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被點了出來:“第三排第四列,對!你!”


    教鞭“啪”的一聲抽在地上,響聲清脆,在炎炎烈日下帶著振聾發聵的氣勢,如同抽在所有人心上。


    教官抬起手,指著傅靖笙,罵道:“怎麽又是你?站軍姿用嘴站嗎?還有旁邊那個,你們倆嘀嘀咕咕說什麽呢?來,到前麵說,大聲說!校場上要是有一個人聽不見,你們倆今天晚上就別迴去睡覺了,給我站到明天早晨!”


    江一諾嚇得臉都白了。


    她向來是個軟脾氣,也就在傅靖笙麵前能裝模作樣的橫起來,還不都是仗著兩家關係好,傅靖笙又喜歡她哥哥,所以鮮少和她計較。


    從小到大哪有人用這種語氣和江家小公主說過話?還站到明天早晨?


    她剛才就不該主動和傅靖笙搭話的……


    江一諾咬著唇沒敢吭聲,傅靖笙被吼得一閉眼,啞著嗓子開口:“報告教官,請問身體不舒服能不能請假?”


    “身體不舒服?”教官冷哼一聲,緩步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看著15歲骨架還沒完全長開的女孩,隻看到她垂著頭,眼睫細密纖長,頭上全是汗,她目光一掃四周,威懾全場,“這是第幾個身體不舒服的了?你們知道我每年要帶多少學生嗎?各種各樣請假的借口,我聽過的比你們能想出來的還多!總有那麽些人天天想偷懶、想著走捷徑,軍營裏哪那麽多捷徑給你走!你們這些女生就是嬌氣!這才第一天就堅持不了了?我倒要看看,今天我就不準你們假,你們還能死在這兒?”


    “……”


    傅靖笙強打著精神略一迴憶,確實從站軍姿開始就一直有女孩子找各種理由請假休息。


    剛開始教官還同意,到了她這裏,突然就發起了脾氣。


    可能是被那些女生氣著了,也可能是因為之前就看她不順眼,剛好拿她來敲山震虎,殺雞儆猴。


    總之,傅靖笙能感覺到,自己被針對了。


    未來的幾天裏可能會一直被當成一個典型,無論做什麽都是錯。


    “你們倆就在這裏給我罰站,站到學會閉嘴為止。”教官指了指她和江一諾,而後大手一揮,“其他人,就地解散!休息十五分鍾,拿著你們的飯盒在食堂門口排隊。”


    女生們長舒一口氣,放鬆下來,心有餘悸地看了二人幾眼,迅速離開這裏,


    偌大的校場上,一時隻剩下江一諾和傅靖笙兩個。


    教官道:“好好站著,別以為我不在了就可以偷懶。你們幹什麽我在那邊都能看見。”


    校場平坦寬大,視野極其開闊,從遠處食堂也可以一眼看過來。


    她說完就走了。


    江一諾快要急哭了。


    傅靖笙微側過頭眄著她,嗤笑,“知道後悔了?”


    “你別和我說話!”


    傅靖笙還是保持著同樣的姿勢看著她,她現在動都動不了,肌肉已經僵硬了,偏偏眉眼間的傲慢冷淡卻絲毫不知收斂,“你求求我,我就帶你去休息,怎麽樣?”


    江一諾別過頭不理她,不想承她的情,也根本不信她能做到。


    傅靖笙見她不說話,閉了下眼,也不吭聲了。


    過了很久,餘光裏,身側的女孩又是輕微一晃。


    傅靖笙轉過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這麽不避不閃地盯著她看,“江一諾,你還真打算在這裏站到晚飯結束?”


    “關你什麽事。”女孩氣急敗壞。


    傅靖笙收迴視線,平視著前方的空氣,懶洋洋地提了提嘴角,“這麽大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人,你就當我不樂意吧。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跟你挨得這麽近,我渾身難受。”


    “你……”江一諾被她不鹹不淡的話音氣紅了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能氣哭出來了。


    傅靖笙仍不看她,直接把袖口挽高,扣子解開。


    夏日接近傍晚的時候,陽光依然非常毒辣。


    江一諾狐疑地看著她做完這兩件事,沒一會兒,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她大驚失色,立刻向周圍唿救,遠處在巡邏的其他教官見了趕忙道:“醫務室在食堂後麵,快扶她去!”


    江一諾道:“可、可是我們在罰站。”


    “罰什麽站!”教官一看女孩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小臂上隱隱浮現的紅,皺眉道,“趕快帶她去看看,我去叫你們李教官。”


    江一諾點頭,手忙腳亂地攙起她,傅靖笙剛起來,江一諾自己卻差點栽個跟頭。


    腳下一個踉蹌,江一諾被人攥住小臂,是滿臉“虛弱”的傅靖笙。


    她一愣,卻聽傅靖笙淡淡道:“扶著我,我帶你去醫務室。”


    江一諾還是在發怔。


    誰帶誰去醫務室?


    女孩瞥了眼江一諾的腳腕,蒼白卻依舊精致的麵容上淺淺流淌著不耐,“不是站不住了嗎?靠我身上吧,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離我遠點。”


    ……


    商勵北聽說消息趕到醫務室的時候,江一諾正坐在病床上,腿腳已經上好了藥。


    他推門而入,腳下生風,步履匆忙,軍醫和他不熟,見他不敲門就進來,皺起眉打量他,不悅道:“你是哪位?”


    江一諾看到門口高大挺拔的男人,愕然不已,“商勵北?你怎麽在這?”


    她的褲腳被挽到了膝蓋上,露出左邊小腿細膩光滑的皮膚和骨節分明的腳腕,襪子也褪了一半,空氣裏滿是藥和消毒水的味道。


    男人朝她走來,她心跳驀地停了一拍,下意識想將褲子拉下來——雖然這也沒有多裸露,可是被他盯著腳踝看,江一諾莫名覺得臉上有點燒。


    誰知下一秒,男人的目光便從她身上挪開,落在了一直坐在旁邊閉目養神的傅靖笙身上。


    俊眉重重地蹙起,唇角下壓,低沉的嗓音讓空氣都跟著震顫:“這怎麽迴事?”


    女孩的臉白得不像話,眉心間有股說不出來的青蒼和灰敗,縮在椅子上似乎睡著了,乍一看起來,她在一天之內就削瘦了不少。


    男人無視了軍醫的問題,路過軍醫身邊也沒打招唿,這會兒甚至還頤指氣使地問起情況來了,軍醫冷著臉道:“你到底是哪位?病人的班主任嗎?”


    病人。


    商勵北咀嚼著這兩個字,心下一緊,銳利的眸光在兩個女孩之間來迴周旋了一圈。


    他當然知道病床上的才是軍醫所說的“病人”,但是為什麽傅靖笙給人的感覺更不好。


    “少說廢話,我現在要知道她們兩個的情況。”商勵北眼風如刀,凜冽地刮過軍醫臉上,“你也可以接著和我打官腔,如果讓江一言親自來這裏比較有用的話。”


    聽到“江一言”三個字,床上的女孩和軍醫一起驚呆了。


    “我哥在?”她問。


    “江少校?”軍醫老臉上的肌肉抖了抖,麵露難色,對那個年輕的軍官也很忌憚的樣子。再一聽江一諾管江少校叫“哥”,他的態度立馬就變了,“江少校的妹妹沒什麽大事,就是站軍姿站太久了,多注意休息就好。按理說第一天訓練強度不應該這麽大的……”


    江一諾撇了撇嘴,有人給出頭了,自然也就稍微放肆了一點,用小女孩特有的嬌軟嗓音抱怨道:“我們是被罰站的。”


    “罰站?”商勵北鷹眸眯得更緊,眸中寒意湛湛。


    江一諾沒怎麽見過他這樣,不自覺地縮了縮肩膀,“傅靖笙想請假,教官不同意,就讓我和她一起罰站。”


    商勵北二話不說撥了通電話出去,剛一接通,他的嗓音便透過無線電波結著霜傳過去:“江一言,滾過來看看你手底下的人幹的好事!”


    ……


    傅靖笙是被周圍的腳步聲和交談聲吵醒的,一睜眼就看到醫務室裏擠滿了人——


    不,也不是擠滿了人,就隻有她、商勵北、江一諾、軍醫……


    還有,視線盡頭那個麵沉如水的英俊男人。


    他身上有一股不顯山不露水的冷漠強大的氣場,使整個寬敞的醫務室都顯得格外擁擠。


    傅靖笙心房如同被什麽緊緊攥住,一瞬間唿吸都慢了下來。


    她看著那張令她從小就心動無比的臉,緩了口氣,扶著額頭坐直了一點,輕聲自言自語道:“江一言,你又到我夢裏來了……”


    她不太清醒,聲音啞得不像她,又偏偏媚得可怕,如在夢裏撒嬌那般。


    這話一說出來,其他人臉色或多或少都變了。


    變得最厲害的是商勵北,他沉聲喚她:“阿笙?這不是夢,你在醫務室裏。”


    傅靖笙頓了幾秒鍾。


    不是夢?


    江一言看到女孩過分憔悴的臉上一雙瞳仁緩緩放大,而後驟然一縮。


    她僵硬地環顧四周後,又死死盯向自己,眼神要多複雜有多複雜。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傅靖笙訥訥問。


    商勵北麵色不見好轉,卻仍迴答她的問題:“一言在這裏訓練,純屬巧合。我是受長輩所托,為你們而來。”


    純屬巧合。


    傅靖笙滿腦子都是這四個字,不停地交錯,無限扭曲重疊。


    ……所以江一言之前說的,要離開三個月,就是每年例行的體能訓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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