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雲既喃喃:“竟是我害了你……”少年:“城主別這麽想,這是我闖的禍,城主隻是為了救更多人罷了。”小少年似乎釋懷了,北雲既卻憤懣難平,喉頭微一滑動,道:“你說的,既然是詛咒,找到施咒者就行了。我立即帶人搜尋血藤蹤跡,必定救你性命,你是巫人最後的希望了,務必給我撐住!”“城主別去!”小少年想要起身,卻因為身體衰弱沒能成功,隻好抓住了北雲既的衣角,“城主,請城主為大局著想!那血藤太可怕了,你絕不能有事。況且,對半妖的詛咒雖然撤除了,鎖心石珠上的詛咒還在啊,那些陶罐、石磨仍然不可移動,後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城主親自主持,萬不可在這種關頭離開。”“你不用管這些,管好自己的身體,”北雲既背對著他,“你若還記得多年前曾喚我一聲兄長,就堅持到我迴來。”帳簾被掀開一條縫,小少年再偏過頭時那條光線已經消失了。北雲城主要救他性命,不是說說而已。宋彩沒有阻攔北雲既,跟出去後先和係統打了個照麵,才對北雲既說:“你盡管去,大不了就盡人事,聽天命。”北雲既“嗯”了一聲,略作遲疑,而後叫仲漠清點了人數,帶了一部分走了。這邊的填埋工作交給了信得過的副將,三五日內是不用擔心的,隻不過他這一去會遇上什麽情況無法估量,藍姬自然不能不跟著,臨走多看了兩眼那條油滋滋、香噴噴的烤羊腿,該是還沒有吃過癮。饒是知道無用,宋彩仍然把千重心叫到了帳中,給小少年把了脈。千重心說:“聖子對自己的情況一清二楚,我就不挑揀好聽的了,的確很嚴重,但要撐上幾天還是沒問題的。血藤最近一次出現是在半妖族,這裏離得不算遠,有蛟王相助,相信城主一定能找到血藤。”少年也恢複了些精神頭,溫和地道:“多謝姑娘了,那我該注意些什麽?”千重心:“哦,保持心情開朗,多喝熱水。”宋彩:“……”眾所周知,熱水包治百病。宋彩知道北雲既能找到血藤,因為他剛氪了一百萬,買下一根隻有中指那麽長的血藤。血藤會由係統小助手安置在北雲既前進的路上,隻要他保持及格水平的警戒心,就會發現那條神氣活現的小細短。跟係統溝通完之後大妖王江晏還發來了心電,問宋彩方才在跟誰講話,宋彩大吃一驚,怒斥他竟然利用心海互通監視自己,江晏遲滯一秒鍾,狡辯了一句“沒有”後掐斷了聯絡。一百萬,宋彩的心肝在滴血,但想到隻要一百萬就能救一個人的命,值了。於是他也道:“聖子保持心情開朗,多喝熱水。”千重心補充:“適當起來走動走動,小解要及時,不能憋著,你的髒器已經很衰弱了。”小少年紅了臉,隻好端起了旁邊的水杯,以證明自己並不想小解。喝了水後還是咳了兩聲,似乎連那麽溫潤的東西都是刺激物,他卻笑了笑,對兩人道:“大家這樣為我著想,我都不好意思死了。”宋彩:“當然,為了你自己活著,也為巫人活著。”小少年恍惚了一瞬,兀自歎了口氣:“巫人已經快有二十年沒誕過新生命了。我十歲開始跟隨隊伍遊曆四方,也是那時候得知自己天生殘缺,無法長成正常人的體型,更無法繁育後代。一開始難以接受,但畢竟年齡小,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時間久了,見識過太多生死別離,慢慢也就想開了。”千重心泄露少許驚愕,宋彩卻沒有過多反應,因為他已經從係統那兒知道了這些。在主線中,恐王是江脅迫害的,江脅想奪他手中的第三枚權戒,所以下黑手殺人、嫁禍,從始至終都沒有巫人什麽事。現在巫人牽涉其中,全賴係統隨意安排。不管是在什麽宇宙中,個體能量都不是憑空存在的,巫人也一樣。好比打雷,看起來是乍然出現,實則早有正負電荷在空中積蓄著能量。詛咒不是噴唾沫星子罵人,巫人的咒術有特定的語言,要想讓這種語言獲得穩妥強悍的打擊力,就得吸取外界的能量。這種能量從哪兒來?從山川大地中來。當然,大地之力不是無償使用的,他們要用自己的魂力、生命力來還。按照係統的類比,對巫人來說,山川大地就是一個接觸型充電器,充一格就得付一格的電費,用久了還有輻射。加上電板的使用年限問題,使用了大功率軟件的問題,邊充電邊使用的硬件損耗問題……如此種種致使巫人的平均壽命隻能達到正常人的一半,而且很多都因為輻射不孕不育。每隔那麽幾十、上百年,族中還會產出一台高智能機,體型小、能量足、打擊力大,即聖子。聖子的誕生意味著巫人能力的進化,也意味著他們距離滅亡更近了一步。從1g時代進化至5g時代,巫人付出的是電板損耗成倍翻滾、使用壽命加劇縮短的代價。少年用通俗易懂的話重複了係統對宋彩的解釋,再聽一遍,宋彩依舊啞然。攤上這種命,安慰是蒼白無力的,眼前的這個少年也並不需要安慰,也許隻消有人肯聽聽就好。“本以為巫人還有百年光陰可度,沒想到……”少年的聲音無波無瀾,笑容更添幾分末日餘暉般的蒼涼,“所以,我算什麽希望呢。離開雁迴城的時候我就明白了,聖子從來都不是希望,巫人,沒有希望了。”“他說你是你就是,”宋彩半開玩笑半認真道,“不要胡思亂想,我給你算過卦了,你還有數不清的好日子可活呢。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別想給北雲既找活做,他可沒空幫你釘棺材、搭靈堂。何況這裏荒郊野外的已經夠瘮人了,你又是聖子,萬一詐屍了,誰有那本事對付你啊。”千重心聞言笑出聲,給少年的水杯裏加了什麽東西,遞過去說:“宋公子的嘴開過光,算卦挺準的,聖子可以相信他。嚐嚐這個,潤肺的。”少年試了試,果然不咳了,一口帶著甜意的溫水柔和地滑進胃腑,叫他舒服了許多,再次道:“多謝姑娘,多謝。”三人隨意聊了聊,宋彩猛然想起一事,道:“聖子,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關於半妖族的墮印。”少年:“半妖族的墮印是他們維係妖力的關鍵,墮印逐漸消失,妖力也麵臨著消失的危險,宋公子想知道是不是咒術導致的。”宋彩:“那是不是呢?”少年點頭:“是。”宋彩和千重心同時驚喜,可少年旋即又道:“這咒術我解不了,它不是我們巫人設的。”兩人的心又同時迴落。“設咒的有可能就是那些血藤,”宋彩點破,“聖子說過,邪祟把巫人們抓住,每天帶走兩三個,不知道做什麽,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在學習你們的咒術。”宋彩沒說,還有巫人的傳送術,可能也被學去了。他當然不希望這種猜測成真,他比誰都怕,怕萬一他來到這個世界並不是意外或巧合呢。雖然還想不通他的到來會對這邪祟有什麽幫助,但綜合來看更改後的故事線:先是靈獸們要脫離冰火煉獄,再是半妖族的墮印逐漸消失,殺害恐王的兇手也變成了邪祟,而人族在邊境設下的詛咒又分明是邪祟故意挑撥的陰謀。聖子說過,邪祟最初殘殺的是恐王之女,隻不過巫人的出現更改了這一結果,更改這結果的代價就是巫人幾乎被滅族了。假使結果沒有更改,那失去了女兒的恐王一定會去找兇手報仇,可他隻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血藤,他知道血藤的主人是誰嗎?在原來的故事線中,江脅要殺的也是恐王之女,他留下了將兇手指向江晏的線索,意欲利用恐王去殺掉江晏,可惜功虧一簣了。如果邪祟的目的和那條線裏的江脅是一樣的呢?那麽它必然也留下了線索,它想做的也是搞垮妖王,不管這妖王是誰。目前來看,更改後的故事裏,人族受到的影響最小,靈獸、半妖和妖族都麵臨著大規模的動蕩,而這些動蕩都和宋彩的出現、和那些血藤的出現密切相關。宋彩後背冷汗津津,不敢再往下想。他立即叫醒肚子裏的小黑煤球,給江晏心海傳音,讓江晏快速去一趟神農架虎頭崖,把恐王居住過的宅子好好翻找一遍——或許能找到嫁禍的線索。雖然四娘娘的刺殺就跟打情罵俏沒差別,但她那把用恐王肋骨做成的匕首讓江晏纏了好幾天的繃帶,宋彩扁著嘴想,no way!他不知道江晏有沒有收到消息,因為江晏沒有迴他,於是又對著心海喊了好幾嗓子,最後聽見江晏問了一句:“怎麽還不迴來?”宋彩:“……”宋彩表示這不是重點,請認真聽人港話好不啦。江晏不是沒有認真聽,相反,宋彩主動給他心海傳音叫他很愉悅,於是故意沒迴應,等著聽臭小子多催幾遍。他不大明白宋彩從聖子那裏聽到了什麽,才會生出這份敏銳的警戒心,但他知道虎頭崖上能找到什麽線索,他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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