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拉著一臉不甘的姚貝兒就往外走。


    姚貝兒卻掙開她,硬是丟下最後一句話:“江臨都跟我說了,是你恬不知恥主動要和他發生關係的。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最討厭主動的女人了!”


    段子矜唿吸一窒。


    江臨還真是什麽都跟她說。


    原來在他心裏,是這樣看待她的。


    “你等著,這筆賬我遲早跟你算清楚!”姚貝兒低聲惡語道,“今天就先放過你!”


    這突生的變故讓段子矜連憤怒都來不及,怔了半天,她猛地想起,爺爺還在手術室裏!


    段子矜忙俯下身子去撿手機,剛到手術室門前,手機屏幕就閃了閃,有電話打進來,是個陌生的號碼。


    猶豫片刻,她按下接聽鍵,“喂?”


    居然是意想不到的人打來的。


    邵玉城也不料她的電話會接通,怔了怔,鬆了口氣,“姑nainai,你總算接電話了。”


    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段子矜顰起眉,“怎麽了?”


    “你趕緊迴來,我們調試了一下雷達,出問題了。”邵玉城望著麵前一直蹦出錯誤代碼的電腦,光是調試就花了他們三個小時,更何況現在還要上山修理雷達,這件事非段子矜不可!


    “我……”段子矜看了一眼麵前“手術中”的紅燈,心裏像被誰狠狠扯著,“我迴不去。”


    “別耍性子了,段悠!”邵玉城急了,“今夜零點就要開始監測了,氣象台說太陽落山之後g市會下暴雨,到時候山路難走,必須抓緊時間在暴雨來臨之前把雷達修好!”


    暴雨?


    段子矜緊緊捏住了手機,手術室裏有護士走了出來,小聲對她道:“老爺子情況不太樂觀,你要有心理準備,一會兒可能安排家屬進去見他最後一麵。”


    電話裏邵玉城沒聽到護士對她說的話,不耐煩地吼道:“段悠,監測設備出了問題,大哥也會受到牽連,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他嗎?!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就眼睜睜看著他功虧一簣嗎?”


    段子矜望向手術室,眼淚一瞬間就滑了下來。


    生死一瞬的抉擇。


    她捂著嘴,壓抑著哭腔,“邵玉城,我馬上迴去。”


    掛了電話,段子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朝著手術室的方向重重磕了個頭。


    護士吃了一驚,“你……”


    話音未落,原本跪在地上的女人卻已經站起身來,跑出了醫院。


    又三個小時。在半個太陽已經落入海平麵時,段子矜趕了迴來。


    她沒有停留太久,向邵玉城要了通訊器,就獨自上山了。


    彼時,隱隱有風起於青萍之末,漸猛漸狂。


    暴風卷著樹枝石子,吹起一片飛沙。


    天色昏黃沉暗,鳥獸家禽躁動不安。村民們一看這天氣,紛紛做起了準備,把院裏晾曬的糧食搬進屋裏,將各家孩子拽迴了家。


    終於,在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暗吞噬之際,青蒼的夜空中劈下一道閃電。


    悶雷聲緊隨其後。


    大雨傾盆而下,氣勢磅礴。


    邵玉城看著窗外恐怖的天氣,後知後覺地想起,段子矜沒有帶雨傘和雨衣。


    她上山前的表情堅如磐石,把他想勸阻的話統統堵迴了嗓子裏。那雙褐色的眼眸被悲傷和絕望纏繞著,難過極了的樣子。


    邵玉城察覺到不對,多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段子矜卻說,江臨呢,我想見見他。


    他如實迴答,大哥不在這裏。


    段子矜“哦”了一聲,攏好上衣,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又一道巨大的閃電把天地照亮。邵玉城在監測室cao縱著電腦,聽著通訊器裏傳來劈啪作響的雨聲,時不時夾雜著段子矜疲累的唿吸。


    距離開啟監測,還有四個半小時。邵玉城縱然擔心她的安危,卻也明白此時最重要的是修好雷達。


    不一會兒,實驗樓外的停車場響起了發動機熄火的聲音。紅色的刹車燈在雨幕中閃了閃,豆大的雨點砸在車上,漆黑鋥亮的acm6鍍了一層瑩瑩冰冷的水光。


    邵玉城輕瞥了一眼出去,微微吃驚,這是他的車,中午被大哥開走了,難道是大哥又迴來了?


    “我到了。”通訊器裏的女人說了一句話,似是嗆了口水似的,咳了半天。


    邵玉城精神一震,收迴注意力,“你到山上了?”


    “嗯,我現在開始調試,電腦上有畫麵的時候你喊停。”


    監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高大挺拔的身影從外麵走了進來。


    邵玉城轉了轉電腦椅,看著被雨水打濕而更顯得深沉冷漠的男人。


    “大哥,你不是走了嗎?”


    江臨的麵色平靜地脫下外套,走到他身邊,把他的車鑰匙扔在桌麵上,“g市的觀測點暫時不用啟動了,馬上迴去寫書麵報告,明天早晨之前傳真發到總院。”


    “什麽?”邵玉城不禁佩服他的辦事效率,也鬆了口氣,啟動這裏的觀測站確實是倉促了……


    可是,等等!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側頭看向電腦,屏幕上不知何時傳來了規律的圖像。


    雨下得更大了,氣象台發送來臨時預警說,這場雨也許會導致山體滑坡和泥石流。


    邵玉城唿吸一滯,段悠她……還在山上!


    通訊器的燈亮了亮,女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在風雨中淒淒而來:“還……還沒有畫麵嗎?”


    江臨犀利的黑眸瞬間捕捉到了屏幕上突然出現的圖像,也似乎聽見了通訊器裏呲呲啦啦的電波之下,那道微弱的嗓音。


    “誰在山上?”江臨忽然問。


    對上他的目光,邵玉城心裏驀地虛了。


    “那個,哥,因為之前總院下了文件,我以為雷達必須在12點之前……”


    “我問你誰在山上!”


    邵玉城被他陡然拔高的聲音嚇得顫了顫,隱隱能聽出他寒冷的語氣裏壓抑的暴戾和怒火。


    他別過頭去,不敢再看江臨漆黑得懾人的眼睛,“是,是埃克斯集團的人。”


    話音剛落,江臨便已經越過了他,如風般迅猛。路過門廳時伸手扯過外套,四腳衣架被震得搖晃。


    待邵玉城迴過神時,隻看到那抹高大而冷峻的背影急匆匆衝進了雨幕裏。


    一道閃電落下,天地被劃得驟然青白發亮。


    “哥!”邵玉城不可思議地叫了一聲,忙追上去想要攔他,卻晚了一步。


    隻聽到驚雷滾滾中,傳來男人急急的怒吼——


    “段子矜,你他媽是想死想瘋了!”


    大雨衝刷著冰冷的岩石和峭壁,樹枝被狂風折斷。


    段子矜攥著通訊器和手電筒,被風雨吹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上山時好幾次被泥濘的山路絆倒,水珠順著臉滑下來,有涼的,也有溫熱的。


    她伸手去抹,卻越抹越多。


    臨走前護士的話始終迴響在她的腦海裏——“老爺子情況不太樂觀,你要有心理準備,一會兒可能安排家屬進去見他最後一麵。”


    不忍迴想。


    臉上被姚貝兒扇的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段子矜咬了咬唇,忽然覺得好笑。


    緋聞剛傳出來的那一天,江臨在她家門口饒了她一掌,今天姚貝兒連本帶利地補了迴來。


    因為她愛江臨,所以她受得住姚貝兒這一巴掌。


    可對方一句“恬不知恥”卻輕易殺死了她。


    愛一個人的感覺,就是像賭。押得越多,越舍不得收手。


    說什麽不求迴報,上了賭桌的人,又有哪一個想空著口袋離開?


    那麽江臨給了她什麽樣的迴報,就是在姚貝兒麵前,說她恬不知恥嗎?


    他說的對,她可真虛偽,連至親的最後一麵都可以不見,跑來這裏受罪。


    段子矜,你犯賤犯夠了沒有。


    腳下不知踩了什麽東西,整個人“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她的手撐在水窪裏,濺了一身的泥濘。


    雨滴劃過她的頭發和臉頰,褐瞳裏彌漫著濃濃的嘲諷和悲戚,她像個孤魂野鬼一樣,橫臥在雨裏,久久沒有起身。


    段子矜將頭深埋在胸前,哭著笑著,尖銳的嘶吼就從喉嚨間溢了出來,響徹天地,最終化為悲慟的哭聲,卻又輸給了滾滾驚雷。


    她忽然有些感謝這場雨。


    讓她的狼狽不至於太過無所遁形。


    通訊器被雨水浸濕,傳來斷斷續續地聲音,邵玉城說:“好……有畫……了,你快下來,……上山找你……了……”


    最後幾個音節堙沒在風雨裏,段子矜沒有聽清。


    通訊器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響了,她在石頭上磕了磕,連蓄電池都蹦了出來。


    殘敗凋零的花葉被打落在地上,混著汙濁的泥土,山路兩旁的石頭、樹木逐漸顫抖起來,隱隱可以聽到的山頂上奔騰的水聲。


    段子矜驚愕地抬起頭看向山上。


    這是……泥石流?


    嗬,她真是幸運。


    是不是,連老天都在懲罰她的不孝。


    水流和砂石不停從山上衝下來,將她跪倒在地上的雙腿都浸在了泥流之中。


    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會喪命於此。


    段子矜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或者說,她連害怕的力氣都沒有。


    不遠處半人高的石頭從山頂上滾落,正對著她所處的地方。


    段子矜下意識闔上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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