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衛戧從車簾縫隙間窺得司馬潤飛身上馬,疾馳而去,她長籲出一口悶氣:“唿——那條跟屁蟲終於走了!“


    王玨停下為她梳發的動作,雙手搭上她後肩,俯低身子,臉頰貼上她耳朵上方的腦側,漫聲道:“當然,我們要迴家,怎麽可以讓他繼續跟來呀!”


    聽他這話外音,必是又在背後搞了什麽小動作,但衛戧的全部注意力都被他那“迴家”二字給勾住,喃喃重複:“迴家?”


    王玨搭在她肩頭的雙手爬到前麵來,將她環抱在他胸懷間,他慢搖腦袋,就像噬渡那樣,輕蹭著她的秀發,嘴上同她煞有介事的擺事實,講道理:“《禮記》有雲:‘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喏,我已經把整個人都給了你,難道你不該給我一個‘家’麽?”


    衛戧本想反駁他:你什麽時候把整個人給我了?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下去——憑這小鬼順杆往上爬的本事,與他糾纏這種敏感話題,指不定扯到後來會扯出什麽追悔莫及的憾事,及時打住後,再想想王瑄名下產業無數,他想從弟弟那裏分一些出來,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但他的要求僅僅隻是一個“家”!


    那個早慧的稚子,明明和王瑄是一奶同胞的孿生兄弟,但在弟弟那裏視若等閑的日常生活,到了哥哥眼中,卻成為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可以想象,有多少次,那小小的人兒,躲在角落,以豔羨的目光盯著父母將與他生的一般無二的弟弟捧在手心嗬護。


    就好像她的諾兒,母親不在身邊,父親又對他漠不關心,那時,他肯定也羨慕過自己那位倍受父親寵愛的庶兄司馬韶,過渴望過“家”的溫暖,……想到這裏,衛戧抬起手覆上王玨停在她身前的手,聲音不大,但語調卻堅定:“好,我給你一個‘家’。”


    衛戧鄭重其事的做出承諾,但王玨似乎無動於衷,衛戧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有反應,便想掙開他去拿那卷看到一半的帛書,但就在她發力之前,卻察覺到頸側有些異樣,想要抬手去摸,可反轉的手背卻承接住一滴溫熱的液體,她愣愣的將自己的手移到眼前,那滴液體順勢流淌,在她手背滑出一道水痕:“你……”那道水痕蔓延進她心底,叫她心髒狠狠的抽了兩下,她在他懷中轉過身,他在她轉身之際,跪坐下來,她展臂擁抱住他,將他的腦袋按在自己頸側,此時無聲勝有聲。


    很久很久以後,某“稚子”探入她衣內的手捏著她都不必纏布條做掩護的胸脯,長籲短歎:“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你才能長大啊?”


    衛戧仰躺在絨毯上,雙眼盯著車棚,無語凝噎:“我覺得,我的教育方法大概有點問題。”


    車廂外傳來白甲的聲音:“主君,人已經甩掉了。”


    明明隔著車廂,外麵的人壓根就看不到內裏的情況,可做賊心虛的衛戧還是一把推開壓在她身上的王玨,猛地坐起來,整理被扯亂的衣裳。


    王玨側臥在那裏,一手支著腦袋,一手輕撫自己嬌豔欲滴的唇瓣,目光灼灼的盯著麵紅耳赤的衛戧,開口應著白甲:“上路,迴家。”


    要迴的自然不是王家,白甲心裏有數,得令退下。


    整理好衣裳的衛戧,又伸手去拿角梳,卻被王玨捷足先登,她見他要起身,忙又抓過之前被他扯下,丟在一邊的發帶扥直,橫在兩人之間,並趁王玨愣神的工夫,一把奪過他擎著的角梳,惡狠狠道:“未經我允許,不得到發帶這邊來!”


    王玨先看看橫在他們之間的發帶,又看看她緊攥著的角梳,撇撇嘴,怏怏的躺迴去,悶聲悶氣道:“真絕情啊!”咕噥完畢後,倒也老老實實的躺在發帶那邊,聽話的不越界。


    成功甩掉喬楚等跟蹤者之後,再上路就快多了,且舉著王家的旗號,很容易就出城,一路暢通的抵達衛戧的莊園。


    雖然天黑夜冷,但她的莊園燈火通明,看著就讓人感覺溫暖。


    下車之前,衛戧牽起王玨的手,溫柔淺笑道:“阿玨,你看,我們到家了。”


    王玨反握住衛戧的手,抬眼注視前方燈火,輕聲附和她:“是啊,我們到家了!”


    提前迴來的姨婆,很有先見之明,一早就讓人把客房收拾好了,衛戧在送王玨去客房之前,瞧見跟在後麵的裴讓,出聲叫住他:“哥哥,拴好馬之後,來我書房一趟。”


    裴讓憨笑的點點頭。


    衛戧將王玨送進客房,讓他有什麽需要就讓人去找莊園的管事竺運,而她自己則匆匆離開。


    待衛戧離去後,王玨將她遺失的發帶纏繞在自己指間,喟歎:“戒心還真重啊——明明都這般要好了。”


    蹲在對麵的渡守老實不客氣的接茬道:“大概是,阿玨不值得信賴罷!”


    王玨眼風掃過去,意味深長道:“是麽?”


    明智的渡守望風而逃,它決定今晚去跟渡守混了。


    那廂,衛戧前腳剛邁進書房,裴讓後腳便趕過來。


    衛戧將裴讓迎進書房,解釋道:“抱歉,這麽晚了還要勞煩哥哥,是這樣的,下山之前,我們整理記錄的那些索引,具體內容我記不大清了,想必哥哥印象比我深刻一些,我想讓哥哥幫我找找,有關幾種稀罕的藥石的詳解,可是在哪本典籍中出現過。”


    於是,衛戧和裴讓,就像下山之前那樣,隔著條案,就著燈光,翻閱當初記下的索引,姨婆知道他們是在忙正經事,所以在中途送來宵夜,輕輕擱在案頭,並不出聲打擾他們,默默退出去。


    有關醫藥典籍的索引,多半都是衛戧整理的,而她在記憶方麵,實在沒什麽大才,所以要逐條查閱,很是耗費了些時辰,好在有裴讓幫她,沒過子夜便找到索引,證明她果然見到過那些藥物的名字。


    衛戧長出一口氣,與裴讓相視一笑:“多謝哥哥了,時間不早了,你還是早點休息,明天怕還要忙。”


    裴讓輕點了點頭:“嗯好,你也早點睡吧。”


    待衛戧迴到房間,又聞見近來已經習慣了的藥香,她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快走幾步,一把撩開床幃,就見趴在她被窩裏的王玨抬起頭,睡眼朦朧的仰望她:“你迴來了?”


    衛戧不答反問:“你怎麽又來了?”


    王玨表情誠摯,聲音坦然:“今晚上很冷呀,所以我過來給你暖床。”


    她被他的理所當然都給氣樂了。


    翌日,王玨還是在衛戧醒來之前便已離開,衛戧吃過早飯後,先將裴讓和芽珈一起喊入書房,把昨晚摘抄的索引推到芽珈麵前,讓芽珈按照索引背出原文,而衛戧和裴讓則你上句我下句的將芽珈的背誦逐字記錄下來。


    等到完成後,仔細一核對藥物和相應症狀,確定馬維果然是被人下藥,貌似酒醉,實則腦子被毒物麻痹,喪失理智。


    所以說,觸怒譙王司馬隨被打死隻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實際上他是毒發身亡。


    衛戧當即招來祖剔等人,吩咐下去:“爾等去調查一些,我那位繼母的親信虞省還有衛敏的貼身婢女寄蓮,看看他們近期可有去過藥鋪或者和藥農接觸過。”


    祖剔眨眨眼:“主君您認為……”


    衛戧玩味笑道:“以我繼母的個性,是絕對沒辦法忍受被人一而再的坑騙,而那虞省,不但再而三的坑她,而且全家上陣禍害她,在衛家形勢這麽嚴峻的時期,她非但沒借機把他們趕走,反倒好吃好喝的供養著,此種有悖常理的事情,背後或多或少都隱藏著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祖剔會心一笑。


    衛戧沉吟片刻後,又補充道:“馬維的事情已經敗露,若虞省當真是從犯,前路隻有兩條——要麽潛逃,要麽去死!不管怎樣,爾等都給我把他盯住了,必要的時候,直接把人扣下,秘密關押起來。”


    祖剔等人領命下去,分頭行動。


    很快便傳迴消息,衛戧料得不錯,虞省丟下他那癱瘓在床的大胖媳婦,連夜帶著三個不成器的孩子跑路了,不過衛府虞大管事,就算在這士族紮堆的地界上也是個遠近聞名的人物,名人就是這點好,隻要被人瞧見過,就不難找到他們的去向,他們乘坐的那輛破驢車,自是抵不過祖剔等人的寶馬良駒,相信很快就會被逮迴來。


    而那邊去調查藥鋪的,直到中午才傳迴一個消息,說暫未尋到虞省光顧藥鋪的線索,不過發現疑似寄蓮的年輕女子,扮作婦人模樣,曾去藥鋪購買過大黃和紅花等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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