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父是一九六四年夏初,經驛東大隊黨支部提議,被社員重新選為生產隊長的。距一九六三年“黨員登記”,關父丟官罷職不到半年。
在共和國的組織架構中,關父的官兒不是官兒,一不掙官家的錢,二沒有任何的政治待遇,隻是一個社員的頭,一個農民的頭,跟舊社會地主家打頭的差不多,除了能滿足人生的一丁點虛榮心外,沒有享福的份,隻是比一般社員多遭些罪。
關母不願意讓關父當這勞神的官兒。當大隊領導來關家動員關父的時候,關母對關父說:“咱們不扯這個蛋了,別吃一百個豆沒豆性氣?合作化你第一個入的社,一掛膠皮車,六匹馬白白的充了公,“深翻地”一起,差點沒讓人家拔了白旗;到大隊後,你起早貪黑,不著家,領著大夥幹,結果“整黨”一來,把黨票整沒了,把官兒也整丟了,連個好都沒撈著,幹個啥勁兒?!”
關父沒做更多的辯駁,隻是淡淡地說:“你以為我不是這麽想的,誰稀罕這小官,掉到地上都找不著。可又說迴來,你不幹,他不幹,終得有人幹。別人幹我信不著,你看看,他們這一年把生產隊幹成什麽樣了?一天勾那麽幾吊錢,一個勞動力一年下來領不迴全家的口糧,怎麽活著。眼看孩子多了,不為別人著想還得為咱們自己著想呀。咱們就是一個老社員,能有啥出息,就得指生產隊活著,你能看生產隊敗氣不管嗎?”
關父說的沒錯,自從山南屯把吳瘸子趕下台,小隊班子天天唱政治讚歌,生產水平直線下降,一年時間,分值由原來的一元七角五分,下滑到八角一分。全生產隊,近三分之一的社員領不迴去口糧,弄得社員們怨聲載道。大隊領導班子才決定對山南屯的小隊班子進行改選。
稟性決定,關父幹事認真,自從當上生產隊長後,關山嶽也隻能在飯口上見到關父,平時,關父幾乎長在生產隊,和社員一起從事艱苦的農活勞作。
眼見到了冬天,天漸漸地冷下來,雪也飛飛揚揚的落下,塞外的鄉村一片銀裝素裹,沉湎於寧靜之中,社員們開始進入貓冬的生活狀態。
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要吃晚飯的時候,關父領迴來一位客人。
這客人細條大個,典型的大餅子臉,一對黃黃的眼珠子深陷進眼窩裏,很像西方人。
關父給關母介紹道:“這是胡三哥,我的把兄弟,老家在黑龍江邊上,在貿易車隊我們一起幹過,三哥當時是車隊調度,現在在南崗市物資貿易公司當科長呢。”
關母沒說什麽,趕緊給客人倒水,叫客人坐。關父給客人點上煙。
關父喊來關山嶽,指著客人道:“這是你三大爺(ye),當年你爹我蹲大獄的時候,是你三大爺(爺)和我另外三個把兄弟湊錢給你爹整出來的。”
關父停頓片刻,按著關山嶽的頭,說道:“來替爹給你三大爺(ye)磕倆頭,這輩子咱們爺們不能忘了你三位大爺(ye)和一個老叔的恩情呀。”
關山嶽雖然不知道把兄弟是個什麽概念,聽父親說,知道一定很尊貴,連忙跪到地上,給胡家伯父磕頭。
胡家伯父連聲說:“老四,你這是幹啥,哥兄弟都是應該的。當年不是你伸手相救,三哥我這骨頭恐怕都爛淨了。你給我的是命,我給你的是兩吊半錢。”說著,胡家伯父扶起正在磕頭的關山嶽。
關父在貿易車隊時有四個磕頭弟兄,老大姓穆,是勞資科的科長,老二姓鄧,是車老板,老三就是胡家伯父,關父排行在四,老五姓魯,原是通信員,後來做了總務科副科長。
這五人中,關父與胡家伯父相識最早,他們在國軍中是一個班的戰友。一九四六年,部隊從口前往江城市轉進途中,胡家伯父負了傷,是關父把胡家伯父從死人堆裏扒出來,又和戰友把胡家伯父抬迴江城的。胡家伯父傷好後,非得要與關父拜把兄弟,關父欣然從命,於是,他們摟土為爐,插草為香,把頭磕到了地上。至此,胡家伯父時刻掛記著關父的冷暖,像照顧親弟弟一樣照顧關父。
關父自從牢獄之災過後,再沒見到他的這些磕頭弟兄,加之不識字,沒有書信,一晃就是十年。
關父見胡家伯父暖和過來,說道:“三哥這次來,我高興死了,這些年真的想你們呀,做夢總是夢著咱們那檔子事。我現在窩在家裏,啥信兒都不通,不知道他們哥仨怎麽樣了。”
胡家伯父說道:“馬車隊改成汽車隊,人就散了,大哥迴了河北老家承德,幹什麽不清楚;二哥年齡大了,車隊給了倆錢,迴遼寧了;老疙瘩沒動,貿易局改成糧食局後,他在你們縣糧食局當差,做了糧政科長;前天我先到他那兒的,昨天他讓領導派去奉天公出了,不然他就來了,我是聽他說才知道你的。”
此時,關母正在給胡家伯父準備晚飯。
不一會兒飯端上了桌。關母給胡家伯父做了四個菜,一個殺豬燴菜,一個排骨燉粉條,一個炒雞蛋,一個肉帽白菜心。關母雖然用心去做,但無奈手藝一般,除了燴菜之外,看上去都是清湯清水的樣,讓人沒有食欲。
一向不喝酒的關父打開一瓶驛河大曲,頓時酒的醇香充斥整個屋子。這是關山嶽第一次聞到酒的香氣。
關父不勝酒,但還是陪胡家伯父喝了二兩,胡家伯父酒量很大,一瓶酒剩餘的部分全部被他喝光。
在酒桌上,胡家伯父開始和關父敘舊,敘完舊胡家伯父勸關父離開農村跟他去南崗市,關父隻是聽,隻是笑,沒有言語。
說到極致時,關父才說:“三哥,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這兩把刷子嗎,鬥大字不識兩口袋,出去就是一個睜眼瞎。你要是想幫我就幫我一件事,讓我們生產隊出去掙倆錢。你看,我們這地方,一年到頭,隻是在地裏刨食,刨不出個啥名堂,一年到頭,養家糊口都費勁。”
胡家伯父端著酒杯,停在半空,想了想,說道:“這門路到有,我們那兒沒別的,有木材和煤,其他貨也有,不知道你們用啥。”
關父一仰脖把酒杯裏的酒喝淨,朗聲說道:“好了,你就幫我弄點兒木材吧。”
關父與胡家伯父一直喝到天大黑。
關父幹事從來都是說幹就幹。第二天胡家伯父走的時候,關父一並同行。
關父與胡家伯父先是到的縣城。關父找到自己在車隊時的隊長,現在的糧食局副局長張伯伯,他讓張伯伯給弄來一箱驛河大曲,又讓張伯伯去找熟人,弄來一張物資局木材公司的介紹信,帶著上路。
關父跟著胡家伯父先是到的南崗市,經胡家伯父疏通關係後,關父隻身帶著剩下的四瓶驛河大曲和介紹信奔往林區。
此刻的東北該是漸冷的時候,瞞天瞞地全是雪,而且越往北越冷。
列車像牛一樣爬行在東北的荒原上,列車的門窗呲牙咧嘴,把車外的冷氣裹挾進來,車廂的溫度從來就沒有高過零上五度。好在關父穿著皮大衣,不然早凍成冰棍兒了。
經過五天的艱難行程,關父終於到了林區,又走了兩天多的土路才到關父要去的烏依嶺林場。
胡家伯父的一個劉姓戰友在這林場當副場長,關父找到了他,遞上了胡家伯父寫給他的便條。
劉副場長很熱情,給關父讓煙讓水,他對關父說:“老胡是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在朝鮮從三七線往後撤,我病了,是老胡一路上照顧的我,那時人心惶惶,他要是不管我,我必死無疑。”
當晚,劉副場長請關父吃晚飯,還給關父安排了住處。
第二天,關父來到劉副場長的辦公室。劉副場長已經等在那裏,他沒等關父坐下就對關父說:“老四,你的事我已經給你辦好了,裝兩車皮原木,發到驛河站。我給你賬戶,貨到後你把錢給我匯迴來。”
這是關父始料不及的,關父沒有想到事情辦得這樣順利,這樣快。此時,關父才想起背來的四瓶驛河大曲,他忙到林場的招待所把酒取來。
關父對劉副場長說:“聽三哥說,劉大哥喜歡酒,給你帶來了幾瓶我們那的特產。”
劉副場長見是驛河大曲,頓時高興的不得了。
“真沒想到,老胡這個大老粗還真有心,沒忘了我好這口。”劉副場長說道。接著,劉副場長給關父講起他們在朝鮮戰場上和老胡饞酒的故事。
劉副場長招待關父吃了中飯,在飯桌上,劉副場長對關父說:“你要是不忙就在這呆兩天,我給你弄點山珍吃,你要是忙,我也不留你,咱們都是當兵的出身,實在人說實在話辦實在事。”
關父見劉副場長說,也直率地說道:“眼瞅要到年了,能不忙嗎,再說路上就得耽擱七八天,我明天就想往迴趕。”
劉副場長說:“好,以實為實,我不留你,明天我派車把你送到車站。”
關父見劉副場長真誠,就沒有推辭。
第二天一早,劉副場長帶來一台嘎斯車,趕到林場的招待所來送關父,他還給關父帶來一些木耳、蘑菇等山貨。劉副場長對關父說:“這是我給老胡和你整的,你們嚐嚐鮮,真正的山貨。”
說到這,劉副場長從兜裏掏出八張一元的鈔票,對關父說:“你們農民不容易,一年的收入沒有我一個月掙得多,這酒是好酒,你能給我帶來就夠意思了,我不能白喝,這是酒錢,你拿著。”
關父趕忙解釋,說:“這酒不是生產隊用公款買的,也不是我花錢買的,是朋友給的。”接著關父把要酒的過程跟劉副場長說了一遍。
劉副場長聽了關父的解釋,才把錢收了迴去。
當天下午關父趕到車站,乘上開往驛河的列車。關父到南崗市又拜見了胡家伯父,胡家伯父又給關父弄了八十副膠皮車的輪胎,讓關父迴來賣。
當關父迴到驛河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十四日。
十二月十八日,木材到站,關父跟木材公司把賬結清,掙了一萬一千三百二十七元。
緊接著胡家伯父的輪胎也到了,關父把輪胎給了生產資料公司,掙了六千七百六十八元。
關父北方一趟,扣除費用,淨賺了一萬八千零二十一元,使得山南屯工分按日十分計算一下子增加了一元二角八分。這年,山南屯十分分值達到兩元六角四分,創了曆史記錄,也製造了驛東公社創社以來的記錄。
關父創造了曆史,使得山南屯的農民,在集體經濟體製下人均收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也給自己的政治生涯又挖下了一個陷阱。後來“文革”之初,關父正是因這而被“紅衛兵”們扣上“投機倒把”罪名而又一次蒙冤,被打倒。
在共和國的組織架構中,關父的官兒不是官兒,一不掙官家的錢,二沒有任何的政治待遇,隻是一個社員的頭,一個農民的頭,跟舊社會地主家打頭的差不多,除了能滿足人生的一丁點虛榮心外,沒有享福的份,隻是比一般社員多遭些罪。
關母不願意讓關父當這勞神的官兒。當大隊領導來關家動員關父的時候,關母對關父說:“咱們不扯這個蛋了,別吃一百個豆沒豆性氣?合作化你第一個入的社,一掛膠皮車,六匹馬白白的充了公,“深翻地”一起,差點沒讓人家拔了白旗;到大隊後,你起早貪黑,不著家,領著大夥幹,結果“整黨”一來,把黨票整沒了,把官兒也整丟了,連個好都沒撈著,幹個啥勁兒?!”
關父沒做更多的辯駁,隻是淡淡地說:“你以為我不是這麽想的,誰稀罕這小官,掉到地上都找不著。可又說迴來,你不幹,他不幹,終得有人幹。別人幹我信不著,你看看,他們這一年把生產隊幹成什麽樣了?一天勾那麽幾吊錢,一個勞動力一年下來領不迴全家的口糧,怎麽活著。眼看孩子多了,不為別人著想還得為咱們自己著想呀。咱們就是一個老社員,能有啥出息,就得指生產隊活著,你能看生產隊敗氣不管嗎?”
關父說的沒錯,自從山南屯把吳瘸子趕下台,小隊班子天天唱政治讚歌,生產水平直線下降,一年時間,分值由原來的一元七角五分,下滑到八角一分。全生產隊,近三分之一的社員領不迴去口糧,弄得社員們怨聲載道。大隊領導班子才決定對山南屯的小隊班子進行改選。
稟性決定,關父幹事認真,自從當上生產隊長後,關山嶽也隻能在飯口上見到關父,平時,關父幾乎長在生產隊,和社員一起從事艱苦的農活勞作。
眼見到了冬天,天漸漸地冷下來,雪也飛飛揚揚的落下,塞外的鄉村一片銀裝素裹,沉湎於寧靜之中,社員們開始進入貓冬的生活狀態。
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要吃晚飯的時候,關父領迴來一位客人。
這客人細條大個,典型的大餅子臉,一對黃黃的眼珠子深陷進眼窩裏,很像西方人。
關父給關母介紹道:“這是胡三哥,我的把兄弟,老家在黑龍江邊上,在貿易車隊我們一起幹過,三哥當時是車隊調度,現在在南崗市物資貿易公司當科長呢。”
關母沒說什麽,趕緊給客人倒水,叫客人坐。關父給客人點上煙。
關父喊來關山嶽,指著客人道:“這是你三大爺(ye),當年你爹我蹲大獄的時候,是你三大爺(爺)和我另外三個把兄弟湊錢給你爹整出來的。”
關父停頓片刻,按著關山嶽的頭,說道:“來替爹給你三大爺(ye)磕倆頭,這輩子咱們爺們不能忘了你三位大爺(ye)和一個老叔的恩情呀。”
關山嶽雖然不知道把兄弟是個什麽概念,聽父親說,知道一定很尊貴,連忙跪到地上,給胡家伯父磕頭。
胡家伯父連聲說:“老四,你這是幹啥,哥兄弟都是應該的。當年不是你伸手相救,三哥我這骨頭恐怕都爛淨了。你給我的是命,我給你的是兩吊半錢。”說著,胡家伯父扶起正在磕頭的關山嶽。
關父在貿易車隊時有四個磕頭弟兄,老大姓穆,是勞資科的科長,老二姓鄧,是車老板,老三就是胡家伯父,關父排行在四,老五姓魯,原是通信員,後來做了總務科副科長。
這五人中,關父與胡家伯父相識最早,他們在國軍中是一個班的戰友。一九四六年,部隊從口前往江城市轉進途中,胡家伯父負了傷,是關父把胡家伯父從死人堆裏扒出來,又和戰友把胡家伯父抬迴江城的。胡家伯父傷好後,非得要與關父拜把兄弟,關父欣然從命,於是,他們摟土為爐,插草為香,把頭磕到了地上。至此,胡家伯父時刻掛記著關父的冷暖,像照顧親弟弟一樣照顧關父。
關父自從牢獄之災過後,再沒見到他的這些磕頭弟兄,加之不識字,沒有書信,一晃就是十年。
關父見胡家伯父暖和過來,說道:“三哥這次來,我高興死了,這些年真的想你們呀,做夢總是夢著咱們那檔子事。我現在窩在家裏,啥信兒都不通,不知道他們哥仨怎麽樣了。”
胡家伯父說道:“馬車隊改成汽車隊,人就散了,大哥迴了河北老家承德,幹什麽不清楚;二哥年齡大了,車隊給了倆錢,迴遼寧了;老疙瘩沒動,貿易局改成糧食局後,他在你們縣糧食局當差,做了糧政科長;前天我先到他那兒的,昨天他讓領導派去奉天公出了,不然他就來了,我是聽他說才知道你的。”
此時,關母正在給胡家伯父準備晚飯。
不一會兒飯端上了桌。關母給胡家伯父做了四個菜,一個殺豬燴菜,一個排骨燉粉條,一個炒雞蛋,一個肉帽白菜心。關母雖然用心去做,但無奈手藝一般,除了燴菜之外,看上去都是清湯清水的樣,讓人沒有食欲。
一向不喝酒的關父打開一瓶驛河大曲,頓時酒的醇香充斥整個屋子。這是關山嶽第一次聞到酒的香氣。
關父不勝酒,但還是陪胡家伯父喝了二兩,胡家伯父酒量很大,一瓶酒剩餘的部分全部被他喝光。
在酒桌上,胡家伯父開始和關父敘舊,敘完舊胡家伯父勸關父離開農村跟他去南崗市,關父隻是聽,隻是笑,沒有言語。
說到極致時,關父才說:“三哥,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這兩把刷子嗎,鬥大字不識兩口袋,出去就是一個睜眼瞎。你要是想幫我就幫我一件事,讓我們生產隊出去掙倆錢。你看,我們這地方,一年到頭,隻是在地裏刨食,刨不出個啥名堂,一年到頭,養家糊口都費勁。”
胡家伯父端著酒杯,停在半空,想了想,說道:“這門路到有,我們那兒沒別的,有木材和煤,其他貨也有,不知道你們用啥。”
關父一仰脖把酒杯裏的酒喝淨,朗聲說道:“好了,你就幫我弄點兒木材吧。”
關父與胡家伯父一直喝到天大黑。
關父幹事從來都是說幹就幹。第二天胡家伯父走的時候,關父一並同行。
關父與胡家伯父先是到的縣城。關父找到自己在車隊時的隊長,現在的糧食局副局長張伯伯,他讓張伯伯給弄來一箱驛河大曲,又讓張伯伯去找熟人,弄來一張物資局木材公司的介紹信,帶著上路。
關父跟著胡家伯父先是到的南崗市,經胡家伯父疏通關係後,關父隻身帶著剩下的四瓶驛河大曲和介紹信奔往林區。
此刻的東北該是漸冷的時候,瞞天瞞地全是雪,而且越往北越冷。
列車像牛一樣爬行在東北的荒原上,列車的門窗呲牙咧嘴,把車外的冷氣裹挾進來,車廂的溫度從來就沒有高過零上五度。好在關父穿著皮大衣,不然早凍成冰棍兒了。
經過五天的艱難行程,關父終於到了林區,又走了兩天多的土路才到關父要去的烏依嶺林場。
胡家伯父的一個劉姓戰友在這林場當副場長,關父找到了他,遞上了胡家伯父寫給他的便條。
劉副場長很熱情,給關父讓煙讓水,他對關父說:“老胡是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在朝鮮從三七線往後撤,我病了,是老胡一路上照顧的我,那時人心惶惶,他要是不管我,我必死無疑。”
當晚,劉副場長請關父吃晚飯,還給關父安排了住處。
第二天,關父來到劉副場長的辦公室。劉副場長已經等在那裏,他沒等關父坐下就對關父說:“老四,你的事我已經給你辦好了,裝兩車皮原木,發到驛河站。我給你賬戶,貨到後你把錢給我匯迴來。”
這是關父始料不及的,關父沒有想到事情辦得這樣順利,這樣快。此時,關父才想起背來的四瓶驛河大曲,他忙到林場的招待所把酒取來。
關父對劉副場長說:“聽三哥說,劉大哥喜歡酒,給你帶來了幾瓶我們那的特產。”
劉副場長見是驛河大曲,頓時高興的不得了。
“真沒想到,老胡這個大老粗還真有心,沒忘了我好這口。”劉副場長說道。接著,劉副場長給關父講起他們在朝鮮戰場上和老胡饞酒的故事。
劉副場長招待關父吃了中飯,在飯桌上,劉副場長對關父說:“你要是不忙就在這呆兩天,我給你弄點山珍吃,你要是忙,我也不留你,咱們都是當兵的出身,實在人說實在話辦實在事。”
關父見劉副場長說,也直率地說道:“眼瞅要到年了,能不忙嗎,再說路上就得耽擱七八天,我明天就想往迴趕。”
劉副場長說:“好,以實為實,我不留你,明天我派車把你送到車站。”
關父見劉副場長真誠,就沒有推辭。
第二天一早,劉副場長帶來一台嘎斯車,趕到林場的招待所來送關父,他還給關父帶來一些木耳、蘑菇等山貨。劉副場長對關父說:“這是我給老胡和你整的,你們嚐嚐鮮,真正的山貨。”
說到這,劉副場長從兜裏掏出八張一元的鈔票,對關父說:“你們農民不容易,一年的收入沒有我一個月掙得多,這酒是好酒,你能給我帶來就夠意思了,我不能白喝,這是酒錢,你拿著。”
關父趕忙解釋,說:“這酒不是生產隊用公款買的,也不是我花錢買的,是朋友給的。”接著關父把要酒的過程跟劉副場長說了一遍。
劉副場長聽了關父的解釋,才把錢收了迴去。
當天下午關父趕到車站,乘上開往驛河的列車。關父到南崗市又拜見了胡家伯父,胡家伯父又給關父弄了八十副膠皮車的輪胎,讓關父迴來賣。
當關父迴到驛河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十四日。
十二月十八日,木材到站,關父跟木材公司把賬結清,掙了一萬一千三百二十七元。
緊接著胡家伯父的輪胎也到了,關父把輪胎給了生產資料公司,掙了六千七百六十八元。
關父北方一趟,扣除費用,淨賺了一萬八千零二十一元,使得山南屯工分按日十分計算一下子增加了一元二角八分。這年,山南屯十分分值達到兩元六角四分,創了曆史記錄,也製造了驛東公社創社以來的記錄。
關父創造了曆史,使得山南屯的農民,在集體經濟體製下人均收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也給自己的政治生涯又挖下了一個陷阱。後來“文革”之初,關父正是因這而被“紅衛兵”們扣上“投機倒把”罪名而又一次蒙冤,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