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大門外是一條寬敞的街道,周圍的房子老舊,青磚碧瓦,打掃得倒還明堂。


    梨園大院內,長凳鋪開,正有一群孩子趴在長凳上,褲子褪到膝蓋,龍師傅手裏拿著竹竿,正狠狠地抽著一名皮膚黝黑的少年。


    啪的一聲抽打,少年的屁股上立馬出現紅印,少年大喊一聲:“打得好!”


    龍師傅說道:“最先抽你就因為你是大師兄,管教自己師弟不嚴,正訓練時間都能躲起來偷奸耍滑,當真是豬油蒙了心!”


    龍師傅抽完少年,少年立馬爬起來,拎著褲子站在旁邊一臉笑嘻嘻的,似乎根本不把剛才的打放在心上。


    啪啪啪啪,一連幾聲脆響,屁股開了花兒,龍師傅手下沒留勁,拴在精瘦孩童的屁股上,看得一旁的少年都不禁皺著眉頭。


    精瘦孩童一時間疼得背過氣,半天才哭喊著說道:“打得好!”


    “那打得是當真好!”龍師傅哼了一聲說道。“練功的時候不好好練,我讓你躲,你叫皮猴我就是如來佛,天下不過巴掌大,你能躲到哪裏去?”


    “師傅我知錯了,下次不敢了。”精瘦孩童說道,腦門上冷汗涔涔。


    “知錯了也得挨這一頓打,今兒這整個班因你一個人打通堂,不多打你幾下,旁人心裏自然不痛快!”龍師傅說著又朝精瘦孩童屁股上抽了兩下,抽得他眼淚嘩嘩還不得不叫好。


    龍師傅一一打過趴在板凳上的孩童,趴在門縫上看著的我們都被嚇得不敢敲門,趙大海說道:“快看看哪個屁股是江生的,打到江生咱們就喊他出來。”


    “你別撓我呀,我哪認識江生的屁股。”小五說道。


    眼看著龍師傅又一一抽過幾個人,我狠狠地捶在門上,大聲喊道:“不要打我哥哥,江生,我要找江生!”


    院內的眾人聽到喊聲都轉頭看向大門,我猛地推開門,小五三人立馬一頭栽了進去。


    “女的?”一群孩子看見我連忙站起來提起褲子,麵色害羞。


    “誰讓你們站起來的?!”龍師傅瞪著眼睛嗬斥道。


    一群孩子立馬又趴在板凳上,將褲子褪下來,撅著屁股對著門外。


    “都出去!”龍師傅動了怒,瞅著我們吼道,然後又側目喊道:“江生,聽不著有人喊你嗎,再不出去莫不把我小院給砸嘍!”


    龍師傅身後,江生從地上站起來,兩腿上綁著沙袋,一瘸一拐地走向我們。


    “江絨,小五,你們怎麽來了?”江生臉色蒼白地問道。


    “都多少天沒見著你人了,想你自然就來看你了。”小五說道。


    “哥哥,他們是不是打你了?”我眼睛通紅地問道。


    “沒有。”江生說道。“你瞧,所有人都被打了隻有我沒被打,我剛剛正在拉韌勁,這腿酸得很,龍師傅不打我的。”


    “這老頭怎麽打人打得這麽狠哪?”趙大海問道。


    江生擦著臉上的汗珠說道:“這就是戲班子的規矩吧,不打不成材,有的人會偷懶,不打的話練功沒長進。”


    小五說道:“不是說你隨時能走得的嗎,我看還是別練了,練這玩意有啥用,反正練出來也打不過我。”


    “我這才來幾天,倒是還撐得住,你看我現在都能把腿掰到頭頂了。”江生說著就抬腳搭在門上,接著將腳尖挨在自己頭頂。


    “哇!”王虎看得驚奇。“我也想練。”


    “你這身板就算了吧。”趙大海笑道。


    江生將腿放下來,一臉生疼,籲了口氣說道:“你們在外麵等等我,還有幾分鍾今天的功課就結束了,梨園子裏不讓外人進來,我壞了規矩總是不好的。”


    “那我們在外麵等你,你待會兒快點出來。”趙大海說道。


    江生點了點頭,返迴院內,不一會兒龍師傅通堂打完,又教訓了眾人幾句這才遣散眾人。


    皮猴被兩個孩子扶起來,一邊朝弟子房走一邊看向江生,神情中滿是不解和嫉妒。


    江生走出梨園大院,小五和趙大海立馬上前扶著他,江生說道:“不用扶,我走得開,帶你們去吃這梨園大街的北平臭豆腐,可好吃了。”


    “臭豆腐?”小五聽到江生說臭豆腐興奮得不得了。“我早就聽我媽說咱北平的臭豆腐是一絕,是到現在也沒嚐過味兒。”


    “臭豆腐聞著臭吃著香,我倒是偶爾能在胡同口吃上幾塊。”王虎說道。


    “冰糖葫蘆,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蘆……”賣糖葫蘆的小販扛著滿滿一稻草紮的冰糖葫蘆招搖過市。


    江生見我咽口水,嘻嘻笑了一聲,連忙叫住小販,他向小販要了六串糖葫蘆,分別給小五、趙大海、王虎一串,自己留了一串,剩下兩串都留給我。


    我們一邊吃著冰糖葫蘆一邊走向炸臭豆腐的小攤,我和小五吃東西向來都是狼吞虎咽,沒走幾步就將冰糖葫蘆吃了個幹淨,小五還搶走了我的兩顆糖球。


    那天我和小五都是第一次吃到臭豆腐,吃得滿嘴流油,肚皮鼓鼓,小五還要,江生說道:“已經吃太多了,這東西吃多了會拉肚子。”


    這時王虎指著前麵說道:“那裏還有一個賣冰棍兒的!”


    王虎說著就跑過去,給我們每人都買了一根冰棍兒,小五聽到冰棍兒哪裏還顧不顧得拉肚子,那個年代,吃過冰棍的人整個三裏屯也找不出幾個。


    梨園大街還沒走到頭,除了江生還算克製,我們其餘四人都吃得肚皮滾圓,待我們迴家之後,沒多久就果真如江生說的那樣,一遍遍地跑進廁所。


    小五臨走的時候塞了幾張黃包車的車票給江生,讓江生要是有時間就去學校找我們玩。


    江生迴到梨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師兄弟們也才剛吃過飯趕迴弟子房。


    皮猴捂著腚看向迴來的江生,恨恨地說道:“憑什麽你就可以隨意出去還不挨打,就連吃飯都不迴來?”


    江生沒有理會,從弟子房門口的階梯上了樓,他輕輕地推門進去,正看見胡小猛在喂一個孩童喝藥。


    孩童生得倒是乖巧喜人,隻是臉色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他看見江生進來,立馬將嘴裏的藥喝下去道:“江生哥哥。”


    孩童吐著舌頭一臉苦相,嘴裏一直喊著苦,江生連忙從背後將冰糖葫蘆拿出來遞給孩童。


    “你吃一顆糖球就喝一口藥,這樣就不苦了。”江生說道。


    孩童就是梨園眾弟子口中常說的喜兒。


    喜兒今年八歲,不僅長得玲瓏乖巧,還天生的一副好嗓子,被梨園的長輩們當成戲骨培養,深得師兄弟們的喜愛,隻是他素來體弱多病,經不得風霜雨雪,前些時日北平突然降溫,才半日喜兒就病得發高燒,已經躺在床上多少天了依舊是渾身乏力。


    喜兒喝了不少退燒的藥,退燒之後又吃了些增益體能的補藥,這兩天轉醒過來,站在閣樓上見下方練功的師兄弟們,尤其見到江生,甚是歡喜,非要江生上樓和他玩耍。


    所以江生這幾日有時間就到樓上和喜兒玩鬧,兩人差不多大,倒也能玩到一起去。


    喜兒所在的房間就是大師兄胡小猛所住的房間,房間寬敞,一張占了房間四分之一的竹床,上麵鋪著草席,喜兒的身下則墊著毯子,像是生怕竹子內斂的涼氣鑽進喜兒體內。


    喜兒原本也是住在弟子房,生了病需要靜養才搬到樓上,正好有胡小猛照顧,不過喜兒每次喝藥時都會吐出一半,江生就偷偷跑出去買了冰糖迴來喂他吃藥,喜兒便沒再吐過。


    眼下江生買了冰糖葫蘆,喜兒一邊吃著糖葫蘆一邊喝藥,哪還叫的出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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