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唇角稍稍一提,露出了薄涼而細小的弧度,乍看上去有點模模糊糊的殘忍,“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虞宋依言將離婚協議放在桌麵上,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邵玉城和商伯暘相互對視了一眼,最終一起看向傅言。


    這種節骨眼上,他們誰也沒心情再討論公司的事情。


    在法庭上發生過什麽,邵玉城早已經有所耳聞了,但是他始終不能相信這是大哥會做得出來的事情。


    就在邵玉城若有所思的目光中,江臨伸手掏出了文件袋裏的幾張紙。


    很老式的文件袋,裏麵薄薄的a4紙,裝得很妥帖,幾乎能想象出對方把它們放進袋子裏、再一點點繞上線的動作。


    可是江臨卻想象不出女人當時是什麽表情。


    很簡單的協議,他們結婚的時間也很短,短到無需平分財產,也沒有糾紛。


    她什麽都不要,隻要離婚。


    江臨的目光很久都凝視在那幾張紙上,就在邵玉城覺得他其實不想簽,正打算找個什麽台階讓他轉移一下注意力的時候,卻見書桌後方的男人從抽屜裏取出一根鋼筆,在最後一頁簽下了他的名字。


    遒勁瀟灑的字跡,一如往常他每次在合同上簽字的沉穩,力透紙背。


    除了最開始發怔的那幾分鍾,簽名的過程進行得很快,他幾乎再沒猶豫過。


    “伯暘,傅三,你們先出去。”江臨沒抬頭,嗓音靜斂而深沉。


    二人沒多說什麽,起身離開辦公室,等在樓道裏。


    沒過多久,邵玉城也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拿著文件袋。


    大哥把離婚協議單獨交給了他。


    商伯暘蹙了下眉,打量著邵玉城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大哥讓你親自把它送到監獄去?”


    邵玉城緊緊捏著手裏的紙袋,聲音繃得很緊,“不是。”


    傅言目光淡漠地望著樓道的盡頭,薄唇翕動,開了腔:“大哥應該是讓他好好保管,真到了萬不得已的那一天,再拿給段悠。”


    邵玉城震驚地看著他,“你知道了?”


    他忽然想起進門前,大哥把傅言一個人叫了進去。


    大概是那時候和傅言交代了什麽。


    三個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第二天,公司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邵玉城從會議室出來,就聽秘書說,姚貝兒來找他了。


    他眸光一冷,舉步走向辦公室,卻發現傅言和商伯暘已經先他一步到了。


    邵玉城的眸光很快掃向了沙發上那個光風霽月的女人。長長的卷發蓬鬆而漂亮,白皙的臉頰,精致的五官,或許是因為臉上恰到好處地抹了些腮紅,看上去整個人氣色都不錯,那副高傲又明豔的姿態重新刻印迴她的臉上,和從前的國民女神別無二致。


    他單手抄著西裝口袋,走了進去,不冷不熱地哂笑:“你不是被人蓄意拿刀捅傷了,下不來床了嗎?大白天的不在醫院裝你的受害者,跑到我這來幹什麽?”


    姚貝兒被他諷刺的臉色一僵,“邵玉城,你怎麽說話呢?”


    “我就會這麽說話,聽不慣自己出去,沒人求著你來。”說著,他看也不看她,徑直走向了咖啡機,按下按鈕,馥鬱醇香的咖啡味飄滿了辦公室。


    姚貝兒握緊了手,高高揚起下巴,“邵玉城,就這麽把我趕出去,你一定會後悔。”


    聽她這麽說,邵玉城倒是轉過身來了,“哦?”


    他端起咖啡杯,手指摩挲著杯身,又笑了,“是,我確實會後悔。”


    “我怎麽能就這麽把你趕出去呢?應該先拿刀把你捅死,再讓人抬出去。”俊美的男人說著惡毒的話,眼神也是不加掩飾的冷漠,“有話說,沒話滾,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姚小姐一樣隨便出去傍個大款就衣食無憂了,我還要工作,沒工夫和你閑扯蛋。”


    他這話已經是難聽到了極點了。


    姚貝兒美麗的臉亦是扭曲,“邵玉城!”


    商伯暘聽到這種尖銳的嗓音就不舒坦,眸光冷得像結了層冰,“把我們都叫到這來,你最好是有足夠大的事。”


    對上男人那張冷峻的臉,寒氣仿佛從他冷銳的目光中直直紮進了她心窩子裏,姚貝兒不禁瑟縮了一下,三個人裏,脾氣最不好的就是這個商伯暘,像個冰塊似的,既沒有風度,又絲毫不懂什麽憐香惜玉。若把他惹火了,她絕對討不著好。


    就像他現在這種充滿威懾力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說,如果她接下來說的事情不夠大,他能直接把她一嘴巴扇出去。


    不過,姚貝兒露出些許微笑,她手裏有張王牌,不怕這三個人對她如何。


    她道:“每天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怎麽樣?”


    三人的麵色同時一沉,連邵玉城臉上那慣有的吊兒郎當的笑容都沒了。


    “你知道什麽了?”


    “我什麽都知道了。”姚貝兒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直迎上邵玉城的犀利的視線,莞爾一笑,嫵媚又大方,“你說的對,我就是傍個大款就衣食無憂了,很不巧,我這次傍上的,就是你們千方百計也見不到的趙檢察長。一開始我還想呢,他堂堂一個中央機構的領導,不在北京呆著,大老遠跑到鬱城有何貴幹。原來……是這麽迴事。”


    邵玉城拍案而起,“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可以幫你們引薦,也可以幫你們去探趙檢察長的口風。”姚貝兒道,“前兩天他家那個黃臉婆鬧到我這兒來,他們為此大吵了一架,他現在心煩得很,又對我心懷愧疚、又怕我生氣,隻要我稍微給他點甜頭,沒什麽問不來的事情。”


    趙檢察長,如果能從趙檢察長那裏下手……


    邵玉城咬了牙,狐疑道:“你這女人會這麽好心幫我們?”


    “當然不會。”姚貝兒笑得落落大方,“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邵玉城氣得想將手裏的咖啡杯擲在她臉上。


    傅言卻沉聲道:“說你的條件。”


    姚貝兒輕輕一笑,“還是傅三公子上道。”


    說完,她慢慢走到了邵玉城麵前,“我知道江臨留了一手,他簽了離婚協議,放在你們手上。”


    商伯暘瞬間懂了什麽,冷聲問:“你要我們把它寄出去?”


    姚貝兒笑著搖頭,“我要你們把它給我。”


    邵玉城嗤笑:“不可能,這是大哥托付給我的東西。”


    姚貝兒早就料到他會拒絕似的,倒也不惱,甚至還溫聲勸道:“你們要想明白孰輕孰重。江臨現在的處境是什麽樣,你們也清楚。”


    傅言端起麵前的茶杯,不鹹不淡地啜了一口,清苦的茶香蔓延在舌尖,他破天荒地皺了下寡淡的眉,“你以為離婚協議寄出去了,大哥就會跟你在一起,你就有機會了?”


    姚貝兒聳了聳肩,笑得很無所謂,“我沒這麽想。隻是我這四年到頭來,什麽都沒有得到,反倒賠了我的青chun,健康,甚至清白。本來上一次他出麵從趙檢察長家的黃臉婆手裏把我救出時,我想就這樣兩清了,沒想到最後關頭他還要利用我一把。他是當我姚貝兒命賤,可以隨意給他和那個女人糟蹋?現在我心裏火很大,想來想去,我覺得……我不高興了,那就不能讓他舒坦。”


    邵玉城麵無表情,“既然我知道大哥的意思,就不可能忤逆他。你怎麽到現在還不明白?除非他死了,否則絕無可能和段悠分開。”


    姚貝兒聞言也不急不惱,隻是淡淡地看著他,淡淡地反問:“那你就真的看著他去死?”


    邵玉城渾身一震。


    屋子裏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到底,還是商伯暘言簡意賅地開了口:“玉城,把協議給她。”


    邵玉城不可思議地抬頭,“商伯暘?”


    傅言微微歎息,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清雋的俊容上覆著一層涼意,連眼角的美人痣都顯得寒意湛湛,“如果大哥真的出事,這份協議也是要寄出去的。玉城。”


    “你也幫著他說話?”邵玉城指著傅言,怒極反笑,“好,你們可真是大哥的好兄弟,怪不得他要把協議交給我,原來是早料到你們兩個會做叛徒!”


    商伯暘的眉心狠狠一蹙,棱角分明的臉上是張揚而凜冽的怒意,讓人望而生畏,“你說話幹淨點!誰他媽不是大哥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就是個女人嗎?等過了這個坎,再追迴來有什麽難的?”


    邵玉城氣得把咖啡杯摔在了他腳下,刺耳的瓷片碎裂聲響徹整間辦公室,深黑色的咖啡灑了一地,濺濕了商伯暘的褲腳和皮鞋。


    他迎著那雙冰冷懾人的眸子,一字一字道:“你以為段悠迴來一次、兩次,還會再有第三次?”


    商伯暘冷笑,眉眼間鋒銳的戾氣輔以他的口吻,說不出的霸道,“大不了我幫他把段悠綁迴來!她還能逃到另一個世界去?”


    傅言看著二人你來我往的架勢,終於還是開了口,聲音不大不小,卻壓住了兩個針鋒相對的男人,“冷靜點,自家兄弟,都是為了大哥好,有什麽可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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