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方雨晴的話不偏不倚地砸在初文耳朵裏,立刻就讓她對眼前這個明豔美麗的女人更加沒有好感了。


    段子矜饒是脾氣再好也不免有些動了氣,表麵卻迴以淡淡嫋嫋地笑,“方小姐,我發現從三年前你就特別關注誰傍了誰,哪個女人又跟哪個老板成就了一段風流韻事……可我一直就想不明白,女人有錢,非得是陪男人睡一覺賺來的?還是在你眼裏,賺錢就隻有這一個辦法?”


    她的話不緊不慢,語調亦是舒緩鬆散的,卻莫名教人覺得字字句句都極具穿透力。


    方雨晴臉色變了又變,沒想到被這個女人反詰了一句讓她啞口無言。


    段子矜邊說著,還一邊收拾著手裏的東西,好像根本不是為了和她說話才留下,而是整理購物袋時順便搭理她兩句。


    態度越是慵懶就越是顯得傲慢。


    “哦?”初文卻在這時候冷冷勾了勾唇,笑聲隱晦藏著玄機,“據我所知,段小姐好像沒有一份正經工作吧?這錢是哪來的,可真叫人好奇。”


    段子矜看了她兩秒,隻覺得跟方雨晴那裏還沒被引燃的情緒,被這個女人一句話全都撩起來了。她眯著眼睛,落落大方地笑,嗓音微涼,“初助理好奇什麽?這錢是哪來的、誰給的,你不是知道麽?”


    她翻動著手裏的購物袋,忽然發現有一條領帶的盒子包裝出了點瑕疵,便又遞還給店員重新包裝。


    段子矜的等待給這場口水戰又提供了時間上的條件。


    初文眸色一凜,她本來就對先生因私誤公的事懷有偏見,段子矜這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更叫她騰起了一股無名火,“段小姐,你覺得這是什麽值得自豪的事?”


    段子矜坐在vip專座上,仔細瞧著店員包裝的動作,生怕再包出什麽差錯來,聞言忽然漫不經心地笑了,“是啊,有人喜歡我,願意給我花錢,難道我還應該哭喪著臉?更何況女人天性虛榮,看見方小姐這一臉求而不得的嫉妒樣,我就更高興了。”


    “段子矜!”初文終於忍不住了,“你以為靠男人可以風光一輩子嗎?你了解先生嗎?我告訴你,他早就結過婚了,而且對他死去的前妻一往情深!你現在也許能憑姿色讓先生對你另眼相看,但是別忘了你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到了那時候先生看清了你的真麵目,難道還會被你蒙騙、被你糾纏?”


    她突如其來的動怒把段子矜都嚇了一跳,畢竟在她眼裏,初文這個女人雖然是虞宋提拔上來的,但能入江臨的法眼,工作能力必然是出類拔萃的,這也就意味著在任何時候都能冷靜應對的定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脾氣來得莫名其妙。


    然而仔細斟酌一下……


    初文字裏行間、言鋒所向,都是瞄準了她在開炮。明明傻子都能看出來是江臨在追求她、糾纏她,怎麽到了這個女人嘴裏,錯就全都撂在她腦袋上了呢?


    如此這般黑白顛倒,隻為維護那個男人的睿智又深情的名聲……


    這冥冥中就證明一件事,而段子矜用女人的第六感,很容易就猜出了那件事——


    這位初助理對她家江先生好像有那麽點意思啊。


    想明白這一層,段子矜不鹹不淡地望著手上的指甲,邊想著什麽時候去做個美甲,邊心不在焉地迴了句:“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糾纏他了?”


    她剛問完這句話,店員就把包好的領帶送了迴來,段子矜的視線聚焦在自己的手上,一時沒反應過來。


    卻在這時,另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接過了那條領帶。


    她放下手,平視過去,正好能看到男人顏色深沉、熨帖平整的西裝。再往上,挺括的襯衫,一絲不苟的領帶,倨傲的下頷,岑薄的唇,性感利落的鼻梁,還有英俊的眉頭、深邃的眼窩。一筆一畫,拚湊出一個鋒芒畢露的他。


    段子矜幾乎在下意識就皺緊了眉,心裏有種不對勁的感覺一閃而逝,快得來不及捕捉。


    男人眉眼清雋,神色寡淡,看不出什麽喜怒,“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他的視線從她臉上流連而過,最後落在手裏的禮盒上,語氣很平淡,嗓音卻低沉,“給我的?”


    男人就站在她所坐的沙發前麵,把她的視野完全擋住,而他問的問題又太過犀利尷尬,段子矜便暫時忽略了後麵那兩個女人,在他如山溪般靜水流深的注視下微微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別過頭去。


    “嗯……店裏打折。”


    男人似笑非笑,“是嗎?”


    段子矜,“……”


    “怎麽沒用我給你的卡,嗯?”他的手機上並沒有任何消費提示。


    “你見過有人給別人買禮物用對方的卡嗎?”她用的不是江臨的卡,而是她自己的,方才似是而非的話也不過是一時衝動,為了嗆那初文一句而已。


    段子矜不溫不火地鄙視了一下江大總裁的智商,不想跟他繼續這樣磨嘰下去,便站起身來,順手把東西都丟在剛才坐的地方。


    她這麽一起身,江臨後麵的兩個女人就又入了她目光所及的範圍之中,段子矜看到初文那恨不得冒火的眼神,想要離開的步子忽然一頓,迴過頭來,問江臨:“你來多久了?”


    “剛到。”


    “聽見了多少?”


    男人蹙眉,掃了眼身後的初文和方雨晴,俊漠的眉峰中藏著不顯山不露水的厲色。


    看來,他是錯過了什麽。


    段子矜見狀便知道他什麽都沒聽見,初文亦是諷刺的笑,先生什麽都沒聽見,真是便宜了這女人。


    誰料女人卻輕聲笑著說道:“你的助理對我很有意見。”


    初文心一沉,暗忖這女人要告狀了。


    卻沒想到女人隻是彎唇淺笑,話都沒說完,男人就麵不改色地迴答:“那我開除她。”


    從始至終,男人連迴頭看她一眼都沒有,深邃而專注的目光就這麽一瞬不眨地圈著女人所在的一片天地,好像將她高挑纖細的身子全都鎖進了他檀黑的眼眸中,明明不聲不響,卻無端讓人有種寵溺到窒息的錯覺。


    然而這種寵溺卻隻讓初文覺得心寒——這兩年來她為他鞠躬盡瘁,立下了多少功勞?他連原因都不問,為這女人的一麵之詞、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要開除她!


    段子矜也愣了下,眨了眨眼睛,“你都不問我她做了什麽?”


    男人的手指一直摩挲著手裏的禮物盒,看得出心情還不錯,亦或是她的要求他從來都會滿足,於是很配合地低聲問:“做了什麽?”


    段子矜卷著長發,笑眯眯的,“她說我糾纏你。”


    男人這才迴眸瞥了初文一眼,那一個冷漠的眼神過去,讓初文的心都好像被萬箭射穿。


    段子矜聳了聳肩膀,鬆開手裏的一縷頭發,笑容裏藏著一點小情緒,“我糾纏你了嗎?”


    男人迴過頭,低眉望著她幹淨白皙的臉蛋,眉眼間笑意生動,連那點小不開心都是活色生香的誘人。


    他很想俯下身去用嘴唇去蹭她幾乎可以看見細小絨毛的臉,開口前徐徐長長地笑出聲,聲音低沉暗啞,“沒有,是我糾纏你。”


    盡管他的話音不大,卻也足夠讓身後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段子矜就是曾經的江太太的事情,沒多少人清楚,方雨晴自然也不知道。她隻聽人說江臨對前妻百般懷念,此時看到男人對麵前的女人那濃稠得往外溢的眷愛,震驚得說不出話。隱約想起三年前這女人就和江臨傳過緋聞,卻怎麽都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段子矜在他過於深邃的眸光下不自在地撤了一步,嘴角的弧度也收斂了不少。抬手指了指那邊的初文,“她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江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初文的麵色蒼白得可怕,好像是因為三兩句話就麵臨被開除的風險而震驚害怕,又好像是被人捅破了什麽秘密之後的驚惶。


    不過這些他也不會放在心上,依舊還是那句,“我讓她離開。”


    段子矜歪頭笑著,語氣很微妙,表情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喜歡你又不是什麽罪過,因為這個就開除?”


    “因為惹你不高興。”


    段子矜彎了下唇,笑意盎然,慢悠悠地開口道:“還好,一開始是有點不高興,現在感覺舒服多了。”


    男人仔細看著她,好像在分辨她話裏的真偽。


    她高興自是最好,但他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他的決定,畢竟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麵前提到初文了。若是再有第三次,難保她不會真的不高興,這種禍患還是盡早根除才好。


    原本段子矜沒想對那姓初的女人怎麽樣,不過初文今天的舉動實在讓她怎麽看怎麽別扭——具體是哪裏別扭說不上,總而言之就是讓段子矜覺得這女人想法太多,她很不喜歡。


    她最後眄了初文一眼,對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隻等著她開口,就能給她判個死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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