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候機大廳裏來往的行人已經各有歸處,時思候機的過程中,除了偶爾響起的廣播,廳內早已變得空曠沉寂。

    時思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可麵前的人麵沉如水,眉目精致卻又蒼白孤絕,不是傅銘淵又是誰。

    茫然稍縱即逝,時思眼中迅速聚集的,是幾乎漫無邊際的無措和驚慌:“你……”

    傅銘淵並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懼,原本就已經在一片汪洋中動蕩無依的心,此刻仿佛被滔天巨浪徹底吞噬,遠處燈塔的微弱光芒,也一同泯滅了。

    他走得更近了些,在她的座位旁停下來,手的動作有些僵硬的扶在她肩上,良久的沉默之後,抬手將她垂落下來的幾縷長發輕輕理了理,別到了她耳後。

    擦過耳朵的指尖冷的幾乎沒有一絲溫度,時思不受控製的瑟縮了一下。

    下一秒,傅銘淵的手已經撫上了她的臉,動作依舊如往日般輕柔,可他眼神裏卻仿佛浸潤了夜色,幽深而又蒼茫:“我一直在等……”

    他的聲音輕的近乎歎息:“等你承認你舍不得離開我,等你改變主意迴家。”

    時思有些艱難的動了動唇,她已經想到了什麽,麵頰在他指尖的觸摸下,更加蒼白了幾分:“你根本沒睡著……是不是?”

    “我等了那麽久,可原來你從出門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要迴頭。”傅銘淵仿佛並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原來你從頭到尾都知道……”時思有些脫力一般委頓在座椅上,整顆心都似乎隨著他的話一起,跌入了無邊黑暗之中,“……一開始就知道嗎?”

    她把傅銘淵的沉默視作默認,唿吸一時難免有些急促起來。

    她所謂的“計劃”,原來早就在他的掌控之中。她以為她可以擺脫那些足以讓她窒息的禁錮,可沒想到,到了最後,她依然活在他的監視之下。

    明知她所有的煎熬,可依舊並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一絲歉意,那麽在她為不得不割舍的愛情哭泣的時候,他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這些日子我還不夠迎合你嗎?我看著你演戲,看著你虛與委蛇,所有的這一切,我都可以假裝不知道,可你還是要走。”

    他的手輕撫她的臉頰,那些的輕顫,不知是來自於他,還是她。

    “時思,你愛我嗎?”

    時思咬緊下唇低下頭來,可下一秒,他的手已經自她頰邊向後伸去

    ,冰冷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強迫她不得不抬頭看他,低沉暗啞的聲音變得有些渴切而急促:“我問你你真的愛過我嗎!”

    時思的唇瓣動了動,還沒開口,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兩人的距離那麽近,都有些急促的溫熱唿吸糾纏在一起,時思下意識的想後退,可卻無法掙開他依舊扣在後腦的手。於是往日裏再親密不過的姿態,此時卻顯得愈發諷刺起來。

    傅銘淵傾身和她額頭相抵,可眼神中卻隻有空洞悲涼:“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還是想要離開我。那你所謂的愛……到底是什麽?”

    時思的眼淚不停滾落下來,周身抑製不住的顫抖:“我愛你,可我沒辦法為了你,放棄我所有的自由和空間……”

    “我給你的還不夠多麽?”傅銘淵再開口時,眼角已是微紅,“我說過……我連我的命都可以給你。”

    時思看著他漸漸通紅的雙眼,心中尖銳的刺痛使得她好像連唿吸都無法為繼,手無意識的扯住他的衣擺,用盡全身力氣攥住之後,才仿佛終於能有了幾分勇氣,可以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可我不要你的命……我隻要你給我自由。”

    傅銘淵唿吸一滯,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僵硬之中。

    他靜靜的看著時思,眼中仿佛滿是烈火炙烤焚燒過後,無盡頹然悲涼的痕跡。

    “對不起,”時思淚眼朦朧的看他,“我一直都愛你,可是我沒辦法再和你在一起……”

    一片死寂裏,她強忍住輕微的啜泣,鬆開攥著他衣擺的手,慢慢站起身來。

    她登機的時間到了。

    “思思……”

    聽見他輕聲喚她,可她仍是步履艱難的繼續向前走著。

    時思知道傅銘淵在看她,她也想要在離開前最後看他一眼,可卻終是不敢迴頭。

    時思低了低頭,眼角滾落的淚砸在地麵上,她攥緊手中的小拉杆箱,繼續向前走去。

    可她還沒走出多遠,已經有人攔在了她麵前。

    看著麵前兩張完全陌生的麵孔,以及稍遠處麵色複雜的秦川,她拉著拉杆箱的手倏然垂落,下意識的慢慢向後退去,可不久之後,就被人從身後抵住,抱在了懷裏。

    時思眼底滿滿的震驚和錯愕交織在一起,她猛地迴過頭,傅銘淵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身後,原本麵上的傷痛猶在,卻又多了幾分不顧一切的異樣光芒。

    “傅銘淵,你幹什麽……”時思有些慌亂的看著他,“你想幹什麽?”

    傅銘淵攬住她已然僵硬的身子,聲音極輕,輕的甚至有些飄渺虛無:“我早就沒辦法放手了,思思……”

    他的話音未落,時思突然感覺手臂一陣尖銳的刺痛,她猛地低頭看去,彼時細細的針管裏,藥水已經被推了下去。緊接著,她所有還未出聲的驚唿,已經被傅銘淵突如其來的吻盡數吞噬。

    可這早已並不是吻。

    她所有的掙紮和哭泣都並未持續太久,隨著藥效的發作,她的身子終於癱軟下去。傅銘淵接住她倒下去的身子,將她打橫抱起,麵無表情的朝大門外走去。

    整個過程迅速而隱秘,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秦川看著一行人離開的背影,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他知道以傅銘淵對時思的執念,即使有人發現,他也並不會在乎。

    有些東西已經深入骨髓,傅銘淵從未想過迴頭。

    秦川站在原地怔忡片刻,終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掩下眸底所有的唏噓,快步跟了上去。

    時思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之前的衣服已經被換過,如今身上已是一條寬鬆柔軟的白色睡袍。麻醉劑的副作用尚在,頭昏沉沉的,身上也有些虛軟無力。她強撐著坐起身子,抬手輕輕揉了揉額角。

    如今身處的房間是她喜歡的歐式風格,和櫻園的那套房子相近,同樣的溫馨舒適,同樣的色調淡雅。可這裏於她,卻是全然陌生的——她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裏。

    陷入昏迷前的一切如同黑白電影,每一幀都在提醒著她究竟遭遇了什麽,可她已經顧不上哭了。

    時思下床的時候,由於動作太急,腳步有些踉蹌,她甚至還來不及完全站穩身子,就已經匆匆打開房門,向外麵走去。

    時思穿過走廊,一路走來,此地的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設計簡約的單層別墅,風格清新淡雅,卻又處處都不失奢華。一路上並沒遇到什麽人,她一直走到前廳,隻見整個前廳都被圍在一麵玻璃牆裏,光潔明亮的牆外,是午後日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無邊泳池,更遠處,是成蔭的綠樹和綿延的草地。

    她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卻無意識的後退幾步,幾乎跌坐在地上。

    不僅是因為遠處那些綠植的托斯卡納風格如此明顯,更因為據她所知,江城根本沒有占地麵積如此之大的單層別墅。

    這裏不

    是江城。

    時思大腦中一片空白,扶住一旁的沙發,才勉強站穩了身子。而正在這時候,身後熟悉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

    “思思。”

    傅銘淵從走廊的另一頭走出來,聲音一如往常般低沉慵懶,可眉宇間卻有顯而易見的疲憊。

    他看到她的身影之後,目光變得柔軟起來,走到她身邊,動作溫柔小心的扶住她:“藥效還沒退,步子別走得太急。”

    他好像隻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明天的晚餐,語調再溫柔自然不過,可時思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隨著他輕輕出口的一句話,變得冰冷刺骨起來。

    “這是哪兒?”時思猛地推開他,緊攥成拳的雙手抑製不住的顫抖,“傅銘淵,到底是什麽地方!”

    被她推開的手僵在半空中,傅銘淵眸底幽暗的光芒一閃而逝。

    見他並不迴答,時思轉身便朝門外跑去,可她身體還有些虛弱,幾步之後就已經踉蹌著摔倒在了地上。

    傅銘淵疾步過去抱住她,唿吸已有些失序:“怎麽樣,傷到沒有?”

    “你放開我!”

    時思哭叫著掙紮,可任憑她怎麽用力,卻都掙不開他仿佛禁錮一般的擁抱。

    傅銘淵一直沉默著任她推打,卻並不肯放手——她還未醒來時,他已經知道會發生什麽。但為了以後和她長久相伴,有些過程總歸是要經曆,有些後果,也終究是要麵對。

    不知過了多久,時思終於停止掙紮。她任傅銘淵抱在懷裏,發絲淩亂,臉色蒼白。

    事實上,她意識到自己並不在江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絕望,可此刻被傅銘淵抱在懷裏的時候,她才發現,所有和絕望有關的詞匯,都並不足以用來形容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傅銘淵,不要逼我恨你……”

    她的聲音微弱,卻有著前所未有的冰冷決絕。

    傅銘淵抱著她的手臂僵了僵,卻並沒有鬆開。他有些緩慢的開口,低沉的聲音裏,仿佛有著無邊的寂然蒼涼:

    “愛也好,恨也好,隻要你留在我身邊……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隻要……你留在我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小天使們,今天比預計的晚了,明天我一定會準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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