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曾經說過,恪兒最肖朕!


    “這是一個局,對付朕的大局?”


    “是。”


    “可朕依舊好好活著,大唐依舊強大,你們輸了!”李沐大聲喝斥道。


    “不。陛下確實是勝了,但臣沒敗!”


    “這話何意?”


    “陛下難道不奇怪,你隻身犯險,與崔尚、崔杼談判,為何三千叛軍沒有向陛下動手?”


    李沐奇怪地問道:“這不是因為朕控製了崔尚、崔杼嗎……呃,你是說,叛軍……真正控製叛軍的……是你?”


    李沐後背瞬間滲出汗來,如此說來,自己當時還是托大了。


    房玄齡當時如果下令弑君,恐怕再多的步槍,也無法阻擋這三千叛軍。


    “沒錯,崔尚、崔杼二人,太過圓滑,臣怎會輕易相信他們?”


    “可你……為什麽沒有下令殺朕?這可是你謀劃數年,唯一的機會。”


    “不為別的,就為陛下曾經對臣說過的一句話。”


    “什麽話?”


    “士之才德蓋一國,可謂國士!”房玄齡的眼睛中閃動著一種光,“大唐在陛下手中比秦王在時更強大,臣若弑君,豈不害了天下臣民、害了大唐?”


    “可你明明可以真正效忠於朕的……?”


    “那臣如何去九泉之下麵對秦王和潤王?”


    李沐愣住了。


    “臣老了,終究難敵心中的奢望,大半輩子的謀劃,所為的就是國士二字。因此死了太多人,不乏無辜之人。可臣依舊眷戀這國士二字。”


    李沐真得不知道說什麽好。


    看著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他覺得有種莫名的心酸……還有,荒唐。


    李沐不明白,這老頭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


    一生以權謀弄人。


    無數的人因他而死,其中還包括自己的父親和兄長。


    照理李沐應該恨他才是。


    可李沐此時卻恨不起來,甚至有些……同情?


    將畢生專注於一件事的人,都會令人敬重,哪怕是敵人。


    “為了取信於朕,你甚至故弄玄虛,不惜敗壞房家聲譽,自編自演了一出高陽與辯機私通案?”


    “陛下英明!陛下判處犬子與高陽和離,臣就知道瞞不過陛下。潤王與段誌玄要起事,臣隻能以此來吸引陛下和長林衛的注意力。”


    “你高估朕了,朕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料事如神,朕隻是覺察到反常。”


    “反常?反常就夠了!足夠讓陛下布局,布一個將大唐財團連根拔起的局。”


    事有反常必為妖,就足夠引起李沐警覺了。


    “你……。”李沐的心中非常複雜,說不清楚是恨還是……憐惜,這老頭本該是個名垂青史的名臣的,因為自己的出現,不能善終。


    房玄齡的眼中湧出兩行濁淚。


    他突然向李沐伏拜道:“敢問陛下,臣之所為,可稱國士乎?”


    李沐怔了半晌,終於開口,艱難的吐出一字,道:“可。”


    “臣叩謝陛下。”房玄齡對著李沐三拜九磕。


    之後抬頭道:“陛下為臣這一生蓋棺定論,臣無以為報,心中有一事想要諫言。”


    “講。”


    “請陛下放過秦王舊臣!”


    “朕何時說過要清算舊臣?”


    “陛下從登基之後,所黜落官員,及無端枉死之人,哪個不是秦王舊臣?陛下,人心如鏡,容不得灰塵,能猜到陛下心思的,絕不隻有臣。”


    “……。”


    “陛下聽臣一句諫言,或許那些舊臣曾經忤逆過陛下,可他們終究是陛下臣子,如今秦王、潤王都已不在,再沒有了臣,他們會安心效忠於陛下,這些人中不乏國之棟梁,望陛下三思!”


    李沐冷冷道:“連你都可演戲給朕看,朕如何相信他們?”


    房玄齡痛苦地說道:“如果臣晚生三十年,當為陛下謀。可臣既然已經效忠於秦王,豈能再投陛下?”


    “既然如此,朕又如何知道,那些舊臣心中會不會都如你所想?”


    房玄齡張口結舌。


    半晌之後,他突然嗬嗬怪笑起來,“也對,倒是臣愚鈍了。這些舊臣,也是陛下子民,陛下想用就用,想殺便殺,幹臣何事?”


    李沐吃驚地看著房玄齡,以為他精神出了問題。


    不想,房玄齡隨即正容道:“臣想懇請陛下,臣死之後,放房家一條生路。”


    李沐想了想道:“可。”


    “謝陛下隆恩!”


    “你……可安排好後事?”


    “臣已經安排好了,隨時可入大理寺。”


    李沐微微皺眉,他原以為房玄齡會選擇自盡。


    想了想,李沐問道:“你可知道,入了大理寺,便須經三堂公審?”


    房玄齡道:“臣乃當朝首輔,無故暴亡於家中,對陛下、朝廷的聲譽必有損害。隻有經大理寺三堂會審,定罪宣判,臣才能理所應當地去死。陛下放心,該說的和不該說的,臣心中有數。”


    李沐凝視了房玄齡數久,大聲喝道:“來人,將房玄齡拿下,送入大理寺。”


    這一夜,金陵城注定不得安寧。


    被兩衛抓捕的官員,超過二百人,連同家人,不下千人。


    也有不少中、上級武官,率親兵拒捕,被當場格殺者,不在少數。


    但天色亮起時,一切都歸於平靜。


    百姓甚至不知道,昨夜金陵城中,發生了什麽變故。


    ……。


    李沐已經十天不上朝了。


    天天在太液池垂釣,與後妃泛舟。


    與常綠雲師父下棋言佛。


    偶爾還在禦膳坊下個廚,烤個雞翅膀啥的。


    李沐在躲避。


    不是躲避數百朝臣為房玄齡求情。


    而是在躲避自己,因不忍而赦免房玄齡。


    房玄齡在作戲,李沐也會。


    李沐的戲演得比房玄齡更好。


    所以,李沐贏了。


    殺光一幹當年玄武門之變的罪魁禍首,這就是李沐心底的執念。


    讓事情迴複到原來本該有的樣子。


    這是當年李沐在聽聞常玉死於長孫無忌之手時,就立下的誓言。


    李沐不能忘,不敢忘,不敢一日或忘。


    忘了,自己就再也不知道,自己來這世上的意義。


    這些年,從一個涼州小子到麵南背北登基為帝,李沐就想清楚了一個問題。


    這世間沒有對錯,隻有善惡。


    對錯會根據立場不同,判定就會南轅北轍。


    但善惡卻會永駐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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