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穗穗後來無數次想起這番話,都會忍不住思考,什麽叫天底下最親密的關係。


    最親密的關係,不就是愛情嗎?


    這件事過後沒多久,邵玉城就用雷霆手段向校長施壓,把她從德馨除名、扔到了崇明。


    順便,把顧千秋換了過來。


    顧千秋起初不願,她怕離他太近,讓他生厭。


    但是邵玉城對這件事出乎意料的執著,他甚至冷笑著問她:“這麽不願意離開崇明,怎麽,舍不得你的小姘頭?”


    顧千秋這才無奈答應了。


    邵玉城見她一臉悶悶不樂,拿起一塊巧克力就扔在了她懷裏,挑眉道:“給爺擺什麽臉色呢,你再不笑,爺就過去把你臉撕爛了,信不信?”


    顧千秋被他逗笑,“你發什麽神經。”


    她一笑,宛如冰雪消融大地迴春,邵玉城好似在空氣裏聞到了三月的桃花香。


    他怔了怔,眼睛看向別處,“算了,你還是別笑了。”


    今天輪到顧千秋值日,邵玉城便留下來等她,說是等她,其實掃地擦黑板全都是他在做。


    顧二小姐舒舒服服地趴在桌子上,一邊啃著巧克力一邊笑盈盈地瞧著他忙活。


    邵玉城哪做得來這種事?他自己的值日都是隨便找幾個小弟代勞。可是她胳膊還沒好,自然是不能幹這些事的,於是放學那會兒,一大堆“蒼蠅臭蟲”自告奮勇要幫新轉學來的校花做值日。


    邵玉城當時黑著臉一人踹了一腳,冷冷丟出一個“滾”字,自己拿起笤帚就把所有人都趕走了。


    他現在想起這事還是咬牙切齒的,把笤帚往地上一扔,怒道:“站沒站樣、坐沒坐樣!要是教顧千鈞看見你就這麽沒骨頭地趴在桌子上,他非打斷你的腿!”


    顧千秋微笑,咬了一口巧克力,潔白的貝齒在巧克力的邊緣留下了印記。


    邵玉城腦子裏有根弦忽然彈了一下,莫名地想,她手裏的巧克力,應該很甜。


    隻聽她溫婉地笑著否定道:“我哥不會的。”在家裏,對她舉手投足、儀態風度要求最高的隻有她爺爺和她現在叫媽媽的女人。一是為了不給顧家丟臉,二是為了將來能賣個好價錢——顧家最清楚她的價值,羽毛足夠漂亮還不夠,她還要真的像個上流社會的淑女,那樣,才拿得出手。


    反倒是她哥顧千鈞,一直很縱容她。


    “邵玉城。”她冷不丁地叫了他的名字。


    邵玉城還盯著她纖細白皙的手指裏那板巧克力。


    是她巧克力吃太多嗎,為什麽他感覺從她嘴裏念出他名字時,都帶著一股令人心醉的甜膩味道。


    他咳嗽了一聲,板正臉色看著她,“幹什麽?”


    “你從小學轉學過來,就一直跟我在一個班,這麽多年了,不嫌煩嗎?”她這樣問。


    邵玉城冷笑,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眨地鎖著她的臉,溫度很低,“這麽聽上去,倒是你嫌煩了?”


    顧千秋托腮笑了笑,邊卷著自己的發梢,漫不經心道:“是很煩啊,煩透了。”


    邵玉城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氣得不行,簡直想揍她。


    顧千秋眯著杏眸瞧著他瞬息萬變的臉色,還不怕死地彎了唇梢,直白地捅破道:“你生氣啦?”


    邵玉城氣結。


    良久,他咬著牙,每個字都像是被他從齒縫間狠狠磨碎了,“顧千秋,我不僅小學初中高中要和你一起上,你不是煩我嗎?那就一直煩到大學、煩到研究生、煩到你結婚生孩子!爺煩你一輩子,媽的!”他一腳踹翻了旁邊剛擺好的桌子,氣急敗壞道,“煩死你!”


    出乎意料地,顧千秋聽了這話卻沒有絲毫不悅,反而笑得前仰後合,“你幼稚。”


    窗外,夏初的薔薇開了滿地。


    風拂過,像海浪般輕輕蕩了過來,倒映在女孩明亮的眼底,光影璀璨,星辰萬千。


    ……


    時間就這麽天天年年的過去,或許是男孩子過了青春期那幾年以後都會開始學著怎麽深沉收斂,亦或是邵玉城在幾年間陸續接觸了商伯暘、傅言、江臨等人,讓他意識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不能這樣渾渾噩噩下去……


    總之,顧千秋發現,他好似在朝夕間長大成熟了不少,漸漸有了所謂的“風度”。就連對她,都很少再有過去那麽露骨鑽心的諷刺了,甚至偶爾同行同乘時,他還會破天荒地幫她拎東西、開車門。


    當然,和他那幾個拜把子的兄弟比起來,邵玉城依舊是最衝動幼稚的,毋庸置疑。


    但顧千秋已經十分知足了,對於一個在女性和寵愛環繞的家庭環境裏成長的二世祖、太子爺,做到這一步相當不容易。


    她清楚的記得,邵玉城是19歲那年結識了24歲的江臨,幾人在day.off裏見了一麵,談到了深夜,然後玩世不恭的邵小爺當天迴到家就朝他老子拍板說,他要跟朋友合夥收購一家公司,讓他老子給錢。


    邵家上下驚得仿佛見了鬼,他爹他媽他爺爺覺也不睡了,在書房裏嘀嘀咕咕開了一整晚的“家庭會議”。


    這事隔著牆都傳到了顧家,第二天一早邵玉城出門後,顧千秋就被邵父邵母叫了過來。


    他們旁敲側擊著問她,最近城兒都在做些什麽?


    顧千秋禮貌笑道:“和a大新來的教授搞物理研究。”


    顧千秋在邵家父母眼裏,是個知書達理、謙卑恭順的好女孩,再加上邵玉城這麽多年狐朋狗友雖然交了不少,但身邊要說最親近的,也隻有一個顧千秋,所以自然對她的話深信不疑。


    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邵母猶豫了幾秒,拿捏著分寸開口:“千秋啊,城兒這孩子從小就任性,你也是知道的。他昨天晚上突然跑到家裏要他爸給他一大筆錢去經營什麽公司……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倒也不是心疼錢,就是、就是怕他……”


    顧千秋笑容不變,心裏明鏡似的,無非就是怕他年幼無知,上當受騙。


    她認真思考了一番,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他昨晚去見的人裏,好像有傅家的三公子,商家的獨子,還有那位a大新來的教授——他是趙老的忘年交,臨退休舉薦過來的人。”


    邵父邵母頓時震驚了。


    傅家,手掌娛樂圈的半壁江山,商家,更是金融大鱷,與作為軍政世家的陸家交情匪淺。


    趙老又是什麽人?他的大腦曾被譽為國家寶藏,當年一直是境外勢力籠絡、暗殺的焦點人物,退休過了脫密期以後,就隱姓埋名在a大做起了教授。


    他們兒子何德何能,沾染上這麽一群……


    “千秋,你覺得這事靠譜嗎?”


    顧千秋感覺到了二老的動搖,但也不敢順水推舟、做得太過,於是垂眸笑道:“我對這些不太了解,家裏的事也一直都是我哥哥在操心,聽說過傅家商家,但沒有機會深交,不知道那兩位公子少爺的人品性格。但我相信,趙老德高望重、人品俊秀,他看中的人,應當不會出錯。”


    她這以退為進地抬了江臨一手,確實在邵父邵母心中留下了沉甸甸的分量。


    邵父揮揮手道:“你先去忙吧,這件事,我再和城兒的爺爺商量商量。”


    顧千秋落落大方地欠了個身,轉頭走了。


    剛走出他家院落,行至拐角處,就被人扯著手腕塞進車裏。


    顧千秋不慌不忙,理好了衣衫,隻聽那人沉著聲,似有些不悅道:“顧千秋,你怎麽都不像其他女人一樣叫喚叫喚?你就不怕我是歹徒?”


    她含笑瞥著邵玉城那張比小時候更加英俊立體的臉,“在這住了這麽多年,我也沒見過哪個歹徒像你這麽明目張膽。”


    這地方住的都是達官顯貴,進出的哪怕是個送外賣送快遞的都要嚴格把控身份。


    更何況……那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她一聞就知道是誰。


    邵玉城本想嚇一嚇她,結果人家顧二小姐端莊優雅的派頭絲毫不減,倒是他自討沒趣。


    他冷哼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吩咐司機開車,升起車廂之間的隔板,問她:“怎麽樣,他們同意了沒有?”


    顧千秋道:“還沒有。”


    邵玉城狐疑,“你出馬還有拿不下來的事?”


    19歲的顧千秋已經是顧氏旗下mc公司當之無愧的第二把交椅了,因為她在公關方麵天賦過人,一張嘴總能把人哄得開開心心。


    顧千秋手指繞著頭發,美眸間難得浮起幾絲無奈。


    這是除了邵玉城之外沒人能在她眼裏看到的、她內心自然流露的情緒。


    在他麵前,她似乎也沒想著收起來。


    “邵玉城,你爸媽在商場打拚了多少年,怎麽可能被我三言兩語就騙過去?”


    “什麽叫騙?我兄弟個頂個的牛逼。”他不樂意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個小沒良心的,等爺發家致富了,什麽豪車豪宅名表名包不能給你買?你怎麽就不知道上上心?”


    顧千秋打掉他的手,“別碰我。”


    邵玉城見她皺起眉,以為是疼了,暗忖自己也沒用多大力氣,冷笑道:“你這兩年真是讓顧千鈞慣成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了。”


    顧千秋卻不理他,從包包裏掏出粉撲和小鏡子,十分緊張地在他碰過的地方撲了兩下,埋怨道:“妝都花了。”


    邵玉城一愣,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她素來愛惜自己的臉蛋,也最知道美貌是她的資本和武器,他原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現如今……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原因是高中畢業上了大學後,顧家父母似乎漸漸覺得這個養了十幾年的籌碼足夠分量了,於是開始安排她參加一些名流酒會。


    最近這兩年,她身邊追求者不斷,什麽年紀什麽貨色都有,邵玉城光是看著都犯惡心,偏偏她還能嫵媚笑著周旋其中。


    這不禁讓他又想起來,前兩天阿左和別人打賭的一樁事。


    那會兒他們一群朋友聚在一起喝酒,阿左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怎麽,跟人打賭說,顧千秋顧女神心有所屬了。


    邵玉城想也沒想就踹了他一腳,“胡說八道。”


    玫玫遲疑了下,卻一反常態地跟了句:“我覺得阿左說得不是沒有道理。”


    邵玉城這才坐直了些,醉意也褪了幾分。


    阿左和玫玫是她和顧千秋共同的朋友,阿左是個大老爺們,心思難免粗獷些,可玫玫一直是顧千秋身邊勝似閨蜜的人,她都這樣說了……


    他緩緩蹙起眉,直盯著玫玫的臉,目如點漆,饒是沒有什麽情緒,眼底那影影綽綽的幽暗也讓人不寒而栗。


    “顧千秋跟你說的?”他問。


    這還用說嗎?玫玫無奈,“她沒說過,不過動了心的女孩都會和平時不太一樣,城哥你看不出來嗎?”


    邵玉城想了想,顧千秋就是顧千秋,哪有什麽變化。


    “假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一連說了好幾個“不可能”,也不知是在反駁玫玫還是在反駁誰。


    阿左挑眉道:“城哥不如一起來賭?”


    邵玉城煩了,又踹了他一腳,“瞎幾把賭什麽,這是能拿來打賭的事嗎?”


    玫玫笑了,推波助瀾道:“城哥怕輸。”


    “操,誰怕誰孫子!”邵玉城一聽果然臉色變了,猛地摔了酒瓶,豪言萬丈道,“賭就賭!”


    他想,顧千秋每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和他最遠距離不過就是兩家之間相隔的那三百多米路,她平時多看了街邊哪條流浪狗一眼他心裏都有數,怎麽可能憑空就蹦出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呢?


    他贏定了,不會輸。


    可此時此刻,邵玉城看著眼前的女孩精心補妝、千嬌百媚的模樣,無端就想起了阿左和玫玫的話。


    心有所屬……


    顧千秋天生就漂亮,根本不用這些庸脂俗粉的點染,她為什麽還要把自己打扮得這麽漂亮?


    難道她真的心有所屬?


    是他輸了?


    這個念頭不知怎麽就在邵玉城心裏掀起一大片煩躁的沙塵,他冷聲問:“顧千秋,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啪”的一聲,顧千秋手裏的鏡子掉在了地上,一貫沉靜優雅的臉上滿是與她給自己的淑女人設格格不入的驚愕和失態。


    邵玉城見到她的反應,目光倏地沉了,逼近她的臉,“還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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