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擺了擺手說道:“免了吧,少在小孩子麵前來這套,前些日讓你來一起管教管教自家孩子,你非要搬身後的靠山來壓我,眼下抬著石頭砸自己的腳又立馬變了顏色,唉,秦飛這孩子算是栽在你手裏了。”


    “我……”


    “你隻需要聽著就是了,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仗勢欺人,沒讀書的人當真是沒見識!”秦叔公打斷秦飛父親的話,臉色很是不悅。


    “舅舅,是別人打我,不是我打別人。”秦飛委屈說道,他本來是來找帳的,沒想到反倒成了被教訓的一方。


    秦叔公說道:“你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先無緣無故欺負一個老實學生,那被欺負的學生同村孩子看不慣就教訓了你一頓,結果你幾個人打不過一個,遇到了個狠茬子就唆使個傻子動手,以後莫要說是我親戚,我丟不起這個人。”


    張先生說道:“小孩子打架本也沒什麽,該教訓的教訓,該罰的罰,叫大人來的本意是讓孩子認識到錯誤,結果倒好,跑這來吹噓起家勢後台了,今天就算我不認識小鳳,你將我捉了坐牢廢了手足我也不會改口。”


    張先生的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秦飛的父親早已冷汗直下,口中忙說不敢。


    “以後做人做事咱都講道理,對待教書育人的先生更要謙恭,我妹妹也不知道怎麽會看上你這窩囊廢。”秦叔公批評完秦飛的父親,看向秦飛說道:“去把跟你有矛盾的那倆娃叫出來賠禮道歉!”


    秦飛聽完一臉不服,秦飛的父親一巴掌扇在秦飛後腦勺上,秦飛撇了撇嘴,隻得到教室將江生和小五叫出來。


    江生和小五從教室出來後,小五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抖著腿,江生暗自打了一下小五的手,小五這才正兒八經地立著。


    秦叔公說道:“小小年紀,同窗之間就該友愛互助,打打鬧鬧都是小事,莫影響了交情,互相道個歉。”


    秦飛低著頭,站在小五麵前,說道:“對不起。”


    秦叔公不喜,說道:“念出來人家的名字,態度真誠點,你跟腳趾頭說話呢?”


    秦飛抬起頭,看著小五說道:“馬小五,對不起。”


    小五拍著秦飛的時手說道:“沒關係啦。”


    “放肆!”張先生瞪著小五說道:“沒大沒小的,讓你互相道歉,把別人打一頓還要接受道歉,你當別人欠你的?”


    小五尷尬笑了笑說道:“主要是,我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秦叔公的臉色變得有趣起來,說道:“這孩子當真是直率,打完了人連名字都不稀罕知道,看你胖乎乎的個子也不高,竟是能打得過秦飛?”


    “自然是打得過。”小五說道。


    “少在這炫耀,關公門前耍大刀!”張先生嗬斥小五,接著對秦叔公說道:“你是有所不知,這淺塘鎮三裏屯有一家子世代遺傳,天生巨力,這伢子的爺爺當年因為失手打死人被關了監獄,出來沒幾年病死了,其父是我學生,當年打架也是個狠主,好在性子靦腆懂得收斂,不似眼下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胖墩兒,誰招唿他他就打誰。”


    “嗬!”秦叔公聽張先生這麽說不由地對小五起了一絲興趣。“我聽戲文裏常說,世間常有奇人,天生巨力,一餐一牛,一拳能打穿城牆,還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不知這家父子怎樣?”


    張先生垮著臉說道:“你小說戲文看多了,充其量不過兩三人的蠻力。”


    江生站在小五身旁,察覺到那名個子高瘦的少年一直盯著自己看,就迴望了一眼,剛巧看到秦少卿的明眸,略感尷尬,便立馬移開。秦少卿指著江生說道:“這娃娃倒不似鄉下人家的孩子,比北平城遺落的小貝勒也不遜,怪不得秦飛會欺負他,太招人喜的人向來就容易招惹是非。”


    秦叔公說道:“這還沒問清緣由倒是讓你斷了篇兒。”


    小五、江生和秦飛各自道了歉後張先生讓他們迴到教室,張先生聽到秦少卿誇讚自己學生自是高興,便說道:“那個叫江生的孩子倒是的確討喜,聰穎好學,誠懇和善,比起其他學生來講確是鳳毛麟角。”


    秦少卿說道:“既然先生也疼愛此人,半個月後梨園開箱祭祖的戲不如帶這學生一起過去,當是背書小童,也好路上解悶。


    秦叔公有些嗔怪道:“少卿,先生看戲帶不帶誰是他的事,莫要多嘴。”


    秦少卿自覺地話多說了,便應了一聲退到一旁。


    秦叔公說道:“二哥,我看我們也來了好一會兒了,耽誤你那麽長時間,也該迴去了。”


    張先生說道:“如此也好,有事就先迴去忙,我這還有課那就不遠送了。”


    “這幾日我讓常成和常德來拜訪二哥,到時候還望二哥多提點提點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秦叔公向張先生告別道。


    秦少卿也向張先生告別,然後隨著秦叔公走出學校。


    學校門口站著眾多堂口的青年,秦少卿招唿一名青年過去,在他耳邊耳語幾句,這青年點頭,便走到一年級教室後麵。


    下課之後青年將秦飛叫了出去,小聲地對秦飛說著什麽,秦飛看向教室內的江生,皺了皺眉頭,最後隻能連連點頭。


    我們本以為秦飛的事情會很棘手,他隻要下了學勢必會找小五和江生報複,卻沒想到麻煩事就這樣自行解決了。


    人的本性很難改變,無論是秦飛還是王偉都一樣,不可能得了一次教訓之後就變成另一個人。秦飛還是會欺負別人,看見誰擋在他前麵就猛地推開,誰踩了他的腳後跟就迴頭一腳,隻是他看見小五和江生的時候會稍微收斂些,臉上依舊傲氣不改。


    而王偉也是,他的衣服依然是很久不換一次,臉也時常不洗,不過他倒是很聽江生的話,也沒再跟秦飛廝混在一起。


    自從劉蘭英死後,趙大海整天都悶悶不樂的,雖然也經常和我們一起玩耍,但是他偶爾心事重重的樣子,像是心裏藏著某個秘密。


    這個秘密在他的心底發酵,時而殘識著他的靈魂,讓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驚醒,大喊大叫,喊著劉蘭英。


    那時的北平漸漸變得暖和起來,隻是很久沒下雨空氣變得有些幹燥,田裏的麥子也有些蔫吧。


    當初入學前江生曾經和母親商量過,入學後如果成績好的話就跳級到高年級上課,母親得知江生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時問過江生是否要跳級,江生不願意,態度很堅定,母親也就沒有強求。


    半個月後,三月十八,梨園鎮的戲園子開箱祭祖日。


    張先生一大早就將江生叫出去,讓他跟著一起去梨園聽戲。


    從三裏屯到梨園十多裏路,張先生帶著江生穿過淺塘鎮主街道到了直通東直門的胡同口,那路兩旁有很多等著拉客的黃包車夫。


    張先生選了個看上去精壯的車夫,和江生同乘一車,朝梨園鎮進發。


    張先生因去聽戲,很可能見的都是達官貴人,所以前一日就打招唿江生穿著幹淨衣裳,江生便將久未穿過的小西裝從箱子裏翻出來。


    那一日淺塘鎮的孩子在去上學的路上一直盯著江生看,到了學校後學生們也一直側目,大家這才知道,原來江生可能真的是富家大少爺,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瑕疵,行為舉止都像極了富貴人家養出的孩子。


    這世間沒有任何秘密是可以藏得住的,所以江生想要掩藏的秘密很快被傳了出來,很多人開始議論起江生的身世來。


    那時候的我頭發發黃,有意無意地避開江生,走在他的後麵,看著眾人圍在江生周圍,心裏無端難過。


    張先生和江生都是不喜多言的人,兩人路上幾乎沒說什麽話,到了梨園門口時江生主動下車,扶著張先生從車上下來。


    梨園門口有不少迎客之人,見張先生竟帶著一個如此靈巧的小童前來聽戲,不由地多看幾眼。


    江生不知道的是,也許正是他來梨園的這次,他的一生都將悄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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