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爺爺呀,見過虛頭巴腦的,沒見過這麽虛頭巴腦的!”藍姬頗為不齒,湊到宋彩跟前嘀咕,“宋公子別擔心,越是在戰前整事兒的,越是證明他沒底氣,這是心理戰。”“公主殿下還知道心理戰啊,厲害!不過……”宋彩捋起袖子,“現在想想,有人給按摩一下鬆鬆筋骨也挺好的,江脅有的咱們江晏不能沒有,我去給他後援!”說著就開始活動十指,抬腳要往江晏那邊去。藍姬一把將他給拉了迴來:“別去呀宋公子,自己是誰的心頭肉沒點數嗎?萬一江脅吃了虧,獸性大發,把你抓了當肉盾,你可不就幫倒忙了麽。”宋彩深吸一口氣:好有道理。這時江晏說話了,聲音和緩而從容,仿佛隻是在宣布自己晚飯要吃什麽,衣服要穿什麽顏色,但聽在眾妖耳裏,無一不覺得他是認真的,曜煬宮這迴怕是要易主了。他大致把先前江脅的承諾重複了一遍,好叫對麵的妖兵們弄清楚這一戰的意義,最後問江脅是否承認自己所言。江脅大大方方認了,不過他更正了一點,說自己確實答應了單獨對戰,但沒答應親自上場,他會派一個人代替他上場,其餘條件一概不變。聽他這麽一說,宋彩警鈴大作,在心海中勸江晏不要同意,因為江脅必然是在耍詭計——他都已經從聖母那裏得到了額外的加持,怎麽還會叫別人來代戰?曜煬宮中又能有誰比他更厲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除了這個,宋彩想不到別的。然而江晏不大願意放棄這麽好的機會,對宋彩說即使這次不容他耍詭計,下次他還是會耍詭計,若是由他躲迴了曜煬宮,等到來年盛夏也未必等得到他驚蟄。江晏答應了,江脅便退到了後頭,恭恭敬敬請上了一個人。這人容貌看起來不到三十五歲,眉目清秀,也是一頭銀發,隻不過和赤練的銀發不同,赤練是遺傳天生,他卻不像,整體氣質偏憂鬱,一身素衣也顯得不大吉利。“這人是誰?”宋彩自言自語,卻得到了心海裏的迴應:“雕王。”宋彩驚得張大了嘴巴。雕王是江晏爺爺輩的人物,因為他沒有後嗣,所以雕王一脈就是從這兒斷的,而且因為一出場沒多會兒就死了,他在書中連姓名都沒得。誰能想到,雕王竟是這樣素雅的形象,跟“雕”這個字不大相符啊……藍姬說:“江脅竟然把雕王請來了,他怎麽做到的?不是說雕王已經隱居避世上千年了麽,好幾代侄孫都被他熬走了。”宋彩輕咳一聲:“公主殿下別這麽說,他看起來正值壯年,現談一場戀愛都不算晚的。”藍姬卻搖搖頭:“從年齡上看,他比眥昌還年輕些的,可你看他眼角已經有細紋了,根本沒注重保養。”宋彩:“我稍微有點近視,看不清楚,有細紋嗎?”藍姬:“有!頭發都花白了,這總看得見吧?哎,要是稍微勤快點,洗頭的時候加點淘米水,保他再熬三代侄孫也不會這樣。”宋彩:“……”我是瘋了麽,跟一丫頭聊什麽保養。那邊的江晏正在跟雕王談話,沒遮蔽心海,宋彩便聽得清清楚楚。江晏尊重長輩不願意跟他打,雕王卻一板一眼,用低而雅的音調斥責江晏不該覬覦王位,忤逆悖族。江晏解釋自己才是前任妖王的親生子,忤逆的是江脅,可雕王沒法相信,叫他拿出證據來。這怎麽拿,江晏連權戒都丟了,滴血認真都趕不上熱乎的。“江晏,不能跟他打,今天先算了吧。”宋彩傳音過去。江晏沒有迴他,因為雕王不想再浪費時間,率先衝小輩出招了。雕王顯然是被江脅忽悠過一輪了,畢竟在王位上坐了近百年的是他,妖兵們熟知的也是他,有江氏權戒的更是他。可歎雕王在千年以前就離開了詭境,雲遊四海,別說江晏,他走的時候連江晏的爹都還是個小娃娃,怎麽可能知道誰是誰。江晏與他對上,本來就難說勝算有幾分,這會兒顧忌著他的身份不好盡全力,一招一式都是拿捏著來的,顯得十分掣肘。宋彩有些急,急得想搓手。他不能先亂陣腳,便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問藍姬:“雕王沒有戴權戒,你們怎麽都能認出他來?”藍姬答道:“開妖眼啊,能看出他本相的,這麽大的雕,不可能逃過妖族登冊,除了當年的雕王還能有誰。”宋彩若有所悟,心想江脅或許正是憑著妖冊上登記的信息找到的雕王。可真有他的,費勁巴拉把爺爺挖來,就為了替他打一場仗,怎麽那麽出息呢!藍姬是個八卦愛好者,看兩人打得漂亮,忍不住就想和宋彩交流。他問宋彩知不知道雕王為什麽沒有後嗣,宋彩搖頭,因為當初怕寫太多雜亂劇情影響主線,又不擅長寫什麽“九子奪嫡”之類的,就直接給雕王打了個x,安排他無後。這叫藍姬激動不已,大肆發揮了一番。說當年四海未平的時候,雕王身邊有個副將,樣貌英俊,武藝高強,可惜是個半妖,是隱瞞了身份陪伴在雕王身邊的。在那時候,兩族關係比較緊張,尤其邊境接壤地,有時能因為射下來的大雁掉到了哪邊,到底該歸誰而起爭端。一個半妖,在妖族軍營中屢立戰功,從一個小兵一路高升至雕王副將,吃苦受罪,流血流汗,就為了能在打仗的時候護他安全,能在閑暇時說上幾句話,那得是什麽樣的情懷啊。然而紙包不住火,一次征戰過後那半妖受傷了,偽裝過的本相暴露出來,被雕王知道了他的身份。雕王念著同袍情份沒有懲治他,隻叫他傷勢複原之後就離開妖族,他卻不知是因為受了傷,沒能管好自己的情緒,還是不想再忍了,抓著雕王就是一通剖白,驚得雕王半晌沒緩過神。雕王是個正常男子,哪會接受同性示愛,到了還是辜負了那副將的一番心意,決意把他趕出妖族。副將心灰意冷,也沒等傷好,連夜就離開了,從那以後再也沒出現過。後來雕王在剿殺石鰩的時候被石鰩毒液濺了眼睛,瞎了,去蓬萊島求仙人醫治,仙人的規矩不能改,叫他拿最寶貴的東西來換。他倒也想得開,思索之後決定順應天意,不治了。可就在他要離開蓬萊島的時候,仙人又答應給他治了,說是有旁人來做了交易,祈願治好他的眼。雕王覺得那個祈願的人就是他的副將,想叫仙人把東西還迴去,自己瞎著就好。仙人卻說交換過的東西沒法再還,他治與不治都沒法更改。雕王因此十分後悔,治好眼睛之後就離開了妖族,開始了漫長的漂泊。宋彩問:“所以雕王漂泊在外是為了尋找副將,還他的人情?”藍姬點頭:“聽人說是這樣的。”宋彩:“這麽遠古的故事,聽誰說的?”藍姬:“嗯……啊……就是聽說。”宋彩放棄刨根問底,心中慨歎:是石鰩啊,又是石鰩啊。這時,一味防守的江晏猛地後退幾步,肩頭衣料乍開一條長縫,血便滲了出來。宋彩瞳孔驟縮,聽見雕王的聲音:“哪怕是你的敵人,也該拿出真本事來,以示尊重。小娃娃,你若再敢這般懈怠,休怪我不客氣了。”第120章 日月不同暉7戰台上狂風四起,荊棘林裏焚燒後的木屑飛灰被卷著騰上半空, 迷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兩邊觀戰的都設了屏障阻擋風塵, 可戰局裏的人不能, 尤其防守了八百招還不肯主動攻擊的江晏,怕是稍一分神就會被雕王的風刃給掃成幾段。藍姬見江晏處處掣肘,急得大喊:“這也太欺負人了吧!咱們這邊顧念他是長輩,一直退讓著,他倒好, 一把年紀了還分不清孰是孰非,又不知道讓著點侄孫,招招下死手,到底為哪般啊, 有什麽深仇大恨啊?”對麵的江脅立即駁了迴來:“好個狂妄的半妖公主, 沒規沒矩, 果然是被你族的粗陋風氣熏染壞了!雕王前輩乃是我妖族首領,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說三道四?江晏投奔你們兄妹, 帶兵圍攻曜煬宮, 乃是叛族,你們今日全都要付出代價!”藍姬破口大罵:“真不要臉啊,我見過的無賴多了, 卻獨獨沒見過你這號的!誰是你爹你自己不知道?你這王位怎麽來的你不知道?少在這兒裝蒜了,整個妖族都知道你是什麽貨色,也就這白發老頭不知道!”戰中的雕王聞聲頓了一頓,很快又拋開不適時宜的念頭, 道:“小小蛟女,口出狂言。當年義兄有兩子,長子江川,次子江容,我雖早早離開了曜煬宮,卻也知道他將王位傳給了次子江容,你言下之意豈非是指江脅並非容王之子?”藍姬:“他當然不是啦!跟你打的這個才是啊,一開始不就跟你說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