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我的名字,姓‘南’名‘性’,字:‘辭瑕’。”


    “南曌,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何意思嗎?”


    “‘悻’有怨恨、惱怒之意。許多人奉承我,就連當初,我的母後也安慰我,說我的名字,並非此意,而是取於‘幸福’之幸,心在其左,便寓意他希望我幸福。可我瞧著他看我的眼神,瞧著他看母後的眼神,我便知曉,我的名字裏,哪有什麽他的期望?這些都不過是母後安慰我的話罷了!”


    “至於我的‘字’……我想了許久都未想明白,為何他會給我這樣的字,直到我十三歲那年,有一次不小心將他的硯台碰到地上,摔掉了一個小角。這硯台他平日裏甚是喜歡,可當它摔了一個角,他便毫不猶豫地丟棄了。當時他對那老太監說‘有瑕疵了,不要了’……但當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卻淡淡瞧了我一眼。”


    “當時,我害怕極了,迴去之後,腦袋裏便反反複複出現‘瑕疵’二字,然後某一天,我突然明白了。‘瑕疵’二字,倒過來,便是‘疵瑕’,‘疵’中又含‘此’字,而‘此’,同‘辭’讀法卻相似……哈!辭暇可不就是瑕疵嗎?原來,他對我的厭惡竟如此之深!竟直接用這寓意,做了我的字!”


    “南曌,你可知,你是日月之光,皎皎明月,而我,卻是他心中的淤泥!”


    聽著,是挺慘的。當年先帝和太後左凝心之間的事情,南曌也知道一些。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先帝與左凝心如鼓琴瑟、鶼鰈情深,卻不知,若非先帝登基之前毫無背景,奪嫡希望渺茫,再加上左凝心暗中使計,她又如何能坐那後宮之主的位置?先帝對於左凝心設計他一事,一直偶讀耿耿於懷,平日裏根本不去她的寢宮。


    但,南曌會同情南悻嗎?


    當然不會。他巴不得他更慘一點才好呢。


    南曌甚至還幽幽挑眉笑了笑:“哦?淤泥?你這麽一說,我倒覺得的確有這麽一迴事兒……可不就是那沉澱上百上千年,任由上天怎麽降雨,都無法衝刷幹淨的淤泥嗎?”


    “你!”


    “我什麽?瞪著我做什麽?南悻,你的名字是淤泥是瑕疵也就罷了,可沒料到,你做的事兒,也是斑駁不堪,令人惡心!嗬嗬,你說說你,當初是怎麽把這麽淤泥的自己,裝飾成一朵潔白的白蓮花的呢?騙過了我,騙過了母妃,甚至,還騙了父皇。”


    小時候的南曌,雖天資聰穎,但也是天真無暇的,那個時候,他對自己唯一的皇兄南悻,甚是喜歡,常常粘著他,當他身後的跟屁蟲。


    在他的記憶中,這位皇兄可好了,陪他玩,給他講笑話,還時不時拿些宮外的新鮮玩意兒給他瞧。


    也正是因為這一層關係,原本和牧泓儀不怎麽打交道的南悻,同這位父皇的獨寵皇妃,也慢慢熟絡了起來。


    隻要一想起南悻,南曌隨便一閉眼,腦海之中,都會清晰浮現當年的情景。


    那日,天空很藍,南悻麵帶笑容,如同平時一樣,從宮外給他帶來了一串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圓又圓,那是南曌小時候最愛吃的東西……不過,這個愛好從那日起,便從他的心裏徹底抹去了。


    因為,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最喜歡的皇兄,竟然將至寒之毒,塗到了這冰糖葫蘆之上……


    中毒之後,他渾身難受,如墜冰窖,恍恍惚惚醒來之時,這南聖皇室的天,竟已經變了。


    一團黑壓壓的烏雲,沉沉地朝著他壓了下來。


    母妃,同濮陽侯爺私通被抓,含恨而終。


    而父皇,也突然重病,臥床不起!


    他的七歲,成為了他一生之中,永遠不可磨滅的傷疤,一場無法轉醒的噩夢。


    聽得南曌的話,南悻的眼中,也滿是悲涼:“你是想說我善於偽裝對吧?可,我又如何能不善於偽裝?我自小便希望得到父皇認可,可他卻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有一次,我打落了一隻鳥兒,父皇都批評我殘忍嗜血……若我再不把自己裝得好一點,豈不更讓他生厭惡?”


    “你說,裝了二十多年的人,怎麽會不擅長偽裝?”


    “可如果我不偽裝,我又怎鬥得過那般受寵的儀皇妃?又怎都得過你這位父皇的心肝寶貝?又豈能坐上這帝皇之位?坐擁這南聖江山?”


    南悻瞧著南曌,開始齜牙咧嘴,這讓他的臉看上去如同野獸,扭曲至極:“隻不過,那老不死的當真可惡,臨了臨了還在為你打算!我原本打算,等他立我為儲君之後,便將你們都殺了,可他竟然弄了一封密詔給你!”


    “若非這封詔書,你又豈能活到今日?又豈能有機會,坐在這裏嘲笑朕?!”


    南悻後悔啊,他本想解決掉夏侯王府之後,再解決南曌,並且同時拿迴詔書,卻不料,形勢竟然同他料想中的完全相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你們雖然聯手了,卻還是算漏了一環,那就是……這裏好歹是南聖皇宮!南聖皇宮誰最大?自然是朕!朕沒了退路,可你們,難道便有活路了?”說到這裏,南悻眼裏決絕的光輝冷冷閃爍,長袖衣揮,氣勢滔天,“來人啊!”


    這三個字響徹整個大殿,在殿內的角落裏悠悠迴蕩,久久不散。


    也久久無人迴應。


    南悻那彰顯的帝皇之氣,就像是一場笑話!


    這讓他的眼裏,不由得充滿了錯愕!


    怎麽迴事兒?


    人呢?


    他又暴躁地一抬手:“來人啊!”


    “來人啊!”


    “來人啊!”


    ——終於!


    殿外響起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


    南悻的麵上不由得浮現一抹滿意的笑意,但下一刻,大殿的門被緩緩推開,出現在大殿門口的,竟然是長理!


    長理這個老太監,平時便很瘦,此刻站在門口,更像是一老樹藤,被風吹刮著,瑟瑟發抖。


    “怎麽迴事?”南悻皺了皺眉頭,心頭預感越發不好,但帝皇威儀,卻還是得勉強保住。


    長理匆匆跑進,也顧不得現場是不是有聖王和翎王了,往地上一跪:“不好了陛下!都……都死了!都……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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