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兇狠堅定,絲毫不見畏懼,竟叫胡人女子一愣,不由得鬆了手。夫妻兩人小聲說了兩句,達成一致,對著象征狼神的北方共同立下誓言。江快雪聽不懂胡語,鬆月真倒是能懂一點,朝江快雪點點頭。江快雪要迴自己的銀針,又讓兩人給鬆月真解了綁,來到老嫗的榻前診了脈。這病症果然與他所料的差不多,是肺部感染。他先施了針,暫時止住咳喘,待那老嫗睡下,便跟夫妻二人交代:“她要吃藥,我開個方子……”胡人女子從角落裏拿出一個布袋子,在江快雪麵前打開,裏麵是幾小包中藥材:“我們有的,都在這裏了。還要買藥材,得等到十五天後集市再開。”江快雪看了一眼,這些藥材都不太對老嫗的症狀,不過對鬆月真的傷倒是有用。他看著胡人女子:“我要的藥材,以你們這裏的氣候環境,應該也有生長。明天我出去采藥。我這位朋友也受了傷,能不能把這些藥材給我,我要治好他的傷。”胡人女子一聽,登時柳眉倒豎:“這些藥材,六隻小羊羔換來的!六隻!”江快雪知道這兩人答應放了他們就很難了,再想問他要藥材那更是難上加難,也就不多說什麽。胡人女子端上來一點吃的,讓兩人上桌吃了,又給他們勉強收拾出一塊睡覺的地方。又把他們的手腳都給綁了,免得兩人半夜逃跑。兩人擠在一起,湊活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被夫妻兩人踢醒了。江快雪要出去采藥,必得有個人跟著,胡人男子怎放心將危險的鬆月真與妻子放在家裏,便留下來,由胡人女子出門放牧。鬆月真與江快雪吃了點東西,江快雪查看過那老嫗的情況,便跟著胡人女子一起出門。胡人女子還特意讓他穿上自己的服飾,將他打扮成一個胡女模樣掩人耳目,江快雪縱然十分不樂意,也沒有辦法。這女子還在哺乳,孩子便一起背著,拿起羊鞭騎上馬趕著羊群出門了。那些羊群散出去,便如同一團團白雲散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江快雪騎馬跟著,一路上低頭找草藥,遠遠地綴在羊群後頭。胡人女子扣著他的同伴,也不怕他跑了,一邊趕著羊群一邊高歌。江快雪聽不懂她的歌聲,時不時下馬挖草藥,兩人已經走了小半天,草藥還差幾種。他問那胡女:“你們放牧時,有沒有見到過一種草,葉片一共有八片,呈鋸齒狀,春天會開紫色的小花。秋天結紅色的小果子。”胡女想了想,說:“跟我來。”兩人趕著羊群,走到西麵一片低矮的灌木叢邊,羊群散開了吃草,江快雪低著頭找了片刻,果然看到了他要的草藥。他又另外多找了片刻,把鬆月真需要的藥材一並收集得差不多了。中午便跟著胡女一起吃了些幹糧。胡女填飽肚子,便解開衣服給嬰兒哺乳。江快雪轉過頭去。那胡女嗤笑一聲,問道:“你既然是漢人的醫官,那一定見過送子薩菩,我問你,他長什麽模樣?”江快雪一愣:“什麽送子薩菩?”“就是送子薩菩!”胡女整理好衣服,抱著孩子疼愛地親了親,一邊逗那孩子一邊說:“你們漢人都是這麽叫他的!他能起死迴生,斷氣的人都能救活。隻要摸他一下,迴家就能生兒子!”江快雪:……不會說的是我吧?“應該是菩薩,不叫薩菩。”江快雪糾正她的發音,順道也想糾正一下塞外婦女對他的看法:“你說的是江大人,他的確懂醫術,但是並不能送子。不要再以訛傳訛了。”胡女把孩子拋起來,逗得他咯咯直笑:“什麽鵝穿鵝?你這個人,既然學了他的醫術,為什麽還要敗壞他的名聲!他明明就能送子,喏,你看,我家的吉格圖就是送子菩薩送來的!”江快雪:他什麽時候給胡女送子了?他怎麽不知道?胡女抱著孩子,親昵地蹭蹭他的臉蛋:“吉格圖,吉格圖,阿媽的小心肝,用五隻羊換來的吉格圖!”吉格圖在胡語裏就是五隻羊的意思。江快雪卻是不知道的,隻覺得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兩人騎著馬,趕著羊群往迴走。這時,一隊胡人官兵遠遠地騎馬過來,江快雪吃了一驚,胡人婦女也有些緊張,對他說:“不要說話!”江快雪下了馬,用鐮刀割了些草,蓋住背簍內的草藥。他雖然穿著胡女的衣束,但他細皮嫩肉的,實在不像是常在塞外牧馬的胡人。胡女下馬,解開手帕把江快雪的頭裹起來,這番打扮,乃是胡人中沒有嫁人的女子打扮。不過江快雪麵目清秀,這般打扮毫不違和,倒真有些像個胡人的小姑娘。那隊官兵很快到了眼前,領頭的隨意掃了他們一眼,拿著一張畫像詢問有沒有見過。江快雪掃了一眼,隻能辨認出兩點:一、漢人;二、男人。當然,不用想就知道,官兵們要找的人多半是鬆月真。古代繪畫技術原本就不成熟,胡人中擅長繪畫的更少,這畫像能認出性別已經算不錯了。小統領也沒指望靠著畫像就能抓到人,他帶隊出來,主要還是排查一下胡民之中的可疑人物。胡女上前看了一眼,搖搖頭用胡語答道:“迴大老爺,這個人小女沒有見過。”小統領將畫像收好,皺起眉頭掃了羊群一眼,指著江快雪問:“你叫什麽?她是誰?”胡女報上姓名住址,又說江快雪是她妹妹,小統領驅著馬,慢吞吞踱到江快雪身邊,垂眸看著他,用胡語說:“你這個妹妹個頭真高。”胡女走上來:“是啊,可惜她是個傻子,也不會說話,隻能幫家裏幹幹雜活。”江快雪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隻能低垂著頭默不作聲。小統領沒再逗留,帶著手下官兵走了。第29章 穿成胖子(八)胡女鬆了一口氣,拉著江快雪一起上馬往迴趕。兩人總算在天黑之前迴到了住處,胡女把羊趕進羊圈,江快雪進了帳篷,見鬆月真好好的,也沒被綁住手腳,與那胡人男子的氣氛沒有昨天那般緊張,便放下心來。他分出草藥,簡單炮製後找了隻瓦罐架在火爐上煎藥。胡女生火做飯,胡人男子便抱著孩子逗弄叫他:“吉格圖。”江快雪煎了藥,讓胡女端給那老嫗喝下,他繼續煎鬆月真的那份。胡女看見了,沒有多說什麽。鬆月真出了帳篷,蹲在江快雪身邊,問他:“今天如何?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江快雪便把遇到官兵的事說了。鬆月真聽到他脫險的經過,禁不住笑了。江快雪無奈,低著頭守著窯爐子扇風。鬆月真忽然問他:“渴不渴?”江快雪抬起頭,就見鬆月真叼著片草葉子,抬手按住他的後腦勺,把草葉子喂進他嘴裏。江快雪一愣,正想責備鬆月真行事出格,卻見鬆月真臉也紅了,目光垂著,竟似不好意思看他。江快雪含著草葉子,愣忪間,鬆月真已經站起來進了帳篷。江快雪臉熱猶如火燒,一顆心跳得極快。他心裏亂極了,一麵控製不住地會去想鬆月真,一麵又覺得很對不起老頭子。半晌,江快雪歎了口氣,把煎好的藥倒進碗裏,端給鬆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