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曉扶額,“忘了。”


    陳天嬌一邊描著眉毛一邊透過化妝鏡打量著林小曉那毫無誠意的敷衍神色,不禁笑了。


    她“啪”的一聲合上化妝鏡,三分邪氣地挑起剛描好的眉,“林小曉,我發現你真是越學越壞了。”


    林小曉托著腮,一臉無辜,“我有什麽辦法?近豬者胖,天天跟你們倆在一起我能好到哪去?我也不是不想說啊,就算我說了,她剛才也肯定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還是讓她自己找她男人問去吧。”


    *


    段悠跑得飛快,不知道撞了多少人,她連句道歉的話都來不及說,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找江臨。


    當她氣喘籲籲到了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周圍所有人都詫異地瞧著她。


    魏修遠正從裏麵拉開門,看到她那張白皙細膩的臉上透出一片水靈靈的紅,心頭不知怎麽就顫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想起了上次他們在辦公室門前見麵的場景。


    那天她大病初愈,聽說江教授把她的比賽名額撤掉,也是這樣急匆匆地跑到辦公室來理論,也是這樣扶著牆喘氣,哪怕彎著身子,那神情也是不折不扣的驕傲。他剛從辦公室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那樣的她。


    如月之恆,如日之升。


    她的美和程詩韻不太相同,也算不上他一直青睞偏愛的那一種溫婉嬌柔,而是美得太張揚,太放肆,帶了一種絲絲入扣的冷豔感和侵略性。


    如果說程詩韻是潛移默化地牽引著他的心,那段悠簡直就像是從天外飛來的一顆隕石,狠狠撞在他心上,響聲劇烈,火花四濺。


    嚴格來說,那次,應該是他和她第一次在私人場合、沒有旁人的情況下說話。


    魏修遠想著,不禁笑了,他伸手扶住她,嗓音低沉好聽,是刻意做出來的溫和,“這次又因為什麽事跑這麽急?”


    段悠抬眼看清這尊瘟神,下意識就覺得厭惡,哪怕他今天比平時看上去儒雅謙和很多。


    但在她腦海裏縈繞不去的始終都是那天在廢棄的器材室門口,他那陰鷙狠戾的表情。


    那是一種讓人極其不舒服,或者說——害怕的表情。


    段悠往後退了兩步,根本不想理他。


    魏修遠眸光沉了沉,態度仍是溫和如初,“你來找江教授嗎?”


    段悠看了他一眼,“跟你有關係嗎?”


    俊雅的臉覆上陰冷,“段悠,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你的教授了吧?”


    “我喜歡誰不喜歡誰需要對你交代嗎?”段悠淡淡地挽唇一笑,“你有這個時間來打聽我的私事,不如好好打聽一下你的程女神喜歡誰,那才是你該關心的事。”


    程詩韻有喜歡的人?魏修遠怔了下,心裏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段悠已經從他身邊走過了。


    他未經思考,出手就扣住了她手腕,那皮膚細白柔嫩,讓他心旌蕩漾。


    段悠卻有種被蛇吐出來的信子舔了一下的感覺,揚起另一隻手就要打上去,卻被他搶先攔下,“夠了,你已經打過我一次了。還打算每次見我都賞我一巴掌?”


    段悠甩開他,揉著自己的手腕,冷聲道:“我也很意外,怎麽每次見麵你都能做出點讓我想賞你一巴掌的事。”


    魏修遠冷笑,不接她的話茬,“我知道你能言善辯,段悠。我隻想提醒你一件事,你別忘了他的身份。他是你的教授,你們在一起,有悖倫常!”


    “什麽年代了一口一個倫常?他是我爸還是我哥?三代血親以外都能結婚生子,更何況我四年之後從這裏畢業就徹底和他沒關係了,你不嫌自己管得太多了?”


    魏修遠眉間青筋一跳,正要開口說什麽,段悠已然不耐煩地轉身,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走了進去。


    連敲門都沒敲,也不知道是有多急著擺脫他。


    所幸的是辦公室裏隻有江臨一個人,其他老師都不在。


    聽到有人沒敲門就走進來,江臨本以為是別的老師,可他的餘光卻漸漸被一道明豔而窈窕的身影填滿。


    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那道身影已經走到了他的辦公桌旁邊,“江教授。”


    江臨轉過頭看著她,皺了下眉,“你怎麽來了?”


    段悠望著他,心裏那股膨脹的情緒就緊緊擠壓著她的心房,再多一分就快撐破。


    她張了半天嘴,卻始終開不了口,江臨見她這樣,手裏的鋼筆握緊幾分,嗓音依舊清淡,“這麽早就起了,為什麽不來上課?”


    段悠聽到這句話,剛開始並沒反應過來。


    過了大約有半分鍾她才緩緩睜大雙眼,“你……”


    不是不要她了嗎?


    種種念頭在她腦海裏盤旋了好半天,差點打成一個死結,段悠吸了口氣,問:“我聽小曉說,你把我從班裏的名冊上除名了。”


    男人俊漠的眉峰忽然疊起些許褶皺,就這麽不冷不熱地睨著她,卻帶著渾然天成的矜貴氣質,連皺眉的動作都好看得要命。


    “她是這麽跟你說的?”江臨的口吻聽起來有點陰鬱。


    段悠剛想點頭,卻又搖了搖頭,“她說你沒念我的名字。”


    這和除名有什麽區別?


    江臨看到她一臉委屈到不行的神色,忽然知道問題的症結出在哪裏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沉聲道:“二十五圈沒跑夠,還想接著跑?”


    段悠愣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點名的時候不念她的名字,是為了避免由別人來代她答到,被人拿住把柄嗎?


    可是,段悠低著頭想,這真不像是嚴正不阿的江教授會做的出來的事。


    這不是濫用職權徇私枉法麽……


    她在心裏腹誹著,剛來時的不高興卻一掃而空,下沉的嘴角莫名上揚些許,“教授,你這樣是不對的。”


    江臨瞧著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就覺得額頭青筋直跳,他冷著聲音道:“那你去cao場跑十圈吧,順便再去趟教務處,說你今天曠了一節主修課。我想王主任應該很樂意在這時候看見你。”


    “那可不是嗎?”段悠嘀咕,“那老頭現在就巴不得我栽進他手裏。”


    “段悠!”江臨一拍桌子,段悠馬上立正站好,就差沒給他敬個禮了,“教授我錯了,我沒說王主任壞話。”


    男人還是陰沉沉地盯著她,“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段悠可憐巴巴地垂著腦袋,拖長了話音,“是,我知道了。我以後說話一定過腦子,教授你別生氣嘛。”


    “同樣的事情再有一次,你就自己到張教授班裏報道!”


    “哦。”段悠拉聳著臉點頭,忽然想到什麽,信誓旦旦道,“同樣的事再有一次,我就自己退學唄?”


    果不其然,男人的臉色更難看了。


    段悠忍著笑,趕緊收住,“不退學不退學,我才舍不得退學,江教授好不容易看我順眼點,不罰我跑圈也不動輒就冷嘲熱諷了,我哪舍得退學啊?嗯,我要在這裏念書念到天長地久,地久天長!”


    江臨,“……”


    他被她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但為什麽卻覺得心裏該死的柔軟。


    段悠抿了下唇,絲毫沒感覺到男人晦暗的眸中翻湧的暗流,目光隻是停留在男人一絲不苟的襯衫上,再往上,倨傲有型的下巴,菲薄的唇,性感利索的鼻梁,還有那雙,充盈著淡淡血絲的深眸。


    她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再也不敢開玩笑,“你下午有課嗎?”


    江臨沒什麽情緒地睇著她,不溫不火的,等著她下半句說出“我們出去吃飯吧”、“我們去看芭蕾演出吧”之類的話。


    他想,她還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不知道什麽叫蹬鼻子上臉。隻要他稍稍退一寸,她就敢進一尺。


    可是段悠卻說:“你要是沒課的話,迴去睡一會兒吧。”


    她的眼神很真誠,也帶著江臨很久未曾在別人眼中見過的擔憂和憐憫。


    刹那間,他的胸膛震了震。


    憐憫這兩個字是任何事業有成,心高氣傲的男人都不願意在別人看自己的眼神中見到的。


    但是,就像段悠那天推開他,自己擋在故障的機器前麵被噴了一身的灰塵那樣,江臨此刻卻沒覺得他有多失敗,多可憐。


    她眼中的憐憫不是為了讓他覺得自己可憐,或是低人一等。


    而是,讓他覺得——


    他被人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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