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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後,田果一直想等一個機會親自對鈕煥然說聲“謝謝。”


    然而等了一個星期,她也沒在胡同裏見到他。有一天下班問蝌蚪時才知道原來鈕煥然被工廠派到鞍山學習去了,估計要等五月才能迴來。


    四月,京城天氣見暖,又下幾場春雨後,夜晚的氣溫終於上升到七八度,姥姥的風濕好了許多,就囑咐田果有時間把煤火爐子撤了。


    田果一口應著,心裏卻發怵,拍戲時雖然見過這種小爐子,但沒親自動手拆過。她出生時,家裏早搬樓房用暖氣了。及時重生後用了一個多月,但依舊不熟,感覺拆爐子跟拆彈差不多,生怕哪個環節沒弄對,拆壞了。


    她需要一位師傅,想了想,田果跑到隔壁去找劉長江。


    長江跟田果同歲,兩人在一個小學,隻不過田果退學早,而長江是初中畢業。畢業後就分配去了燈泡廠。


    田果敲門時,長江正躺在床上聽相聲,劉寶瑞的《黃半仙》。聽見田果喊自己,他很是意外。兩家雖隔了一堵牆,但從小到大,田果從未主動跟自己說過話。在劉長江眼中,田果這人挺傲的,也愛做一些出格事,但長江覺得自己並不討厭她。


    相反,還覺得田果與眾不同。


    當然,這種想法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生怕被人嘲笑腦子不正常。


    “嘿!就這事啊,放心,包在我身上!”聽清田果來意,長江從屋裏披了件外衣就跑了出來。“其實拆爐子很簡單,你站在邊上先看著,我一步一步教你。”


    似乎男人對拆東西和組裝東西天生在行,長江蹬著椅子,駕輕就熟地先把煙囪小心翼翼地撤了下來。


    “從上往下來。”他邊拆邊說。


    煙囪分好幾節,用了一冬天上麵落滿了灰塵和油漬,田果在下麵接著,長江卻一擺手,道:‘你先閃開,煙囪是整節扯下來,等放到地麵後你再一節一節分開,然後就能清洗了。對了,你家有機油嗎?”


    “機油?”田果一愣。


    這時姥姥在屋裏喊了一嗓子,“家裏有機油,在縫紉機邊上。”


    “那就好。”長江跳下椅子,然後蹲在地上開始幫田果將煙囪拆開,“拆這玩意時千萬別著急,動作輕一點慢一點,等清洗完後用機油抹一下,收起來時,最好再用報紙包上,你想啊,一年不用呢,萬一磕了碰了的不好辦,落了土也麻煩。用之前還得再清理一次。”


    院子裏,田果跟長江正忙著,院子外,楊曉紅嗑著瓜子站在胡同對麵微眯眼睛看著他倆。此時她好像手裏有一隻喇叭,然後對著滿胡同喊,“快來看呀,米田果跟劉長江搞到一起去啦!”


    她早就知道她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跟她那個早死的媽一樣,天生就會勾搭男人。


    正巧這時丫蛋上完廁所迴來,楊曉紅一把拽住她,下巴往院子裏一揚,故作神秘道:“哎,你瞅他倆幹什麽呢?”


    丫蛋往院子一瞅,因為是鄰居,所以她知道是怎麽迴事,對楊曉紅笑笑說:“田果姐不會拆爐子,讓長江哥幫一下忙。”


    自從關係改善後,丫蛋碰見田果就喊“姐姐”。


    現在兩人關係不錯,上周末還一起去了隆福大廈。總歸是住在一個院落,年紀又相當,走過最初的陌生期,丫蛋從心裏還是與田果更親近些。


    何況丫蛋不是孩子,這人好不好她看的出。


    看她沒有要嘲笑田果的意思,楊曉紅冷哼一聲,說:“呦,什麽時候開始管她姐姐了?”


    “她比我大,本來就是姐姐。”丫蛋說。


    “聽說你們倆現在走的很近?怎麽,她給你什麽好處了。”那天楊曉紅看見田果跟丫蛋一起出了胡同,當時她還納悶,如今是明白了,敢情田果不單收買男人的心,小姑娘的心收買的也不錯,呸!瞧把她激靈的!


    聽見楊曉紅怪怪的強調,丫蛋隻覺不好,她不想得罪楊曉紅,但也不想背地裏說田果不好。站在原地嚅囁了一陣,才說:“紅姐,家裏還有一堆衣服沒洗,我先走了。”剛走出兩步,身後楊曉紅把嘴裏瓜子皮一吐,陰陽怪氣地道:“丫蛋,你今年也有十八了,要想搞到對象多學學你田果姐,看她是怎麽不動聲色就把男人降服的。”


    丫蛋臉紅,跑著進了院子。


    暮春,天氣一天天熱起來。


    四月底,田果忽然接到一項任務,店裏安排她和張揚去門頭溝棗莊的農場勞動,為期兩星期。


    這種“下鄉勞動”每年都會有,安排對象大都是剛進廠參加工作的年輕工人和在校大學生。目的就是讓大家體會農民伯伯的不易,明白糧食和瓜果究竟是如何從土地裏長出來的。


    “估計還會喂豬。”聽到自己也被派去農村勞動,張揚一臉不樂意地對身旁一位師哥吐槽。他當然不想去啊,接到命令後還特意去找了董桂花——


    “大姨,我不想去。”


    “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必須要去,是任務,懂嗎?”董桂花在大事上可不糊塗。平時店裏讓張揚偷點小懶行,但這種活動是上級安排的。是光榮的事,張揚必須得去。


    “可是——”


    “沒有可是!”董桂花一臉嚴肅,打斷張揚的訴苦,“實話告訴你吧,你們去農村勞動也是有評分的,合格了才能讓現在的工作轉正,怎麽,你不想在理發店幹了?”


    既然是這樣,那張揚還說啥?


    硬著頭皮也得去啊。


    師哥在去年已經到農村勞動過一次了,水池邊洗了洗手,對張揚道:“不單喂豬,還得喂鴨子喂雞喂大鵝。”


    大鵝?張揚沒見過活大鵝。


    “大鵝嘴巴會擰人,你可得離它們遠點,好在田果跟你一起去,不管怎麽說你倆也是一個單位的,相互間有個照應,不說別的,你衣服扣子掉了,起碼田果能幫你縫縫吧。”


    張揚臉熱,總覺得師哥話裏有話,使勁搓了搓手,鼻梁處被田果打傷的地方一陣生疼,他抿抿嘴,嘟囔了一句:“瞧她那樣也不像個良家婦女,估計除了吃啥也不會,還縫衣服?別把她自己縫進去就不錯了,我可用不起她。”


    周末,田果在家足足準備了一天,她沒在真正的農村住過,重生前做演員時雖然心裏一直盼望有機會出演農村戲,但因長相不夠樸實,始終與農村無緣,如今真的可以去農村生活了,她心裏既興奮又有點無措。


    “姥兒,我用帶一件厚衣服嗎?”


    包裹裏除了準備一些洗漱用品和換洗的衣服,田果還去副食品商店買了兩罐豆豉魚罐頭和幾袋榨菜,以備不時之需。


    “農村夜裏冷,多帶一件厚衣服也行。”姥姥看了看田果包裹裏準備的物品,衣服顏色和款式都很低調,她放心點點頭,目光又落在那幾袋榨菜那裏,擔憂道:“要不再多買幾袋下飯的榨菜,萬一吃的不合口,榨菜配窩頭也能湊合一頓。”


    “不用了,這幾袋應該夠了,聽師姐說,下鄉勞動基本就是吃窩頭,我不愛吃窩頭,您是知道的。”田果笑著說。


    “我知道有什麽用啊,又不是我給你做飯吃。”姥姥嗔怪道,“田裏勞動可不比在店裏給人家做頭發,半天下來就能把你們這些細皮嫩肉的小丫頭累死,別說是一個窩頭,就是給你兩個高粱做的黑膜膜,你都能吃下去。聽我的,明天去副食品店再買幾根火腿香腸,錢我給你出。”


    周一大清早天剛蒙蒙亮,田果就背著行囊,左手提一個塑料網兜風塵仆仆地趕往了六裏橋長途汽車站。


    因為要走半個月,田果不放心姥姥一個人在家,臨走前特意跟劉長江說了一聲,讓他幫忙照看一下。


    “謝謝啊,劉哥,迴來我請你吃飯。”


    長江揮揮手:“別客氣田果,你就踏踏實實在農村勞動,姥姥有我照顧你放心。”


    田果當然放心啊,高高興興出了院門。


    四九城市內有八個區,每個區下鄉勞動的地方不一樣。


    八十年代路上不堵車,半個小時田果就趕到了長途汽車站,小廣場上已經嘰嘰呀呀聚集了不少年輕人。


    大家背著大包小包,臉上掛著興奮的表情,看起來不像下鄉勞動,倒像是春遊。三五成群的圍在一起,嘻嘻哈哈的。


    田果在人群裏尋摸了一圈,總算在角落的一把長椅子上找到了獨自抱著包裹掃眉搭眼的張揚。


    “你怎麽坐在這兒啊?”田果走過去,把包裹往椅子一甩,也坐下來休息。


    一會兒他們要坐公共汽車去門頭溝,座位有限,所以趁機趕緊休息。不然得站一上午才能抵達目的地。


    張揚一開始沒搭話,小臉憤憤的,與周圍歡樂吵鬧的氣氛很是不相符,直到田果又問了他一句,他才滿不情願地答:“不喜歡站在那邊,嘰嘰喳喳的,太吵了。”


    唔......好一個傲嬌的小受。


    雖然兩人關係相處的不太好,但說實話田果打心眼是憐惜張揚的,沒辦法,誰叫她是一個資深腐女,而張揚又長了一張渾然天成的小受臉。


    “咦?你沒帶臉盆嗎?”


    別人都帶了兩三個包裹,惟獨張揚隻帶了一個包裹,雖然看起來鼓鼓囊囊,但田果沒看出臉盆的痕跡。


    “你忘了嗎?”田果又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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