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上恨她,但段子矜知道分寸,恪守底線,自己的責任不會扔給別人去擔。


    米藍歎道:“希望她見好就收,別再得寸進尺了。”


    段子矜扶著要從沙發上站起來,“看守所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米藍道,“我上午打電話問過了,他們說你暫時不能進去看你他,經紀公司的意思是,要麽就等到正式決定走法律途徑、立案開庭的那天,要麽就等到賠償金交清的那天。”


    段子矜微微闔了下眼睛,“好……我知道了。”


    她從茶幾上拾起手機,慢慢翻動著聯係人列表。


    手指終於在某個名字上停了下來。


    可是直到屏幕黑了下去,她也沒能鼓起勇氣打出那個號碼。


    五千萬美元,不是什麽小數目。


    雖然對唐季遲來說,這也不過就是他車庫裏珍藏的那幾輛跑車的錢。


    可是她借了,就需要想辦法還,五千萬美元她都還不清,更別說這中間的人情債了。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阿青坐牢?


    就在兩股念頭在她心中交戰時,段子矜握在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上麵是個未知號碼。


    她的眼皮驀地一跳,猶豫了幾秒按下接聽鍵,“喂?”


    那邊是一道恭敬低沉的男聲:“請問是段小姐嗎?”


    “是我。”她迴答完後,頓了頓,心裏驟然湧上幾分不安,“你是?”


    出租車在洛杉磯的大街上行駛,米藍側頭望著窗外慢慢逝過的一串又一串字母,心裏莫名就生出了些許身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的寂寥感來。


    她轉過頭,看到坐在她身邊的女人還是一臉若有所思的神色,褐色的瞳孔裏,陰影打得很深。


    子矜和dn所住的別墅、包括出行用的車和司機都是經紀公司配的,眼下出了這麽大的茬子,雖然公司還沒有不留情麵到立刻收迴房屋使用權的地步,但也已經給她隨行的司機放了假,因此她們隻能打車出來。


    可是,去哪呢?


    米藍隻知道是洛杉磯市裏的一家咖啡廳。


    她對這裏人生地不熟,並不曉得那家咖啡廳在什麽地方。


    而且她連現在他們要去見誰都不清楚。


    對方說想和子衿談談那五千萬違約金的事情,眼下確實沒有什麽比這件事更讓子衿掛心了,她雖然覺得蹊蹺,可還是同意了。


    她同意了,米藍卻放心不下,硬是跟了出來。


    子衿現在還是個孕婦,萬一對方圖謀不軌、要做什麽傷害她的事,多一個人也好多一份幫襯。


    段子矜還在迴憶那通奇怪的電話,對方沒有自報家門,連中文都說得沒那麽字正腔圓,神神秘秘的樣子讓她心生疑竇。


    她一開始並不太信任這通電話,甚至掛斷過一次,誰知對方卻第二次打來,將阿青違約的細節說得一清二楚,還告訴她,如果她前來赴約,雙方談攏了,他們可以帶她去看守所裏見見他。


    段子矜原本平靜的語氣登時就染上幾分刻意壓製的波動,“你說的是真的?”


    她剛問完這句話,手機就震動了一下,送進來一條推送。


    是一張發到她郵箱裏的照片,照片中那張俊朗而熟悉的臉讓段子矜瞬間什麽顧慮都打消了,“好,我去見你。”


    掛了電話,她又將阿青的照片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確認他沒什麽事以後,才收拾東西出了門。


    對方好似知道她家的位置一樣,說了個離她家不遠的咖啡廳,坐上出租車往市區地方向去,剛進市區不到五分鍾便到了。


    下了車,段子矜和米藍相互對望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發現了幾分肅然之色。


    這架勢,竟和那天江臨來找她時如出一轍,半條街的人行道都被黑衣保鏢攔住,不少行人匆匆掩著太陽帽低頭路過,生怕被那些保鏢盯上似的。


    保鏢們應是認識她的,見她來了,立刻就讓出了一條路,卻把米藍攔在了店外。


    “這是什麽意思?”米藍不動聲色地與保鏢對視。


    保鏢麵無表情道:“隻有段小姐可以進去。”


    段子矜剛要勸米藍先離開,卻被米藍握住了手,“那我們走吧,子衿,我不能放你獨自去見一個來曆不明的人。”


    段子矜被她拉著走了兩步,還沒走出太遠,咖啡廳門前的風鈴突然響了,是有人推開門從咖啡廳裏走了出來,“段小姐留步,是我們失禮了,您和您的朋友都可以進去。”


    二人沒迴頭,段子矜卻驀地止住了腳步。


    她聽出了那人的嗓音,是電話裏那個男人。


    段子矜迴頭看了他一眼,剪裁合體的燕尾西裝,手上一副幹淨極了的白手套,五官極具西方人的特點,端正而深邃,一隻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疊在胸前,正在朝她行禮。


    她的心猛地一沉,這禮數她認得。和江臨在歐洲那段日子,她不止一次見過。


    段子矜僵硬著轉過身,透過玻璃窗看了眼裏麵側影窈窕的女人,渾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凍結了起來。


    難道是……


    米藍不知這其中的淵源,涼涼地瞪了那保鏢一眼,“這還差不多。”便拽著段子矜走了進去。


    然而真正走進店裏,段子矜滿心的恐懼和不安卻都化作了意外。


    那個女人穿著手工訂製的夏裝,鑲嵌著蕾絲花朵和珍珠的帽子被掛在她身旁不遠的衣帽架上,側臉淡靜優雅,遠沒有西方人那般立體得具有攻擊性,反而溫柔安然得讓人舒心,就連她的頭發都是柔順而光亮的黑色——


    是個東方人!


    不是nancy?


    段子矜的嗓子裏仿佛堵著一團棉花,半天說不出話。


    那女人聽到動靜,從座位上側過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兩個剛來的人。


    段子矜像是在刹那間被雷劈中。


    先前隻是有些意外,此時卻是結結實實的震驚。


    米藍亦是有些發怔,這張臉,竟和江教授有六七分像!隻是多了些在歲月中洗盡鉛華、慢慢積蓄下來的沉靜……


    米藍的腦海裏倏爾冒出一個念頭——這難道是他的母親?


    “段小姐,是我。”女人看著段子矜驚愕難掩的表情,彬彬有禮地說道,開口時,嗓音輕柔和藹,“我們見過。”


    是的,她們確實見過。


    讓段子矜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狩獵比賽之前的那一天,這個女人和willebrand子爵同時出現在江家的正廳之外,瞬間就讓她身邊原本清貴溫和的男人變得冷峻陰沉了起來。


    這個女人是江臨的繼母!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過來坐吧。”女人淡淡一笑。


    段子矜斂起眼中的過於濃烈的情緒,依言走到她對麵坐下。


    米藍盡職盡責地當好一個陪襯的角色,自始至終都低著頭,裝作什麽都聽不見、什麽都看不見的樣子。


    江臨的繼母倒也沒太避諱她在場,隻是直直打量著段子矜的臉,而後視線從她的臉一路向下,落在了她圓潤的小腹上,溫聲開口:“孩子還好嗎?”


    段子矜的眉心微不可察的動了動,似皺非皺,沉默良久才道:“謝謝夫人關心,孩子很健康。”


    “健康就好。”女人嘴角的笑意始終未曾消退,那股溫靜的氣質,是常年被優渥的生活條件所浸泡出來的閑適和嬌懶,不帶絲毫戾氣。


    說心裏話,段子矜對她的印象並不差。


    隻是礙於江臨的立場……她也無法對這個女人表現得太熱絡。


    更何況她出其不意地來到洛杉磯,坐在她對麵,開口第一句話問的還是她肚子裏的孩子。


    就算是寒暄,可正常人都會問“你過得如何”“你還好嗎”之類的話。


    最不對勁的是,她還是借阿青的違約案把她約出來的。


    “我知道段小姐一定很奇怪我今天的來意。”女人溫婉的話音一點點滲透進空氣裏,帶著抹不去的笑意,“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吧,我代表江臨的母親,希望你能夠嫁給他,當他的妻子。”


    這一番話,說得對麵二人同時一愣。


    米藍不懂什麽叫“代表江臨的母親”,難道她不是江臨的母親?


    而段子矜卻是整句話都沒有聽明白。


    半天才怔怔地問了句:“江夫人,您為什麽突然說這種話?”


    為什麽突然讓她嫁給江臨?而且還是代表江臨的母親?


    段子矜簡直可以想象到若是江臨在場,他聽了這句話後會露出的冷漠而嘲弄的神色。


    這個女人……憑什麽代表江臨的母親?


    女人仿佛知道段子矜在想些什麽,盡管那雙明亮而瀲灩的褐瞳中並沒有太多挑釁和諷刺的內容,卻還是讓女人心中刺了刺,扶住了眼前的咖啡杯,眼眸垂下時多了幾分黯然,但她淡淡的嗓音還是有條不紊地陳述著:“江家的血脈絕對不能流落在外,既然你懷了江家的孩子,那麽嫁過來,是最好的選擇,否則孩子我們也必須要帶走。”


    段子矜的心猛地一顫。


    褐色的眸子寂靜了刹那,下一秒卻翻湧起了風浪。


    她用了很久才平息,沉聲問:“您怎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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