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觀音餘光掃了一眼眾妃,笑道:“許昭儀莫忙著推辭,哀家可沒說過要賞你。哀家是念及皇孫在你處,有了這尊佛像,也能鎮鎮妖邪,暫時放在你處罷了。陛下以為呢?”


    李沐陪笑道:“母親說得是。孩兒方才還在擔心呢,這昭儀生了皇子,母親就賞了三尺白玉佛像,若昭容、昭媛產下皇子了,這叫孩兒從哪處去尋兩尊相同的白玉佛像來,供母親賞賜啊?”


    這話引得滿堂子笑聲一片,化解了之前的尷尬。


    “沐兒啊,皇孫還沒取名吧?”


    “是。還請母親賜名。”


    “這就不必了,沐兒是皇帝,又是咱家唯一的男丁,這取名之事,你就當仁不讓了吧。”


    李沐應道:“那孩兒僭越了。”


    “無妨。”


    李沐思忖了一番,低吟道:“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取名春風,如何?”


    這話一出,別人還不覺得異樣,鄭觀音、許青雲二人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此時韓瓊笑道:“李春風,好名字。”


    於是,一錘定音,皇長子從此就叫,李春風。


    鄭觀音突然道:“既然皇帝賜名李春風,方才又吟春風又綠江南岸,不如就將皇孫藩地封在江南,倒也應景。”


    李沐一愣,而其餘後妃倒是捧起太後哏來,紛紛言善。


    但李沐心中分明感覺到了些什麽。


    想了想,李沐道:“母親,此子還在繈褓之中,待過幾年,再冊封也不遲,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鄭觀音沉默了一下,遂笑道:“也對,那就依皇帝意思辦吧。”


    又逗玩了一會嬰兒,鄭觀音起身道:“好了,都走吧。今日終究是許昭儀新入宮之日,這三日,你們就別來紫雲閣了。”


    說到這,鄭觀音向韓瓊招了招手道:“都隨哀家迴宮,今日哀家高興,搓幾圈麻將兒助興。”


    聞香雖然不樂,可畢竟沒有出聲,跟隨著眾人一起離去了。


    等眾人離開之後,李沐的臉色有些沉了下來。


    太後話中的意思,其實很清楚。


    後妃都年輕,她們還領悟不到太後話中的含意。


    鄭觀音的意思很簡單,李春風隻能做為親王,長大之後離京就藩。


    這是在提醒李沐,就算李春風是皇長子,但因生母的原因,也不可為太子。


    李沐原本並沒有想立李春風為太子的意思。


    吟出那句詩,也不過是隨興所致。


    但李沐心裏明白,聞香、秦玉的懷孕,讓太後知道了李春風不再是唯一。


    這就令太後的心境有了極大的扭轉。


    她在期待著皇後的嫡子。


    李沐有些不舒服了,他發覺,就算是一家人,真的等到家業大了,自己反而有種憋悶、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難道所有皇朝,都會如此嗎?


    朕不過剛及冠之年,難道在所有人的眼中,朕就已經是個過客了嗎?


    這種感覺令李沐非常不爽。


    許青雲是個伶俐之人,見李沐臉色不好,忙令宮女取來金盆,為李沐攪了一塊熱巾,遞了過去。


    “陛下累了,請先擦擦臉吧。”


    李沐聞聲看去,許青雲依舊顯得有些拘緊。


    不過她的眼神並不退縮,平靜地看著自己,倒顯得不卑不亢。


    李沐輕輕歎道:“青雲啊,你真不該進宮來。”


    許青雲沉默著,沒有迴答。


    其實她是看出來了,皇帝對太後在子嗣傳承上的幹涉有些反感。


    但她知道,她什麽都不能說,說多,錯多。


    李沐靜靜地看著許青雲好一會兒,問道:“後悔嗎?”


    許青雲搖搖頭。


    “朕就奇怪了,朕究竟哪裏好,你要放棄好好的前程進宮?”李沐心情不好,有些自怨自艾起來。


    許青雲答道:“陛下很好。許家若沒有陛下援手,臣妾和臣妾的父親,早就隨宅子化為灰燼。”


    李沐驚訝地看著許青雲,“難道你進宮,就為了報朕的救命之恩?這代價未免大了些,況且,朕當初派人援救,無非是曾經應允過令祖父,真的說起來,令祖的死,還得怨朕一時輕率,若不是朕令孫福前往宜興,你祖父就不會來長安,之後就不會冤死。你該恨朕才是。”


    許青雲再次搖頭道:“在臣妾看來,善惡不看結果。”


    “那看什麽?”


    “看初心。”


    “此話何意?”


    “用意為善,就算結果錯了,是為過錯。是過錯就可以被原諒。用意為惡,就算結果對了,也是罪惡。是罪惡就不能被原諒。陛下當初強擄家祖來京,所為何事?”


    “替前皇後長孫無垢治病。”


    “便是用意為善,臣妾如何能將怨恨加諸於陛下身上?自然,臣妾也不完全是為了報陛下救臣妾父女性命之恩。”


    李沐有些愕然,他沒曾想過,這小女孩竟還是個哲學家?這歪理說得自己有些頭昏,真有些被她忽悠動了的感覺。


    “那……除了救命之恩,還有什麽原因?”李沐追問道。


    被李沐這一追問,許青雲的臉無端地紅了一下,然後漸漸迴複。


    “如果臣妾告訴陛下,在杭州府第一見到陛下時,臣妾就想有朝一日能進宮,陛下信嗎?”


    李沐張大了嘴巴,久久難以合攏。


    “那時你才多大?呃……朕記得應該是十二、三吧?”


    許青雲沒有忸昵,大方地迴答道:“陛下難道不知,大唐女子十四便可出嫁嗎?”


    李沐怔怔地看著許青雲,心中腹誹,這萬惡的舊製度啊。


    “如果臣妾告訴陛下,長孫縣主開口向臣妾求助時,臣妾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下來,陛下會認為臣妾不知羞恥嗎?”


    李沐無意識地搖搖頭道:“雖然有些不合禮法,好歹你也是個未出閣的女子……呃,你……朕想說的不是這意思,你知道的,朕從來就不是個守禮法之人。朕的意思是,江南道女子大都在二十歲之後才出嫁。”


    許青雲微笑起來,她道:“臣妾已經十八歲了。”


    “是。朕知道,但還是早了些,要知道,朕的皇姐可都是過了二十歲,朕才為她們挑選的駙馬。”


    許青雲輕笑起來,“臣妾是不是可以這麽解讀陛下的話,陛下的意思是,讓臣妾在宮中長大兩年,再侍奉陛下?”


    “呃……。”


    李沐覺得,今日自己的智力,總不在水平線上。


    許青雲緩緩上前,伸出雙臂,輕輕摟住李沐的蜂腰,將臉貼在李沐堅實的胸膛上,低聲道:“陛下,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李沐心中狂問,不需要嗎?不需要嗎?不需要嗎?


    可愣是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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