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緊緊繃著，同大多時候的黃藥師一樣，沒有半分多餘表情；除了微微顫抖的指尖，暴露了他並不平靜如同驚濤駭浪掀過的心緒。在他身體不方便的時候，阿衡也給他做過這道食物，而剛剛楊康的做法雖然和以前阿衡的做法不同，但黃藥師知道眼前環境簡陋，就算是菜肴的做法有了幾分變通，他仍舊一眼就認了出來，這道菜色應該就是阿衡當日為他做過的。黃藥師甚至產生了一種欲望，他想要將楊康抓起來，詢問他和阿衡的關係。但很快黃藥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從年齡上看，楊康根本不可能見過阿衡，他又能問出來什麽呢？黃藥師勾著嘴角，無聲地笑了笑，他突然特別想要迴到桃花島上，去看一看他的阿衡，哪怕隻是看一眼阿衡寧靜安睡的樣子，他也不會如同現在一般慌亂了。黃藥師這樣想著，但次日天明，在這幾人又一次趕路的時候，他目光微閃，似乎忘記了打算返迴桃花島的事。他依舊暗暗跟他們遠處，隻不過這一次，黃藥師除了眸光落在黃蓉身上外，連他自己都忽略了，他經常會不自覺看著另一個年輕人。黃藥師越是將目光凝結在陸吒身上，就越能發現對方和他的阿衡相似的小動作，許多相似之處，有時候明明他清楚的知道這是兩個人，有時候又恍惚迷惑了。*這一日，陸吒幾人終於到了另一個市鎮上。市鎮之上人聲鼎沸，同他們一直走的小路明顯不同。“大哥，你有話要說嗎？”陸吒見郭靖臉上不舍糾結之色太明顯，便出言詢問道。郭靖更加不舍，康弟這麽善解人意，他卻要在康弟最需要人陪伴之時告辭離開，真是不應該，但想到他之前答應蓉兒的話，他要同康弟分開繼續尋找郭、楊兩家當時被害的線索，終於開口說道：“康弟，我和蓉兒不能再陪你們了，打算在這裏分開。”“對啊，楊康，你們走你們的，我和靖哥哥有重要的事情做。”黃蓉在一邊精靈古怪道，表情透著幾分活潑可愛。陸吒麵上灑然一笑，“大哥，不過是暫時分開而已，我們還有十八年比武之約，不過一個月，就又能見麵了。”郭靖聞言，也笑了起來。幾人很快在小鎮分別。而黃藥師則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望了幾眼，最終他身形一閃，往黃蓉郭靖的那邊去了。第87章 冒牌小王爺牛家村有一條大道直通外麵長達十裏的小鎮上, 隨處可見嫩綠的楊柳枝繾綣的舒展，村前村後不少籬笆，陽光斑斑點點落在籬笆上, 落在溪水上, 灑了一層金色的光。唿吸之中似乎還有著幾分潮濕的青草氣息。如果是在現代，牛家村可以說是風景優美的旅遊勝地，而在古代，牛家村不過是一個落後到極點的村落罷了。陸吒已經料理完包惜弱、楊鐵心的後事, 此刻他正雙腳踩在綠草之上, 眼神近乎空茫落在遠處。隻是這空茫的眼神，很快發生了變化, 他聽見不明晰的唿吸聲，以及清淺的腳步聲，陸吒迴過頭去, 沒想到他居然在這個時候, 這個地方見到了歐陽克。歐陽克也說不清楚，自己放著好端端的富貴不享，嬌滴滴的美人不抱, 一路上竟然忍受了窮山惡水，吃苦受罪的趕到這裏。“小王爺。”歐陽克笑著說道。“我已經不是小王爺了。”陸吒眼神譏誚，看向歐陽克，“所以, 歐陽兄如果想要從我這裏得到好處, 已經不可能了，不過, 如果歐陽兄不介意有一個窮朋友，我日後也可以一樣陪歐陽兄喝酒、聊天、欣賞美人。”歐陽克目光閃了閃, 他見昔日嬌貴的小王爺身上已經不再穿著錦袍華裳，而是換上了一般布料做成的藍色衣袍，身上也沒有多餘的配飾，但手指白皙修長，不像是受過半分苦的樣子，小王爺模樣俊秀卻神情淡漠，讓他心中多了幾分莫名憐惜的情緒。小王爺合該被嬌養著才是，如今這幅不得不沉入世俗風霜，竟讓他有些心疼了。他歐陽克向來憐花惜玉，但憐惜的花從來都是女人，而小王爺嘛，歐陽克打開折扇，麵上帶著幾分風流笑意道：“王爺一直在等你迴去，且，不論你是楊康還是完顏康，在我歐陽克心裏，能被稱之為小王爺的，從來都隻有你一人而已。”“我不會迴去的。”陸吒確實從未想過迴去趙王府，他舒展了神色，道：“從今往後，世上隻有楊康，再沒有完顏康了。”“楊康？”歐陽克低低地念了一句，向前走了幾步，距離眼前那張毫無瑕疵的俊秀麵龐更近了，他將手中折扇合攏，輕輕的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強烈的勾人意味，“楊康也好，小王爺也罷，如今世道，生命有如草芥，普通人想要榮華富貴，也要有一方勢力依托，能夠保住到手的榮華富貴才行啊。”陸吒聽到這裏，初時還以為歐陽克還是想要勸他迴到趙王府，但卻見歐陽克話音一轉，繼續說了下去。“我白駝山能給你榮華富貴，也能守住這榮華富貴，小王爺隻需，”歐陽克停頓了一下，才帶著幾分調笑意味道：“小王爺隻需聽我的話。”歐陽克想到小王爺白皙勻稱的身體，心頭又有了幾分癢意，如果他麵對的是一個女人，歐陽克一定直接說出‘你同我好了吧’這樣直白的話，但麵對楊康，歐陽克自覺得他也不是想要同楊康相好，說出去的話自然也不一樣。歐陽克雖然說得婉轉，但配合歐陽克的動作表情，所思所想已經再明白不過了。陸吒沒想到歐陽克居然對他存有這樣的想法，他眸光閃了閃，落在歐陽克身上。歐陽克一襲白衣，輕裘緩帶，麵目俊雅，雙眸顧盼生輝，如果排除了歐陽克本身的風流，陸吒也許會真的心動，要和歐陽克認真相處一番試試。但盡管歐陽克不是良伴，陸吒卻並沒有拒絕歐陽克，而是笑如春花道：“歐陽兄，我可以一時聽你的，卻做不到一世，當然，我也不要白駝山的榮華富貴，我自己有手有腳，還怕來日掙不到榮華富貴嗎？”隻聽他的話一時也夠了，歐陽克也不過是想要了卻心中執念，省的小王爺的肉體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讓他心癢腿軟。“歐陽兄隻要幫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後，隨便歐陽兄說甚麽，楊康但無不可。”陸吒無非是想讓歐陽克想辦法帶他去桃花島上，陸吒已經發現，他靈魂離體的次數已經越來越多了，每次在馮衡的身體之中，也不再是以前完全如同植物人的狀態，外麵的風雨聲，外麵的陽光，外麵的蟬鳴鳥叫……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在馮衡身體之中清醒過來，也說不定。陸吒性格上同別人不同，或許大多數人都喜歡將事情向好的方麵想，但他卻喜歡先將事情想到壞的一方麵。他想要將馮衡帶到他身邊，由他親自照顧，但他輕易不敢去桃花島；而歐陽克就不同了，歐陽克的叔叔歐陽鋒，和東邪黃藥師並列為五絕，兩人之間多有來往，甚至後來黃藥師曾答應將黃蓉許配給歐陽克，所以隻要歐陽克有心，帶他去桃花島上並不難。歐陽克確實很快答應了。歐陽克眉梢眼底俱是動人的笑意，轉身離開了牛家村。陸吒眸色深了深，也轉身迴去茅草屋裏，同穆念慈道別；如今楊鐵心、包惜弱已經安葬，這時候郭靖十有八九已經知道了完顏洪烈是他的仇人，他要救完顏洪烈，總要迴去中都一次。穆念慈早就知道楊大哥終究會離開，但卻沒有想到楊大哥會離開的這樣快，穆念慈姣好的容顏露出一抹傷懷，雖然，她和楊大哥迴到了牛家村，楊大哥的心思卻從未留在牛家村過。“我知道牛家村太小，留不住楊大哥。”穆念慈咬了咬嘴唇，神色漸漸堅定下來，輕聲道：“楊大哥盡管走，我就在牛家村等著楊大哥迴來，楊大哥一天不迴來，我就等一天；楊大哥一輩子不迴來，我就在這裏，等楊大哥一輩子！”陸吒隻是略微怔了一瞬，很快迴過神來，聲音溫柔地像是鄰家哥哥在安撫走錯路的妹妹，但話語之中的內容卻意外讓人很殘忍：“你不用等我，因為，你無論等多久，我都不會再迴到牛家村了，你照顧好自己，如果你來找我，我也會將你當做妹妹一樣，好好照顧你。”雖然殘忍，但總比給穆念慈希望，讓穆念慈真的賠上一生要好得多。陸吒這樣想著，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牛家村。而穆念慈則呆呆的站在原地，清淩淩的眸子裏似有淚光，她該怎麽辦呢？她願意在這裏一直等著楊大哥，可她卻被告知，她永遠都不可能等到想要等的人了；她在楊大哥離開的時候，想要追上去或者偷偷跟在楊大哥身後，但楊大哥卻告訴她，她去尋他，他隻會當她做妹妹……穆念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選，無論怎麽樣，似乎她麵前都是毫無希望的絕路。*時光恍惚而逝。這一日，嘉興府，醉仙樓頭。十八年前，丘處機和江南七怪約定，丘處機教導楊康，江南七怪教導郭靖，雙方在十八年後，由弟子楊康和郭靖比武決定輸贏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