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先前焚宮的緣由,吳寰的喪葬之事辦得極為簡略,寂澤修自始至終亦未給禮部什麽特別交代,所以一切還是依著貴嬪的儀製操辦著。至於那可憐的遺腹公主寂晴沁,則是歸給了莊瑞貴太妃阮瑾熙撫養。


    吳寰的離去並未給諾大的寒寂城帶來太大的風波,而宮內也為沐家二小姐的冊封入宮而引起不小的話題。


    城南沐家亦是璧朝五大世家之一,數百年間在寒寂城中亦出了幾位皇後與高位嬪妃,可謂與璧朝皇室血脈相連、根基雄厚。沐家的大小姐沐蓮妝,早在去年就被莊懿皇後親手指配給了先帝長子勤王寂澤勉為王妃。而現被冊封為和孝公主的沐芙笙,正是如今宮內身居高位的晉德太妃沐曼嫣的親外甥女,亦是儷賢妃納蘭賢玥自小交情極好的表妹。


    此番芙笙冊封公主入宮,倒真真是讓近年來一直在世家中趨為末位的沐家榮耀一時不二。


    斕秀宮裏也是一早便忙活起來,大小宮人各鞠其力,都為芙笙冊封後的初次到來而有條不紊地準備著。


    汐嵐性急,督促好了膳食便裏裏外外地探了好些個來迴,秀眉輕蹙的搓著手道,“吉時已過了好久,沐二小姐在含元殿那兒也該好了吧?”


    悅嵐聞言含笑踱步上前,輕輕挽住汐嵐的手,“你好糊塗,咱們今後可得改口喊芙笙小姐為永嘉公主了。”


    “永嘉?這封號真是喜氣又好聽,看來咱們娘娘倒真是疼愛這位表小姐呢!”花茵抬頭衝賢玥甜甜一笑,雙手依舊勻勻地研著磨。


    “所有堂表姊妹中,當屬芙笙妹妹性子最好。”賢玥談笑間並未抬頭,依舊傾身朝著桌案,悉心地用勾線筆描繪著畫上的一雙嬌俏美人麵。


    悅嵐走近傾過身來,望著正被賢玥仔細勾勒著的畫卷。隻見諾大的皇家園林中,亭中那位淡綠色的少女專注地抱著詩經念念有詞,而一旁青階上的嫩粉色少女卻踮著腳用錦帕逗著滿園的蝴蝶,一靜一動,好不歡喜。


    “小姐畫的可是舒頤和睿胤兩位公主?”


    “是啊,”賢玥揚唇淺笑,連語調也不覺柔下三分,“挽歌一直嚷嚷著要呢,如此待她們一會兒午膳過來便也正好帶了去。”


    言語間賢玥幾筆便輕鬆勾勒出泠霜秀美的櫻唇,花茵在一旁好不讚歎,“一直當咱們娘娘的山水畫宮內一絕,不想連人像也畫得這樣好。瞧著兩位公主都不在,娘娘竟也能畫得和真人無二般!”


    “那你是瞧著少啦!”汐嵐從桌下起身,將洗淨的新硯池盛好清水換上桌台,“小姐少時練手,可將咱們太師府上的老老少少都給畫了個遍,後來咱們到越王府時,小姐也經常喜歡畫四殿下,那大大小小的畫堆起來都好似床鋪一般高了……”


    “汐嵐姐姐……”花茵見汐嵐不經意間提到了寂澤修,忙忙鬆下手來拽了拽她的衣擺。


    “無妨,”賢玥抬眸朝花茵溫柔一笑,“下次尋個日頭好,我也幫你畫一張。”


    “諾!”


    花茵一瞬間答的亦極為響亮,又忙忙向賢玥福身,抬首間隻見其連月牙眉都笑得彎彎,果真是極其歡喜。


    忽然間殿門一動,還未等劉真喊門就遠遠傳來了挽歌嬌俏的唿喚聲。賢玥手中還有幾筆未完,於是示意悅嵐先前去迎接。


    悅嵐會意,連忙踱步向外,在門口穩穩福身道,“奴婢給六公主、八公主請安。”


    “悅嵐你是玥姐姐身邊人,可別見外啦!”挽歌笑容明媚,一伸手便扶起了悅嵐,又徑自忙忙繞過白玉屏風,抬眼隻見賢玥剛放下畫筆,便一把跳上前去圈住她的肩,“玥姐姐,母妃前段時候怎地也不肯放我出來,寂澤瑉這個混蛋也不進宮來陪我玩,連你也不來找我,可把我給悶壞了!”


    “這麽大的人還撒嬌,小心你五哥知道又笑話你!”賢玥安慰似的拍了拍挽歌的背,想著挽歌究竟是年紀小,許多事情姨母亦是護著她而並願不讓她知道。


    “四嫂好。”泠霜倒不似挽歌般活潑好動,款款地走至倆人身前,略帶羞澀地向賢玥問好。


    賢玥抬眸,隻見不遠處的泠霜身姿楚楚,肩若削成。昔日不喜著豔色的她今日倒著了件頗為豔麗的淡緋色長裙。水芙色的披帛曼佻腰際,更襯著她腰若纖柳。從前賢玥隻覺得泠霜好似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片塵不染。而如今這數月未見,當真是已成沉魚落雁之姿。


    “許久不見泠霜,可又是美上了好幾分!”


    花茵將一旁案幾上剛備好八寶茶捧來奉上,“可不是,方才六公主那一進屋,都要將奴婢們都給看癡了。”


    “你們一個個都偏心,怎地也不誇誇我?”挽歌佯裝生氣,雙手略為不耐地擺弄起項上玲瓏剔透的瓔珞串,“不過我六姐姐本就是個大美人,今後可不知四哥得找個怎樣的駙馬才能配上她呢!”


    “難得出來一趟,你淨來取笑我……”


    許是人多,眾人這你一句我一句的誇獎惹得平日內向的泠霜更為羞澀,連說出的話都細如蚊音。


    挽歌嬉笑間忽然望見了身前平鋪於桌上的畫卷,不禁感歎出聲,“呀,泠霜你快來看,這畫裏頭可是咱們呢!”


    “咱們?”泠霜聞言踱步上前,低頭將畫瞧的極為細致,雙手挽著鬢間垂落的碎發讚歎道,“四嫂的畫技果然名不虛傳,當真是像極了咱們!”


    挽歌一把挽過一旁靜立的賢玥,仿佛像自己受誇了讚揚般得意洋洋地向泠霜說道,“可不是,你們不知道從前,連四哥的畫都得咱們玥姐姐指點!”


    花茵聞言洗著筆管的手忽然一滑,但見賢玥神色如常,便又很快收迴了探尋的目光……


    泠霜小心地撫過畫中自己溫柔秀美的眉眼,“四嫂當真是厲害極了的!”


    就在此時,劉真的喊門聲忽然響起,“永嘉和孝公主到。”


    “呀,芙笙表姐來了,”挽歌執過一旁泠霜的手,笑嘻嘻地和她耐心解釋道,“泠霜,今日宮內新封的那和孝公主也是我的表姐,與你同歲,你還未曾見過呢。不過她的性子倒和你像得很,叫什麽來著?閉月羞花……”


    汐嵐噗嗤一笑,“八公主,這閉月羞花可是個什麽性子?”


    “就是長得漂亮惹人喜歡呀,”挽歌伸手輕點泠霜秀美的瓊鼻,“六姐你說是不是?”


    “你真是愈發壞了,淨跟著大夥兒一塊笑我!”


    正當兩位妙齡少女嬉笑打鬧之時,一襲煙紫色正裝的芙笙悄然而入。


    賢玥側身抬眸,隻見眼前少女的容色愈發秀麗,一雙杏眸顧盼間仍帶羞澀,但到底身姿已成,雖華服加身可猶見纖細處嬌柔將折,風姿好不妙曼。


    一年不見,芙笙也都長大了……


    倒也是正好。


    到底是年齡相仿的少女,不過一頓午膳的功夫,羞澀如芙笙亦很快與挽歌泠霜聊到了一塊兒去。


    然而端坐主位之中的賢玥多數時候並不說話,亦甚少動筷,隻是靜靜地望著她們巧笑倩兮的俏麗麵容怔然出神。


    一席午膳嬉鬧散去後,挽歌自知兩位表姐仍有話要聊,於是好不伶俐地一手抱著畫卷一手拉著泠霜,悠哉悠哉地跑到乾東殿莊瑞貴太妃那頭去看小毓願。


    不時桌上湯盤便盡數撤去,屋內熟悉的檀香漸起,一室靜謐無聲。


    悅嵐神色向一旁示意,屋內頓時隻剩賢玥芙笙二人。


    望著內殿中宮人們盡數唯諾退去,芙笙不免有些緊張地揉起了自個兒衣角,半晌終於鼓起勇氣轉頭向賢玥輕聲問道,“表姐,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賢玥微笑的執過芙笙的手,倒也不避諱地直言道,“芙笙,時至今日,你還想不想嫁給你表哥?”


    芙笙似是始料未及,瞬間移開了與賢玥對視的目光,雙頰霎時一片緋色,半晌才垂著頭囁囁聲道,“表姐莫要笑話我,表哥樣樣那般好,我卻如此平庸,又怎能配得上他……”


    “芙笙,你自小容貌出眾,待誰亦都是一般溫和的好脾氣,在大家眼中又何為泛泛等閑之輩?”倚在貴妃榻中的碧玉色身影忽然輕歎了口氣,“如今你可是皇室親封的宗室公主,若哥哥真有幸能娶到你,那便是他的福祉,更是納蘭家天大的福氣……”


    “可是表姐,你是知道的,表哥他一直以來對我始終隻有兄妹之情。”


    “那你自己呢芙笙,你對他又是如何?”


    芙笙聞言一張俏臉頓時羞得通紅,喉嚨更好似被鬱結著,堵塞著,連唿吸亦不再順暢。不知從何時起,她的這份感情便開始生根發芽。可長久以來,她似乎都習慣躲在角落靜靜地看著納蘭賢拓,看著他吟詩作詞,看著他習武練劍,甚至看著他與阮瑾儀從相互嬉鬧變得百般親昵……


    她比誰都要清楚,表哥是有意中人的,於是她這份少女心事便被深埋在了心底,無法見光,更無法同他人分享分毫。唯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敢獨坐床前,為此流下幾滴傷心淚。


    望著眼前華服少女淚光點點,嬌喘微微,賢玥自是心疼不已,她連忙輕靠上前攬過芙笙的圓潤的肩頭,將她單薄的身影摟入懷中。


    “芙笙別怕,這一次所有的決定權都在你手中。你不用擔心,更不用著急,表姐願等你慢慢想,或是十天,或是半年,一切都由你自己拿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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