是繞在她的拇指上,衝著司季夏吐著信子。


    冬暖故這才抬頭對上司季夏的目光,嘴角淺笑未變,“這個答案公子可還能接受?”


    小蛇背上的紅斑顏色很暗,襯得它的信子卻極為腥紅,司季夏放在膝上的手驀地一緊,卻又倏地一鬆,心底驀地一縷縷細細的暖流淌過,令他看著冬暖故的目光也慢慢變得柔和。


    她那麽做,是為了他吧,若非如此,那日她為何非要讓人請他到前廳一趟,若非如此,她為何非要餘氏給他下跪才給小王爺解毒,便是她為何要在月季花盆上做手腳使得小王爺臥床不起不省人事,或許也與他有關吧。


    從沒有人會覺得他所受的有何不該有何不當,沒有人會站出來為他說上一句話,更枉論有人會站出來為他與別人起衝突,她是除了殿下之外的第一人。


    他與殿下相識十年,也隻在昨日殿下才會表露出為他到前邊討個說法的情緒,卻也隻是討個說法而已,而她與殿下不一樣,他與她相識時間短不說,她為他做的,不僅僅是討個說法而已。


    她……真的是個與眾不同的姑娘,也是個讓他不敢多看一眼的姑娘,因為她太過美好,每每一撞上她的視線,他總會莫名慌亂。


    冬暖故以為司季夏會震驚會詫異甚或嫌惡都有可能,就算他沒有表露出這樣的神情,至少也會問她為何要這麽做,然怔愣的反是她自己,因為司季夏接迴答她的話。


    他說:“多謝阿暖姑娘。”


    不是斥責不是詫異更不是嫌惡,而是一句“多謝”,語氣裏少了幾分涼淡,多了幾分溫和,讓冬暖故聽著有些奇怪,又有些想笑,更多的是高興。


    畢竟所有見過她與蛇為伍的人不是麵露恐慌就是震驚害怕或嫌惡,便是前世與她最親近見過無數次她調教大小蛇的兄弟,在每一次見到她身上或手上繞著蛇時眼底還是會難掩嫌惡,那時她自認無所不能,卻是從未想過他們眼裏的嫌惡很多時候不是因為她身上的蛇,而是因為她本身,他們嫌惡的,是她。


    隻是當她明白過來時,所有的事情都已是前世雲煙,再與她無關。


    這一世她隻想做個尋常女人,玩蛇這種人見人惡的事情,她還是自己自娛自樂就好,畢竟冷血動作天生就是讓尋常人難以接受的,更何況還讓這些東西在人身上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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