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方逢時也是感同身受,他知道王家屏當然不是要來這裏工作,而是借此諷刺朝廷的碌碌無為。

    真的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一諾牙行工作氛圍,是他們從未感受過的,如周豐的金玉樓,或者說柳家的牙行,其實也是給人一種得過且過的感覺,隻不過柳宗成、周豐個人會給人一種精明、能幹的感覺,但整體的工作氛圍還是那樣。

    最主要的差別,就在於一個是主動,一個是被動的。

    其餘商戶家的員工,都是被動的幹活,老板說去擦桌子,就去擦桌子,掃地就掃地,但是一諾牙行的員工是非常主動的,感覺不到他們是仆人,反而覺得他們是主人。

    而且這種主動性,也令整個牙行都活躍起來。

    對比起奮發上進的牙行,朝廷就如同一個年邁的老人,令人感到非常辛酸。

    之後,他們又去營銷部,剛到門口就聽得裏麵傳來一個非常激昂的聲音.....。

    “......如我前麵所言,金玉樓想要收購陳樓,其真是目的是希望得到陳樓的廚房,那周員外是何等精明的人,他想要得到的東西,那絕非是尋常之物,可見整個陳樓最為寶貴的就是廚房,那麽其它酒樓當然也想得到,我們總經理就想到一條妙策,喚作‘拆分出售’.....。”

    隻見辰辰站在一塊掛著木板的前麵,激情四射的說道。

    而下麵坐著的年輕人也是聽得全神貫注,仿佛在聽故事一般,其實這說得正是郭淡當初幫助陳方圓出售陳樓的案例。

    郭淡也是讀書讀出來的,他深知沒有案例,是很難理解那些枯燥、生澀投資理念,因此他將自己的一些經驗製作成案例,讓辰辰講解給他們聽,給他們打開一扇窗。

    聽得一會兒,王家屏突然問道:“是你讓這小娃在這裏講的?”

    “是的。”

    郭淡點點頭。

    王家屏頗為不滿道:“此等狡詐之術,還是不要宣傳為妙。”

    我這要是狡詐,那朝廷的鬥爭是什麽?純純的過家家麽?郭淡懶得跟他辯,道:“所以我們商人一直都很卑微,被人鄙視,這還是有道理的。”

    王家屏微微一愣,好氣又好笑道:“你小子還真是誠實啊!”

    郭淡訕訕道:“敢問王大人,我到底是該狡詐,還是該誠實?”

    王家屏稍一沉吟:“你的意思莫不是,你狡詐、誠實與否,全都是老夫說了算,你這是在諷刺老夫啊。”

    “不敢,不敢。”

    郭淡惶恐的直搖頭。

    方逢時哈哈大笑道:“忠伯,你可莫再說,再說便中了這小子的計。”頓了下,他又道:“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授課的方法,非常生動,我這門外漢,倒也能夠聽懂一些。”

    王家屏道:“方兄,這好法也用到正當之處。”

    方逢時向郭淡揮了下手,道:“老夫說不過他,你幫老夫說。”

    郭淡錯愕的看著方逢時,你這個陷阱挖的忒也明顯了吧。

    方逢時卻是一本正經道:“盡管說,戳戳他的銳氣,他若怪罪你,老夫幫你擔著。”

    王家屏似笑非笑道:“你若不服,大可說道說道。”

    嘿,當我怕你們,我有大腿,我怕誰。郭淡見這兩老貨一唱一和的,心裏微微有些不爽,“那...那我就直說了。”

    “說。”

    “上梁不正下梁歪。”

    “......!”

    沉默的氣氛,讓人感覺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哈哈!”

    方逢時突然大笑起來。

    王家屏瞧了他一眼,不禁苦笑道:“這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令老夫是心服口服啊。”

    他知道郭淡指的不是正與歪,而是暗指他們先管好你們自己,再來跟我說教,你們自己都是那德行,還好意思說我狡詐,要不要點碧蓮啊。

    就說棉甲一案,傻子都知道,狡詐的商人背著一口誠實的大鍋。

    郭淡拱手道:“若非是二位大人,此話我是決計不敢說的。”

    方逢時撫須一笑,這一招他可是見過的,又道:“聽聞你還創造一種名叫財務報表的東西,不知是否?”

    郭淡驚訝道:“尚書大人從何得知的?”

    方逢時問道:“難道是秘密嗎?”

    “那倒不是。”

    “可否讓我們見識一下。”

    “當然...當然可以。二位大人,這邊請。”

    郭淡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對財務報表感興趣,但是既然他們要看,那隻能帶他們去看,誰叫他們是大人,於是他將二位大人請到自己的辦公室。

    “你這格局還真是別樹一幟啊!”

    入得屋內,方逢時大量片刻,便是說道。

    郭淡笑道:“這主要是因為來我這裏的客戶,很多都是一些大人物,究竟是客隨主便,還是貴賤尊卑,好像怎麽坐都不合適,故此我幹脆這麽設計,想怎麽坐都行,客戶開心就行。”

    他們二人站在這裏,就是最好的詮釋,但這個解釋也隻適合郭淡,一般官員跟商人打交道,多半都是派管家去,不會自己出麵,唯獨郭淡是例外。

    方逢時向王家屏嗬嗬笑道:“那我們就隨便坐吧。”

    王家屏道:“在這裏隨便,那便是客隨主便啊!”

    方逢時微微一愣,旋即撫須大笑起來。

    二人來到左邊的沙發坐下。

    郭淡又趕緊找出那財務報表,掛在對麵的牆上,又向他們道:“二位大人,這便是財務報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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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門外漢,瞅了半天,也沒有瞅明白,他們的數學是真的很差,估計也就是個小學水平,怎麽看得懂財務報表。

    郭淡又耐心跟他們解釋了一遍,以及講究這財務報表的妙處在哪裏。

    方逢時雖然數學差,但是眼光可不差,聽完之後,他便道:“如果戶部每年也製作一張這財務報表,那每年的支出和收入是一目了然,並且我們也能夠從中看到這什麽地方錢用多了,什麽地方錢用少了。”

    王家屏向郭淡問道:“你覺得這財務報表適合朝廷嗎?”

    郭淡搖搖頭道:“這我不清楚。”

    方逢時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清楚,還是不敢說?”

    “哈哈....!”

    郭淡傻嗬嗬的笑了起來,心想,我不是不敢,隻是沒這個必要,這幹我屁事。

    王家屏後知後覺道:“也對,正如你方才所言,若一頁頁去看,除非是這方麵的人才,否則的話,是很難從中看到整體的情況,但即便是門外漢,也能夠一眼看明白這財務報表,這可就藏不住了。”

    說著,他又向郭淡道:“你可否將這財務報表的妙處寫下來?”

    “寫下來?”郭淡訕訕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我這學問,隻怕寫出來,大人反而看不懂了。”

    王家屏道:“無妨,你說,我親自來寫。”

    “是。”郭淡木訥的點點頭。

    方逢時卻是撫須微笑。

    .....

    寫完之後,王家屏將布卷好,往袖中一放,又道:“今日就打擾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是,我送二位大人。”

    出得牙行,與郭淡別過之後,方逢時便向王家屏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王家屏非常堅決道:“我覺得朝廷必須得用上這財務報表,否則的話,很多問題都不會暴露出來,更別談如何去解決。”

    方逢時道:“但是這財務報表也是人做出來的,這是人做的,就有可能作假。”

    王家屏皺了皺眉,道:“不是方兄有何建議?”

    方逢時笑道:“何不承包給郭淡來做。”

    .....

    當郭淡迴到辦公室時,見寇涴紗正在收拾他們留下的茶杯,道:“夫人,這事讓下人去做就是了,不然花錢的意義在哪裏?”

    “這又不是多重的活。”

    寇涴紗一邊收拾著,一邊問道:“方才來的貴客可是方尚書和王大學士?”

    郭淡坐在沙發上,點了點頭。

    寇涴紗問道:“他們來幹什麽?”

    郭淡想了想,道:“說真的,我也沒有弄明白,大概正如他們所言,碰巧路過,進來看看。”

    寇涴紗輕輕點頭,道:“你沒有說錯話吧?”

    “當然沒有。”郭淡道:“我可是老實不得了,每每我想胡說八道的時候,我就想想夫人,然後我就忍住了。”

    寇涴紗含羞的看了他一眼,道:“也不知是真是假?”

    郭淡突然伸了個懶腰,道:“真是累壞了。夫人,要不我們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寇涴紗瞪他一眼,急急離開了。

    ......

    轉眼間,初五已過,這馬市街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其實朝廷還在休假中,由於大家都忙完那些禮數之事,這時候就可以盡情的玩,商人自然是趕緊開門營業。

    但今年萬曆竟然跟商人在一個節奏上麵,他也開始上班了。

    乾清宮。

    “抓幾個貪官?”

    張鯨是一臉錯愕的看著萬曆。

    萬曆道:“難道整個京畿地連一個貪官都沒有嗎?”

    張鯨微微一怔,道:“迴稟陛下,微臣愚鈍,不太明白陛下的用意?”

    這萬曆語氣就讓他覺得,好像是吩咐他去河裏抓幾條魚一樣。

    萬曆道:“你去找幾個無關緊要的小貪官,最好是一直都有貪汙的,並且一定要找到真憑實據,然後上道秘奏給閣部。”

    張鯨還是聽得有些不太明白,疑惑的看著萬曆。

    萬曆皺眉道:“那些可惡的言官禦史,在大年初一,就鬧得朕不可安寧,朕已經忍了他們多時,這迴朕不打算繼續忍下去,等到假日結束,朕也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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