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辭過孫道姑,從清風觀裏出來,才剛上了馬車,金簪就迫不及待地問:“奶奶,真的是那碗八珍湯的問題?可是朱姨娘這些年不是一直都在跟著吃嗎?”

    明菲淡淡地道:“是不是那碗湯的問題無所謂,隻要那東西是她做的就夠了。”雖然可以肯定問題一定出在飲食上,但朱姨娘足夠小心,小心到她想盡辦法仍然抓不住把柄。那麽,就不必再去追究事情的經過,直奔結果就行了。現在,隻需等到龔二夫人緊繃的那根弦將斷未斷的時候,再幫她猛力一拉,由不得她不斷。

    水城府的冬日,每逢陰雨纏綿的時候總是叫人冷到骨頭縫裏。周家租住的小院子裏更是陰寒刺骨,周夫人歪在床上咳個不休。入冬以來,她掛懷獄裏的周同知,生活水平又一落千丈,本來很不生病的人身體突然變得很差,一場小風寒變成了大病,水城府裏有名的大夫都看過來了,仍然不見好轉。

    周清伏在她床邊低聲同周漸道:“哥哥,明菲不是說她幫我們把天慶觀的清虛道長請來給母親診病的麽?怎地這個時候還不見來?要不要讓人去問問?”

    周漸坐在一旁用火箸撥了撥銅盆裏的炭,平靜地道:“催她做什麽?她答應的話,自會記在心上,這時候不見來,總是有事情耽擱了,你讓人去催,反而顯得我們不懂事。你要記著,人家並沒有欠我們什麽,肯出手幫忙,是人情,若是不肯幫忙了,你也不能怪別人心冷。”

    周夫人道:“你哥哥說的是,你要記在心上。就比如說袁枚兒,你根本不值得與她置氣。她覺著她是風光了,踩踏了我們出了一口惡氣,可實際上,我卻是看不起她的行徑的。當初袁家落難時,是蔡家幫了他們家的大忙,可過後,她不但不感激,還目中無人;當時我們也沒誰瞧不起她,是她自己心裏先就瞧不起自己,平白生出許多事來。我不想你成為那種人,無論是落難了還是風光了,都不要失了本心。”

    周清微微紅了臉:“是。女兒記住了。”

    母子三人望著火盆發了一迴呆,周清覺著氣氛太過沉悶,便笑道:“我吃著龔婧琪做的那個蜜餞還不錯,給母親藥後去苦味挺好。這些日子,她幾次來瞧我們,倒是叫我有些記情。”

    周夫人的神色淡淡的,周漸卻是微微一笑:“她也是個可憐人。”

    女兒家心細,周清看出了些名堂,雖看到周夫人的神色不是很好看,仍然試探道:“其實她的行為舉止也算個大方有禮,並沒有出格的地方。要我說,她也是遭了池魚之殃。”

    “是。”周漸點點頭,“她挺不容易的……”無論男女被退婚都不是什麽光彩事,特別是女孩子,就又更可憐了。從前他不覺得,自從家中遭變之後,他對人情世故更看透了幾分,對於和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總是要多上幾分額外的憐憫。

    周夫人冷了臉打斷他的話:“ 我似乎聽到外麵有響聲,你出去看看,是不是人來了?”

    周漸忙起身出去,周夫人望著周清道:“要我與那種人做兒女親家,我寧願死。你哥哥再不濟,娶個清白明白人家的女兒也是能做到的。”

    周清垂下眼:“哥哥這輩子都不能有功名了……這世上嫌貧愛富的人多得很。她也沒那麽糟糕,要是他們願意,我覺著倒是好。”犯官之子不可點元,一生布衣,又失了家財,什麽好人家的女兒還會願意嫁他?

    “你……”周夫人氣得一陣咳嗽,周清慌得忙上前給她撫背:“母親莫氣,不過一句玩笑話而已,我再不敢了。”

    “你明知道伯母病著,還要氣伯母?”陳瑩掀起簾子進來,烏溜溜的眼睛在屋子裏掃了一圈,指著周夫人床後的那架屏風笑道,“剛還說沒地方去,等那道長來給伯母診脈,咱們就藏在那後麵聽。”

    周清與周夫人趕緊收了先前的話頭,俱笑道:“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們打老虎一般,弄了這許多人來。”

    “道長稍後就到。”明菲與薛亦青從後麵魚貫而入,“我們是當遊玩散心一般,可是伯母嫌我們煩了?”

    龔婧琪走在最後,偷偷瞟了周漸一眼,見他又比上次見著的時候瘦了許多,嘴唇動了動,想說幾句關心的話,始終不敢說出來。她如今什麽都沒剩下,隻剩下這端莊得體,自不敢輕易再毀去。

    周漸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聽說你二弟定了親,本想上門恭祝他,但實在走不開,請你替我和他道一聲恭喜。”

    龔婧琪的心口狂跳,僵硬地點點頭:“你不要太擔心,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周漸衝她點點頭,讓到了隔壁。

    龔婧琪進了屋子,敏感地察覺到周清與周夫人都在她臉上掃了一眼,做賊心虛,不由有些不自在,強壓下不安,與

    幾人說笑了一歇,婆子來稟:“天慶觀的清虛道長來給夫人診病了。”

    周清忙起身把周夫人的床帳放下,龔婧琪隔得近,自然而然地探手去取另一邊的帳鉤。剛有所動作,周夫人就道:“好孩子,你是客人,經常來看我就已經很叫我不過意了,怎麽還敢勞你做事情?這是要叫我羞愧欲死了,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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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龔婧琪的一雙手停在半空,好不尷尬,停了片刻,鎮定自若地道:“伯母說哪裏話,您是長輩,我是小輩,替您放放帳子算不得什麽,舉手之勞而已,值不得提。”

    周夫人淡淡一笑,並不多語。倒是周清,含笑拉起龔婧琪的手,笑道:“我娘剛才還和我說,這些日子你們常來看她,她心裏很感激呢。”

    明菲看在眼裏,暗想,下次不能再帶龔婧琪來周家了。

    周夫人指指那屏風:“都到後麵去避著吧。”她雖失了地位,行事卻不肯失了身份,對於這男女大防,看得極重。本來清虛與周漸都是相熟的,但明菲幾人當著她的麵都不敢放肆,屏聲靜氣地躲入屏風後,靜候清虛進來與周夫人診脈。

    清虛替周夫人號了脈,凝神細想片刻,開了方子,將方子遞給周漸:“按這個方子揀上三服藥,每服吃兩日,每日三頓,飯前服,忌酸冷辛辣。先吃吃看,若是不好了又再說。”

    周漸接過方子收好,猶豫片刻,遞過一個紅包:“道長辛苦。”他也曾聽說過這守真子師徒的鼎鼎大名,能得他來診病固然好,但卻不知這診金該怎麽付。但想著,總歸禮多人不怪,給了不要是一迴事,不給又是一迴事,便把這銀子封了紅包遞上。

    “不過舉手之勞而已,不用。”清虛搖搖頭,並不接紅包,“下次你直接到天慶觀來尋我就是。我一般都在。”

    周漸感激莫名,躬身道:“我送道長出去。”

    待周漸與清虛出了屋子,周清幾人方從屏風後走出,周夫人今日心情不好,先謝過了明菲,便催幾人迴去:“天氣冷,都迴去吧!”

    周清道:“我再陪你會兒。他們家不會說什麽的。”

    周夫人厲色道:“哪有這種道理?他們家是不會說什麽。可他們越是體諒人,你就越該多替人家著想才是!做了人家的媳婦,就比不得做姑娘的時候了。你除了有父母有哥哥,你還有公婆和丈夫。你來看我們重要,在家裏照顧體貼他們也重要。迴去!”

    “那伯母您好好休息,我們走了。”明菲幾人互遞了眼色,強拉著周清出了門。與陳瑩的馬車在街口別過後,明菲看向蜷在角落裏情緒低落的龔婧琪,道:“三妹妹,我得了一匹衣料,那顏色適合你穿,等下你跟我去看看,喜歡不喜歡。”

    龔婧琪一驚,強笑著應了。

    到得家中,薛亦青抱怨太冷,立刻就要躲進自己燒了地龍的暖犀閣裏去,明菲拉住她,強製她在自己屋子裏坐著:“大寒大熱最是忌諱,緩過來才許去。”

    薛亦青無奈,自在明菲的抽屜裏翻了雙陸棋出來,要與龔婧琪下,龔婧琪見她在明菲的屋子裏自若得很,又深得明菲疼愛,不由黯然不已,強打起精神陪她打了一盤雙陸棋,心不在焉,很快就輸了。

    薛亦青深感無趣,見金簪抱了衣料進來,便拉明菲的手去摸她自己的手:“嫂嫂,你看,我暖和過來了,我要走啦!”不等明菲迴答,朝龔婧琪揮揮手,“三姐姐,有空來找我玩。”拉著娥媽媽一溜煙地去了。

    明菲先讓龔婧琪看衣料,討論做件什麽樣的衣服好看,慢慢把話題轉到周家身上去,旁敲側擊地提醒她:“周大人的事,年底就會定下,很可能是流放,周家最多開春就要迴老家去了。”

    龔婧琪臉色發白,垂頭不語。

    明菲道:“你年齡也不小了,雖然遇到那種事情,但也不是你的錯。現在你二姐和二弟的親事都定了,老爺吩咐你哥哥和我替你尋訪合適的人家,你倒是說說,想要個什麽樣的?”

    龔婧琪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顫聲道:“嫂嫂,我,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就算是窮,一輩子都沒功名也沒關係,隻要他懂得體諒我,尊重我,知曉冷暖好歹就夠了,我不怕拖累。我,我不想再留在水城府了。”

    窮,一輩子都沒功名,不怕拖累,這說得再清楚不過,明菲沉了臉:“你想清楚了?這是一輩子的事,先不說他們家肯不肯,就是老爺和嬸娘也不見得就會答應。”

    龔婧琪淡然一笑:“他們答不答應又有什麽關係?您就幫幫我,就算不行,也讓我心死吧。隻求您幫我這一迴,以後再不會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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