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倒好了,前功盡棄了。


    她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如果沒有她,他這樣一天天下去,堅持十五天也不是什麽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現在她就在他懷裏。


    男人低下頭,能看到她輕輕顫抖的細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扇動了幾下,有轉醒的跡象。


    心裏的慌亂如一把弓,陡然間被拉滿,擴張到最大。


    可是跟在心慌之後,接踵而至的,卻是另一簇席卷而來的火。是怒火還是什麽?


    他不知道。


    段子矜感覺到摟著她的手不知從何時起力道越來越大,她不自在地動了動,對方卻收得更緊,最後她隻好睜開了眼睛。


    還沒看清眼前的一切,男人俊美而沉冷的臉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壓了下來。


    他撬開了她的唇,不費什麽力氣,因為她還沒來得及清醒,也沒來得及阻攔。


    段子矜的睡意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江臨!你在幹什……”


    剛說完半句話,又被男人全部堵了迴去,他現在什麽都不想聽。


    段子矜懵懂的思維很快就複原,她沒有吃藥,因此不需他那麽久來理清昨晚的一切。


    簡而言之,是她在他床邊趴了一晚上,他醒了,現在她在他懷裏。


    段子矜怒從心中起,推拒著他,不小心按在了他的傷口上,男人俊長的雙眉揪緊在一起,放開了她片刻,段子矜借著空隙翻身離開了他的懷抱。


    他本來就抱著她坐在床沿,這一下翻身,她重重地摔在了地毯上。


    饒是那地毯柔軟,她也不算重,可還是傳來了一聲悶響。


    緊接著便是她壓抑的唿痛。


    這兩聲如同兩棍子打在男人的後腦上,他那些無法控製的衝動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江臨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女人,她溫靜的眉眼糾結在一起,也不知是磕在了哪裏,疼得厲害的樣子。


    他立馬就慌了,蹲下身子,覺得不方便,又換了個姿勢跪在她身邊,伸手要去抱她,“悠悠,摔著哪了?哪疼,告訴我!我叫醫生!”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上她,就被她狠狠扇起的一個巴掌打得偏了頭。


    “啪”的一聲。


    臥室裏恢複了安靜,隻能聽見女人喘息的聲音。


    他生生受了這一個巴掌,竟覺得,心裏舒服了些。


    “滾開!”段子矜冷睨著他,眼底全是防備和涼涼的嘲弄,“江臨,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裏照顧你一晚上,就是默許了你對我動手動腳?”


    男人的眸色一深,嗓音仍是沙啞,“你在這裏照顧我一晚上?”


    他轉過頭來,看著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俊朗的眉目隱有不悅,“你就這樣趴著床沿睡了一晚上?”


    現在雖然快到六月,但晚上畢竟還是冷。


    她就寧可趴在床沿也不願意躺上床來,究竟是有多厭惡他?


    他抓住的重點和她想表達的根本不在一條線上,段子矜真是什麽脾氣都沒了,氣得簡直想笑,他是藥吃多了傷腦袋嗎?


    她這一下磕在了腰和腿上,像是骨肉摔碎了一樣,偏偏又不想和那個男人說話,隻好撐著地麵和衣櫃,自己試著站起來。


    幸好他臥室的衣櫃裏還有她的衣服,她昨晚找了件不算太隨便又很舒適的衣褲換上,把脫下來的禮服扔在了牆角的單人沙發上,此刻才覺得起身的動作沒那麽束手束腳。


    但她的力氣畢竟還是小,男人的黑眸緊緊凝著她,想幫忙又不敢靠近。


    終於在她第三次差點滑落時,他的忍耐力被徹底耗光,不由分說地上前抱起她。


    同樣都是受了傷,他卻能一聲不吭地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放在床上。


    段子矜隻覺得眼前一陣旋轉,在她還沒開口讓男人放手的時候,他就已經很快地退開了一些。


    隻是他的視線卻把她絞得更緊了,“我叫醫生來給你看。”


    段子矜與他對視,輕而易舉便能看清他眼底那些冷靜克製,卻時刻都有可能像小船翻覆於茫茫江海中、被巨浪吞噬的理智,終於還是開了口:“你覺得我和你誰比較像病人?誰比較需要看醫生?”


    江臨蹙了下眉,良久道:“……我。”


    “但你更重要。”他第二句話倒是接的很快,完全沒給她插話的餘地,說著,聲音又沉靜下去,“我沒事。我已經習慣了,醫生說情況每天都在好轉,你不用……擔心。”


    他的語速越來越慢,尤其是說到最後“擔心”二字的時候。


    看到她臉上淡得幾乎沒有的表情,江臨不禁低低地笑了下。


    她哪裏還會擔心?怕是他死了,她倒覺得痛快。


    段子矜注意到的卻是他那句“醫生說情況每天都在好轉”。


    她勾了下嘴角,不冷不熱地反問:“是麽。”


    穆念慈可不是這麽跟她說的。


    女人臉上的神色讓江臨頃刻間就確定了,她已經什麽都知道了。


    他垂著眸,不知該如何答話。


    臥室裏陷入詭異的安靜,過了好一會兒,他抬頭,眉目間鋪滿冷淡,“是念慈讓你來的?”


    段子矜點頭,這是事實,她也沒必要瞞著他。


    很莫名的,男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剛才的冷淡已經全然化作冷漠,隱隱有往冷峻和陰鷙的方向發展的苗頭,“你來幹什麽,同情我還是可憐我?”


    段子矜聽到他僵硬的質問,活動著趴著睡了一晚上、枕得有些發麻的胳膊,語氣不怎麽在意,“說不上同情可憐,但你要非得這麽想,也沒什麽錯,你就當是我來做善事,給下輩子積福吧。”


    她的字字句句漫不經心,輕得沒有重量,卻都砸在他心裏。


    男人淡若遠山的眉頭終於蹙緊,一貫沉凝的臉上好像有張麵具忽而碎裂,許許多多陰暗的戾氣從縫隙裏往外冒著,“做善事?”


    他驀地欺身而進,抬手扣住了她的下巴,逼她看著自己,好像這樣能讓她拋去那漫不經心的態度,對他稍稍認真一些,“不是讓我放過你?現在自己送上門來又是幹什麽?”


    段子矜不閃不避,同樣迴望著他,緋紅的唇依舊噙著笑,“你這樣作踐自己,我怕折我的壽。你要是用一種稍微健康的方式放過我,大概我也不會來了。你這樣,我實在看不出你是真想放過我,還是想讓我心裏更有負擔。”


    男人的麵容沉鶩得能擠出水來,嗓音也粗噶得淩厲暴躁,“段子矜,我放過是我自己的決定。是生是死,也是我自己承擔的後果!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不需要對此負責,是我活該,你沒必要假惺惺地跑到這裏來照顧我一晚上!”


    “你這到底是在寬慰我,還是在怪我?”女人唇角笑意不減,眼看著男人的精神愈發緊繃,好像要失控,她才道,“一邊說我不需要對此負責,一邊又罵我假惺惺。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江臨?”


    她說完這句話就感覺到下頜骨快被他捏碎了似的疼。


    男人看著她明媚嬌軟的容顏,好長時間腦子裏迴蕩的就是這一句話——


    我在你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江臨?


    他覺得,他心裏住了一頭猛獸,兩年來,在某些想她想得發瘋的時刻,就會跑出來啃噬他的理智。


    再後來,理智越來越少,隻要提起一絲一毫和她有關的事,那頭猛獸就會立刻竄出來主宰他的思維。


    以至於當他再看到她的時候,頭腦一震,眼前都好像不清晰了。


    現在,他不是透過自己的眼睛看著她,而是透過那頭猛獸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他越來越難控製自己,昏沉模糊中,唯有她那雙不停翕動的紅唇,如此耀眼。


    “不願意我同情你,不願意我可憐你,我也可以走。”段子矜揮開他的手,“被我看見你這樣子,傷你自尊了是嗎?照顧你一晚上,就是我假惺惺是嗎?”


    “算我來錯了。”她衝他笑了下,忍著腿和腰上的疼痛往門外走,“其實我也不想照顧你,不過你兄弟給我開的薪水蠻高的,很誘人,你就當我是無利不起早吧。”


    她還沒走到門口,整個人就被拉了迴來,按在衣櫃的門板上,他眼眸猩紅,“為什麽說這種話!”


    段子矜後背磕得生疼,腦子也有瞬間空白,隻聽他又低低地問:“為什麽要來……”


    他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說出每個字的時候,唇瓣都碰在一起,“我沒有糾纏你……沒有不放過你……是你自己來找我的……”


    段子矜被他極具侵略性的氣息刺激得每根汗毛都豎了起來,很費力地才辨識出他不停重複地三句話。


    隨後,他一個轉身便將她壓在了床上,沒有給她任何反抗的餘地。


    他就像中了邪,最後熱息吹進她的耳蝸,是他在低低地、痛苦地問:“你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來?”


    段子矜有整整兩年多沒做過這件事,她痛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從頭到尾她都在拒絕,叫喊,甚至到最後變成了哭喊。


    然而她發現,隻要這個男人單方麵願意,她在他眼裏真的僅僅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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