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知道這事willebrand家的一塊爛瘡。


    要不是真氣到這份上,誰敢當著老公爵的麵這麽說話?


    這話一出口,江家人臉色皆是一變。唯有江老爺子麵沉如水,對大管家道:“去把大少爺請迴來。”


    “老爺……”


    腿長在大少爺身上,他不想迴來,他還能押著他迴來嗎?


    “去!”江老爺子猛地提起拐杖戳了戳地麵,沉聲喝道,“綁也要給我綁迴來!”


    “爺爺,您別生氣。”nancy突然出聲,頭埋得很低,聽聲音全然是內疚和自責,“大好的節日,因為我鬧成這樣,如果不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會被那野鬆鼠咬住……子衿小姐也許是太善良,見不得殺生。”


    江老爺子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光幽深無底,一時間沒有表態,倒是江逢時歎了口氣道:“nancy,這事不怪你,怎麽說都是我們家欠你一個交代。”


    說著,他又催促管家,快些去把江臨帶迴來。


    nancy淡淡揚起笑容,對大管家道:“這就不麻煩您了,我自己過去叫他就好,剛巧我也有些話要對他說。”


    江老爺子看了她半晌,說道:“不能讓他再這麽胡鬧下去,你們的事早就定了,幹脆今天借著這個時機公之於眾,叫他收收心。”


    leopold公爵這才正眼望過來,表情亦是收斂了鋒芒的鄭重,他蹙了下眉,“老公爵,您確定在這個場合?”


    “父親說的對,這個場合正好。”江逢時點頭讚同,“這件事早就該公之於眾了,不能再讓其他居心叵測的女人有機會鑽空子了,nancy丫頭,你說呢?”


    “您和爸爸做主就好。”nancy唇畔的笑意更加深刻,她欠身道,“我先去把le


    帶迴來。”


    “去吧。”江逢時又是一聲輕歎,看著nancy轉身而去的背影,目光深了許多,直到眾人都散去,他還站在原地沉思。


    “親愛的,你在看什麽?”隨著身邊一道柔和的中年女聲響起,他的肩上多了件不薄不厚的外套,“夜裏有風,別著涼。”


    外套上沾染著女人指尖的融融暖意,江逢時收迴目光,側過頭時,便看到一張溫婉美麗的臉。


    她的眼眸像是一塊溫潤的玉,幽光沉靜,臉龐更是東方女人特有的、婉約的輪廓。


    這張臉,在無數的日夜裏讓他傾倒,思念。


    江逢時眼底的波紋陡然一顫,震驚中,是濃濃的眷愛。他的嘴唇動了動,幅度不大,女人卻看得很清楚,他在無聲地喚她——阿清。


    隨後,女人被他重重圈入懷裏,他的吻也隨之落了下來,狂躁的,不安的,帶著令人窒息的痛苦的意味。


    女人心裏微微刺痛,卻還是順從地任由他掠奪,甚至有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迎合。


    男人的身軀一僵,猛地將她推開,表情裏有瞬間的震怒,很快便收斂得一幹二淨,隻是眨了下眼的功夫,眸間的神色又恢複了平靜,甚至冷淡。


    “誰讓你出來的?”


    女人被他推開,幾步踉蹌,站穩後才低聲道:“對不起,逢時。”


    “我說的話,你是一句一句全都當成耳旁風了?”男人的語氣越發陰沉,嗓音也拔高了許多。


    女人臉色一白,慌忙低下頭,“我不敢,子爵大人。”


    若非不得已的時候,他極少讓她露麵。


    而且逢時這個名字……他亦不許她叫。


    嫁給他這八年來,他隻有在那些不得已的公共場合,會對他表現出疼愛和尊重。


    平日裏,他幾乎不怎麽對她說話,夫妻之間,也是貌合神離。


    不過,有那麽幾次,他出去應酬,喝了酒後迴到家,沒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卻也雙眼迷離,他盯著她的臉看了很久,最後將她壓在床上,狠狠地要了她許多次。


    可她知道,每次他緊盯著她的臉時……他眼裏的深情和濃厚的繾綣,都是因為那一刻,他透過她的臉,看到了另一個女人。


    他叫那個女人阿清,那個女人叫他,逢時。


    他愛陳妙清,深愛,愛到誰也無可替代的地步。


    可是既然無可替代,又何必找她來,將她的臉雕琢成那個女人的樣子?


    是為了這個偌大的家族嗎?那他可真辛苦。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是八年來,她也沒有真的看懂過這個男人。


    當年他需要一個妻子穩定局勢,可是現如今早已不是當年的境況。按道理說,他早就可以對外稱他的愛妻染病身亡,她也早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為什麽還要每天麵對著這樣一張與亡妻一模一樣的臉呢?


    她想不明白,但她知道,這個男人厭惡她。


    她試圖模仿過陳妙清的言行舉止,風度氣質,卻被他更加厭惡。


    尤其是在le


    離家出走之後,他對她的厭惡徹底不加掩飾了。


    他心裏大約覺得,是她的出現,害得他與那個女人愛情的結晶、他引以為傲的兒子離家出走,八年不歸。


    所以她無數次想要和le


    修複關係,但是八年來,她連聯係上他的機會都少有。


    苦海無涯,迴頭無岸……


    若是一條路走到了懸崖邊,她不能迴頭,是不是隻剩下,這最後一個選擇?


    段子矜一個人在夜幕下昏暗的小徑上走著。


    夜風冷得有些刺骨,讓她突然想起了鬱城三月的江水。


    怔愣中,腳步稍稍一頓,背後立刻貼上一堵結實的胸膛。


    遒勁有力的大掌扶著一件厚厚的外套按在她的雙肩,將她整個人裹了進去,不容掙脫,沁入鼻息的,是清冷的薄荷香混著男人身上獨有的味道。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慍怒到微微冰冷的話音:“段子矜,大晚上的你一個人瞎跑什麽?”


    她沒說話,隻是望著眼前漆黑的樹林裏茂密枝葉的影子,沉默。


    男人的胸膛起伏得很厲害,段子矜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驚了驚,立刻掙開,他迴過頭來,“江臨,你怎麽了?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他一把將她摟緊,手掌按住她的頭,按進懷裏,沉聲道:“沒有。”


    隻是忽然眼前有些重影,腳步有些虛浮,五髒六腑像被人碾碎又重新粘合起來的,不舒服極了。


    大概是這一天體力透支的嚴重,可他卻不想讓她察覺到。


    頓了好久,直到唿吸重新平穩下來,男人才沙啞著嗓音問道:“怎麽不等我,自己先走了,嗯?”


    段子矜嗅著他身上的薄荷香,混亂的思緒終於安定了些,她閉著眼睛,輕聲道:“不想呆在那裏,不喜歡那裏。”


    說完,她又自嘲地笑了下,“我是不是很任性?”


    男人聞言鬆開了她一些,手撫在她的臉上,指腹的溫度很淡,和他的語調一樣,“如果你真的任性,那小家夥應該還活著。”


    她有無數種方法讓他放棄殺它。


    但她最後還是把它交到了他的手裏。


    再後來人群圍上來的刹那,他看到她在夕陽的最後一束光芒裏轉身,雙肩顫抖,心裏頓然一緊。


    那時便已經後悔了。


    再後來,江南猶豫著將實情和盤托出。


    江臨這才得知,原來他不在時,她險些被毒蛇咬傷!


    她又差點出事!


    像是有人沿著他的血脈點燃了一把火,憤怒直燒進心裏,灼得他疼痛難忍,恨不得一把揪起江南的領子給他一拳。


    可是江南卻一個勁地對他道歉說:“堂哥,對不起!我知道你怪我,一開始不說出實情,不是因為我怕挨揍,而是……”他一咬牙,“現在就算你想打死我,我也絕無半句怨言!但你一定不能辜負嫂子的一番苦心!”


    一番苦心。


    江臨被這四個字,徹徹底底的擊潰。


    他知道江南為什麽一開始沒有對他說出實情。


    他也知道,原因並不是他怕挨揍。


    若他這個弟弟真是膽小怕事,也不會在那時沉不住氣地邁出那一步。


    ——都是因為這“一番苦心”。


    willebrand家不能和leopold家鬧翻,他亦不能對nancy手上因他而受的傷置之不理。


    她成全了他的孝和義。


    把所有的噩夢都留給自己。


    心疼得抽搐了幾下,男人將她重重壓進了懷裏,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填補心間巨大的漏洞,“又自己一個人躲著掉眼淚?”


    他的語氣很淡,段子矜卻從這淡淡的語氣裏聽出了某種濃稠的情緒。


    也許是太過平淡,平淡得刻意,所以顯得濃稠。


    她抿了下唇,伸手環住了男人的腰,“誰掉眼淚了?”


    男人的指腹滑過她的眼角,幹涸,沒有水漬,也沒留下任何痕跡。


    他的嗓音已經沙啞得不像話了,沉沉的,像是低歎:“段子矜,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段子矜被這道嗓音勾得眼眶一紅,她卻撇了下嘴,“什麽叫拿我怎麽辦?我承認一開始我想救它,可是最後……我也沒太無理取鬧,至於讓你這麽為難嗎?”


    男人猛地收緊了手臂,勒得她腰間一痛,“還逞強!”


    她怔了怔,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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