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珠手腳都被縛住了,因為綁的太結實,所以手腳的血脈難以流通,已經麻木的沒有知覺,她渾身都是汙泥,在地上不停地蠕動身軀,而像小蛇一樣蠕動的身軀下是一小灘血,尋覓那獻血的來源,傷口正在額頭,宋玉彤把燭火照的近一些,發現那傷口黑乎乎的,依然在往外流血,宋玉珠眼睛緩慢的眨著,似乎是在努力看清她,可憐巴巴的,嘴巴被破布堵住,但還在妄想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是在求救。


    宋玉彤嚇得一抖,差點跌坐在地,她顫巍巍的取出塞在宋玉珠嘴巴裏的破布,但宋玉珠已經沒有力氣說什麽了,隻是嘴巴機械式的一張一合,宋玉彤看懂了,她是在說:救我。


    救你?那怎麽可能。


    宋玉彤的腦海一下子浮現了這句話。


    她恨了宋玉珠快二十年,從出生、從有記憶開始、從知道了“玉珠”這個名字開始,她就憎恨她,日日夜夜盼著對方從自己的眼前消失,她看著宋玉彤虛弱掙紮的樣子,暗暗的想:她肯定撐不過十個時辰了,如果不救她,她一定會死的,這樣就如她所願了。


    於是,她站起來,走到離宋玉珠較遠的牆角蹲了下來,抱著膝蓋,靜靜地等待,她在等著這個憎惡之人生命的流逝。


    可是沒過多久,密室的走道就有了光亮,接著有個人走進來,是馬忠。


    宋玉彤一下子抓住了馬忠衣服的下擺,“馬忠!我錯了!你和國師說一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偷聽國師說話了,我發誓,以後我絕不來國師院裏,不,我以後一定在自己院裏,我真的知道錯了!”


    馬忠看見宋玉彤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沒想到宋玉彤也會出現在這裏,明白過來時無奈的搖搖頭,想不到國師這人當真沒有半分憐香惜玉之心,把宋玉珠折磨的半死不活也就罷了,連自己的結發妻子也不放過,這個人啊,活了大一把年紀,腦子裏除了複國,當真是沒有別的念頭了。


    他蹲下裏,拂開宋玉彤的手,反而是跑到宋玉珠的麵前,探宋玉珠的鼻息。


    然後,他扭過臉,對和他一起來的人說,“再這麽下去,可就活不了了,還能撐到南山嗎?”


    那人道,“請個郎中看看?”


    “隻能如此了。”


    說完,兩個人便把宋玉珠抬走了,這暗無天日的密室又隻剩下了宋玉彤一個人,她又累又餓又怕,巨大的恐懼讓她近乎瘋狂,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侯府的暖床,寂靜的密室忽然爆發了一聲哀嚎。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密室的門又打開了,還是馬忠。


    他對宋玉彤略一行禮。


    “夫人,有請。”


    ***


    這幾日的寒風格外刺骨,沒事做的人通常都貓在屋子裏,能不出門接觸空氣就不出門,就連下人們也不例外,這幾日啊,千萬不要叫他們做什麽事情,無事可做就是最大的恩典,在這種日子給人恩典的主子就是好主子。


    但有的主子,注定是不會讓人輕鬆下來的。


    墨菊給莫少欺縫了一雙靴子,她把莫少欺叫進屋子裏,喝令莫少欺當著她的換上,“你快看看合不合腳啊!”


    莫少欺別扭的看著她,總覺得自己被一個小姑娘唬住挺丟人的,但心裏卻有點甜蜜,矯情了兩聲,便乖乖脫了鞋子穿上了。


    不大不小,特別合腳,一穿上還格外的暖和。


    “舒服麽?”墨菊眼含期待地看著他。


    莫少欺忍不住刮了一刮胖丫頭的鼻子,墨菊粲然一笑,竟然害羞了起來。


    “蹲著幹什麽。”莫少欺說著,拉了墨菊一把,把她摟在懷裏,大手繞過墨菊的腰,按在墨菊的小肚子上,女孩子身上香香的,也軟軟的。


    墨菊的心砰砰跳,雖然兩個人早就相好了,但像這樣做出一些親密之舉,還真是沒有過的,尤其是莫少欺本來就不是個主動的。


    “墨菊啊。”莫少欺忽然道,“等找到少奶奶,我們就去和少爺討個恩典吧。”


    墨菊仰臉看他,莫少欺看她那副嚇傻的樣子,無奈的歎口氣,“我娶了你吧,要不你歲數也不小了,嫁不出去,要被人笑話。”


    “去你的。”墨菊捶了莫少欺一下,心裏卻美滋滋的,兩個人笑鬧了一會兒,墨菊道,“你說少奶奶什麽時候才迴來啊,她不會不迴來了吧。”


    “不會的,少奶奶對少爺,是掏心掏肺的好,她舍不得。”莫少欺歎口氣,“就是不懂事,鬧脾氣而已,都怪那個孟蓉,這麽多年陰魂不散。”


    “少爺也是,早些把孟蓉趕走不就好了,現在會不會太晚了,少奶奶會知道少爺把孟蓉趕走了麽。”墨菊也發愁,府上愁雲慘霧,祁瑜又一病不起,她和莫少欺縱然感情穩定,也是不敢喜形於色的,“鞋子你試了,合適我就放心了,我再給你縫幾雙襪子,不和你說了,我要去給少爺送藥了,這幾日都是東籬在身邊伺候著,我也得獻獻殷勤。”


    “東籬服侍人比你穩妥多了,少爺信他多過你,你可別自作多情了。”莫少欺揶揄說。


    墨菊對莫少欺做了個鬼臉,佯裝生氣的跑了出去,她去小廚房一看,東籬果然站在那裏煎藥,背對著她,一動不動的,她剛要走過去問一問,卻看見竹葉忽然走近東籬,然後把臉貼在了東籬背上。


    墨菊便靜悄悄的離開了。


    ***


    “醒醒,快醒一醒。”


    馬車已經行駛了一天一夜了,宋玉彤一直都沒吃東西,肚子餓得要命,但是沒有人在乎,出了國師府,再也沒人拿她當主子看待,她現在連宋玉珠還不如。


    不,準確的說,她的性命是係在宋玉珠身上的。


    馬忠說,要把宋玉珠送到一個地方,而宋玉珠如今身子虛弱,需要一個人照顧,這個時候便想到了她,她這一路必須要保宋玉珠活著,如果宋玉珠出了事,恐怕駕車的車夫馬上就會奪了她的性命。


    她看著宋玉珠隻剩下冷笑,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然會真心期盼宋玉珠活著。


    國師他們究竟要做什麽,她也不知道。


    她和國師雖為夫妻,但成婚後的國師對她不理不睬,更是沒碰過她一根手指頭,她漸漸覺察出來,她的婚事也許隻是一場國師的陰謀,雖然她不願意承認。


    她想過告知宋輝實情,也想過和娘家訴說自己的委屈,可是國師是她哭著鬧著要嫁的,為此還不惜犧牲了自己的姨娘,忤逆了自己的父親,要她親自俯首認錯,她真的做不到。


    眼下,她也不想服輸,但也不想在國師府苟且偷生,但未來的路何去何從,她也並不知道,唯一知道的隻是;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用手帕沾了點水,潤濕了宋玉珠的嘴唇,宋玉珠眉頭皺了皺,總算有悠悠轉醒的趨勢,宋玉彤把帕子信手一丟,橫眉冷眼的看著宋玉珠,忽然間馬車一個顛簸,宋玉珠的身子眼見又要滾下來,宋玉彤隻好伸手接著,這一顛一晃,總算把宋玉珠晃醒了。


    她有氣無力的問,“我這是在哪裏?”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國師究竟要把你送到什麽地方去?”


    宋玉珠漸漸迴味出來,自己如今正踏上了一條通路,不用說,她也知道是哪裏。


    忽然,她坐了起來。


    “明照呢?”就像迴光返照似的,一個虛弱的人想起了什麽,變得分外清醒。


    “什麽明照,宋玉珠我可警告你,不要想耍什麽花招,你若是連累了我,我就……”


    “吵什麽吵?”忽然間,馬車簾子被拉開,車夫兇神惡煞的瞪了兩個人一眼,宋玉彤立刻便安分了,而宋玉珠卻閉上眼睛,她已經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一日,她聽到了祁瑜和孟蓉的對話,內心掙紮愧疚,最終還是決定,寧願冒著被欺負拋棄的危險,也不能讓明照勾結國師府的人把祁瑜收藏的字畫搬空。


    所以,她擺了明照一道。


    那天晚上,她趁祁瑜熟睡,便把祁瑜裝字畫的鑰匙藏了起來,還悄悄換了地方,而到了時辰,國師府的人來了,跟著明照去了祁瑜的書房,最後卻花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把鎖撬開,卻發現裏麵空無一物,當時眾人便理清了整件事情的脈絡,自然而然,也發現了躲在背後偷窺的她。


    她是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有那麽嚴重的後果,那夥人全然不顧代價,竟然將她擄走,關在國師府嚴刑拷問,把她折磨的魂魄離體,生不如死。


    如今……應該又是要把她送往南山吧。


    聽明照說,霄雲樓的字畫都被祁煊送到了南山的一處廟裏保存著。


    國師究竟是要幹什麽?那些字畫究竟又有什麽用處?


    這個時候,馬車卻停了下來,不一會兒,車夫給他們兩個送了兩個饅頭。


    “隻有饅頭麽?”宋玉彤看著那不知從哪裏拿來的饅頭有些嫌棄,那馬車夫卻怒目圓睜,嚇得宋玉彤不敢再說話了,人為刀俎,眼下想活下去,就必須要委曲求全。


    宋玉彤大口大口的吃著饅頭,很快便狼吞虎咽的吞了一個,吃完了便望著宋玉珠手裏那個沒掰幾下的饅頭,喉嚨動了動。


    宋玉珠乖乖伸出手,把自己的饅頭遞給了宋玉彤。


    宋玉彤把頭別過去,“我不要你的東西!”


    “你吃吧,我喉嚨好痛,咽不下去東西……”


    宋玉彤遲疑了一下,但難捱的饑餓還是戰勝了僅存的自尊,她接過饅頭,掰了一小塊留給宋玉珠,剩下的便毫不客氣的吃掉了。


    宋玉珠還是第一次見宋玉彤如此狼狽,心裏也難免有些難過,宋玉彤吃完了,看著宋玉珠在看她,眼神充滿悲憫,竟然有些惱怒。


    “你看著我做什麽?”


    宋玉珠歎了一口氣,“二姐姐,對不起你了。”


    宋玉彤臉色不善,“你又想說什麽?”


    “我……”宋玉珠有些心虛,“我當初應該攔著你嫁給國師的,我怎麽沒有攔住你呢……”


    “你什麽意思?”


    “我……我其實早就知道國師不是個好人,我不想你嫁給他的,但是你總是氣我,我也生氣,一氣之下就想著不管你了,卻害你受了這麽多苦……”宋玉珠滿心歉疚,當初真不該鬧脾氣誤了宋玉彤終生的。


    “不用你來同情我!”宋玉彤倔強的說,但眼淚卻在眼眶打轉,“你以為你又好到哪裏?嫁給一個病秧子,你以為我會羨慕你麽!”


    嘴上說著不羨慕,但宋玉彤的眼淚卻不受控製的掉了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她羨慕了,甚至是嫉妒了。


    嫉妒宋玉珠擁有的一切,嫉妒得發狂,從小就嫉妒的發狂。


    宋玉珠看見宋玉彤哭得這麽傷心,心裏就更難受了,她不會安慰人,隻能笨拙地說你別哭了,但她越說,宋玉彤哭得就越傷心,“你打我吧,二姐,對不起。”宋玉珠到了後來,竟然也一起哭起來,隻是她沒力氣,身子又虛弱,哭都哭不出聲。


    “我現在打你有什麽用,我的人生已經被你害成這幅樣子了,打你還有什麽用?”宋玉彤捂住嘴,“你什麽都要和我搶,搶父親,搶夫子,搶夫婿,我所有的都是你不要的,宋玉珠,我究竟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這要陰魂不散的跟著我?”她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自己看了都難過,如果真要那樣悲慘的在國師府度過餘生也就罷了,最起碼外人眼裏還是風光的,可是眼下最落魄最狼狽的模樣都被宋玉珠瞧見了,她怎麽能不絕望?


    陰魂不散……


    宋玉珠低下頭,“你再忍忍吧,我可能也活不了太久了……”


    貓的壽命是有限的,她是死過一次的,所以並不怕死,而人的生命本來就是白撿的,她隨時做好了被上天收迴去的準備,歪門邪道得來的壽數不能長久,她早做好準備了的。


    但臨死前,怎麽也得還祁瑜一個自由,他多年珍藏的字畫,憑什麽要交給國師呢,如果是為了她受國師掣肘,那更不應該,她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繼續下去的。


    祁瑜那麽幹幹淨淨的一個人,他有那麽幹淨的衣裳,那麽幹淨的身體,那麽幹淨的手指,他不該被國師這樣卑鄙的人牽製,她寧願暴露身份被打迴原形,也要還祁瑜一個幹幹淨淨的人生。


    宋玉彤聽了這話,更是一驚,畢竟宋玉珠的死活也關係她的生死,她怎能說死就死?理智漸漸迴歸了大腦,她總算開始關心宋玉珠被國師囚禁的緣由了。


    然而宋玉珠卻並不想多說,她現在還沒想好怎麽把這件事說清楚,宋玉彤有些生氣,把頭一別,又不太想和她講話的模樣了。


    馬車總算能安靜一會兒,宋玉珠便閉上了眼睛,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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