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彩想去找北雲既,好歹能安慰他幾句,江晏倒是沒攔著,隻是在看見宋彩懷裏揣著的鼓鼓囊囊一團時麵色怪異。宋彩知道江晏傲嬌的脾氣,特意把烤雞揣得嚴實,以為這樣不會被他看出來,但他問也沒問一句反倒證明已經看出來了,宋彩因此又是一陣赧,揣著烤雞跑了。宋彩和千重心共乘飛行器,路上聽千重心說是江晏叫恭乙扮成他的模樣的,與江脅遙相對上時好叫他們有所忌憚。且因江晏本就是大澤宮出身,許多妖兵都認得他,知道他父親就是先代妖王,多少也能起到動搖軍心的作用。宋彩也覺得ok——從某種不明不白的方麵來看,隻有恭乙最像江晏,像得莫名其妙,扮起來駕輕就熟。除了假扮江晏,恭乙還調用螞蟻大軍在曜煬宮內搜索過,得知歲蕪已經從曜煬宮逃走了,去向不明,江脅也在找她,便沒有在子夜之交赴約。江晏把權戒交給恭乙當然也不是為了叫恭乙代他赴約,他像是早就知道歲蕪不在曜煬宮。恭乙卻不知什麽原因還是去了,結果真有埋伏,是幾隻巨型的食鳥蛛。食鳥蛛是鳥的天敵,蛛網能夠壓製部分妖力,被纏上很難脫身。江脅為了捉住江晏也是拚了,擺著那幾個大玩意兒在宮院裏,嚇得自己都不怎麽敢出門。恭乙不是鳥,卻也被蛛網壓製了力量,幸好曜煬宮裏的螞蟻夠多,法術膨大之後也能作絆腳用。臨危之時權戒中爆發出黑火,恭乙才知江晏特意存了自己的妖力在黑曜石中,以備不時之需。妖火燒不破那些蛛網,但烤幹了蛛網上的黏液,恭乙得以掙脫束縛,用北雲既的斷龍脊撕開空間裂隙,趁機折返。千重心笑著說:“江脅在發現自己宮裏的螞蟻被人利用時氣壞了,命令宮人把螞蟻全部抓住,結果宮人們忙活到大半夜,現在曜煬宮裏估計一隻都找不到了。”“調用螞蟻的本事還是那個叫鬼甲的半妖贈予恭乙的,這名字也是他取的,真不知道恭乙之前經曆了什麽,竟然什麽都不記得。我猜鬼甲最初想給他取名‘公蟻’,這才配套啊……”語氣裏不小心夾雜了幾許親密,宋彩敏銳地捕捉到了,釋懷似地暗歎:也罷,隻要你高興吧,換老公就換老公了。到達了人族與半妖族的交匯處,看見灰白的小河已經被填上了一段,剩下的還在施工,宋彩難掩激動:“詛咒已經被撤除了?”千重心點頭:“北雲城主找到了巫人聖子,就在那邊的帳篷裏,宋公子可親自去問問。”宋彩順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蜿蜒小河旁有幾頂灰白色營帳,跟江晏那邊的營帳是同款,但唯獨中間一頂是黑色,眾星捧月一般。兩人到得跟前,先是見到了正在架火烤羊腿的藍姬,藍姬一高興差點把火堆給踢翻,好在旁邊有侍從及時把住了架火的木棍,避免了一場火災。藍姬提著烤羊腿衝過來,沒打招唿先送羊腿,說這是跟仲漠學的,味道非常好。宋彩再往火堆旁看,果然看見那整理火堆的侍從,正是一臉不情願的仲漠,可憐孩子後背背著寬大的條形布包——應當是斷龍脊,小臉上被抹了好幾條黑色的木炭灰。千重心四處看了看,問藍姬小麒麟去哪兒了,藍姬說他調理了幾日已經好多了,恢複人相之後就返迴無間桃源了。宋彩下意識捏了捏自己的口袋,那個歪瓜裂棗的小桃子不知是什麽時候被江晏拿去還給了梟桀,倒是叫他放下了一樁心事。隻是想想冰火煉獄裏見到的場景就不由自主感到駭然,不久之後當梟桀再來時,會帶著靈獸族群一起麽?——這對靈獸來說是大事,是好事,但不知為什麽,宋彩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妥,就像是倒黴慣了,偶然遇到喜事也會忍不住懷疑其背後有沒有圈套或陰謀詭計。北雲既得到通報之後從施工隊趕來,見到宋彩的瞬間比見到老城主還高興,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沒好意思抒發情感,隻得簡單寒暄,你一句“好久不見”,我一句“別來無恙”。宋彩想去見見巫人聖子,北雲既便叫藍姬和千重心先去吃烤羊腿,親自帶著宋彩去了黑色營帳。他二人一走,千重心就問藍姬怎麽打算,藍姬看著北雲既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北雲既鍾愛一身白衣扮相,這迴卻不同,兩隻袖口縫了黑色粗布條,腰間係著麻布腰帶,抹額中央也鑲上了一顆黑色玉珠。那是人族為逝者守靈的標誌。宋彩留意到了這一細節,便按照打好的腹稿寬慰他,勸他節哀。北雲既看了看袖口,愁緒又湧了上來,眼眶微紅。“宋公子,此事確實是我父所為,但我實在不能理解,父親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北雲既低迷地道,“父親以前最是仁愛,明事理、重禮節,所以在被五行獸侵害時我才能及時察覺到不妥。”宋彩應道:“是。”“他教導我的那些道理猶在耳邊,他本人更是以身作則,為雁迴城鞠躬盡瘁幾十年,無一件事不是親力親為,怎麽就在人族和半妖族關係尚算融洽的時候做出了這等決定?以他性格,哪怕有原因也該先禮後兵,而不是在沒有任何交涉的情況下就出手,他從來都不是那樣武斷的人。”宋彩問:“老城主故去前也沒對你說什麽嗎?”北雲既搖頭:“他一夜之間被咒術反噬,身體潰爛,不能言語。當我帶著巫人聖子前來對質時,父親也並沒有否認詛咒之事是受命於他,否則隻消他搖搖頭就行了。但我忘不了他臨走前抓著我的手時的模樣,我知道他想說話,他有重要的事情想說。”第93章 舉步疑無路4黑色的營帳,八個帳腳各有一人守著, 北雲既沒有立即掀開營帳, 而是在外麵說了一句:“聖子, 我帶了客人來,請準備一下。”之後,裏頭傳來小孩子尚顯稚嫩的聲音:“城主請進吧。”北雲既便掀開了營帳,對宋彩道:“聖子在裏頭,宋公子有什麽疑問可直接問他。”宋彩帶著疑惑進入了營帳, 看見兩個年齡不大的侍從各拿一柄黑傘遮在一人前麵,北雲既放下帳簾之後他們才將黑傘移開,露出一個小少年蒼白得過分的臉。賬內擺放了幾顆夜明珠,倒是能把事物照得清楚。小少年看起來不過十歲, 眼睛裏的光澤卻是成熟而謹慎的, 看見宋彩之後也隻是禮貌地點點頭, 並沒有多餘的情緒顯露。宋彩道:“你好,我叫宋彩。”小少年也學著他的方式:“你好, 宋公子。”北雲既道:“宋公子想知道半妖族的詛咒之事, 轉述畢竟有疏漏,便直接把人帶來了,你向宋公子說一說罷。”宋彩意識到, 巫人族雖屬雁迴城統管,但北雲既對這個聖子十分客氣,小少年似乎看透了宋彩在想什麽,主動解釋道:“我巫人一支在百日之前尚有千人存活, 如今卻隻剩我自己了,城主寬仁憐憫,由是對我照顧有加,於禮儀方麵也從不苛責。”北雲既笑笑:“談正事吧。”小少年點頭,簡單介紹了一下宋彩本就知道的背景:“我巫人族受天賦所限,皆不能長壽,更兼向來居無定所,遊曆四方,因此於血脈傳承上頹弱,族中人口不足萬後便不再自立一族了,統納入人族。”宋彩嗯聲,示意他繼續。“此事便要從一次遊曆說起,”小少年低垂著眼眸,語氣平穩得如同老僧入定,“宋公子可聽說過神農架虎頭崖?”宋彩當然知道那地方,主線中,虎頭崖是江晏家老四的居住地。四娘娘可不是一般人,是妖界三巨頭之一恐王家的獨生女,後來因為誤會了江晏,千裏迢迢跑去刺殺,結果相殺相愛搞一起了。提到這茬宋彩萌生了不妙的念頭,心道莫不是恐大王也死了?果不其然,小少年說:“虎頭崖下住著曾經的妖界三王之一,恐,他帶著女兒避世隱居多年,不曾想,卻在百日前被什麽東西纏上了。恰巧我們巫人沿著神農大裂穀遊曆到了虎頭崖下,見到那邪祟殘殺恐王之女的可怖一幕,有心施救,便合力設下了傳送咒,勉強將一人送迴片刻之前,從那邪祟的手底下救出了女子。”“可惜邪祟抓住了我們,以性命威脅恐王,恐王不忍連累無辜,便以自己交換,被那邪祟殺害了。誰知邪祟食言,恐王死後並沒有放我們離開,反將我們軟禁了起來。”小少年似是想起了不忍迴首的經曆,眉頭緊蹙,少頃痛苦地道:“軟禁期間,邪祟每日抓取兩三人,不知做什麽,但被抓走的人都沒有再迴來,開始還會聽見幾聲慘叫,後麵就什麽動靜都沒了。”“我們被困在山崖下巨石造就的牢籠中,可惜巫人的傳送術隻能在小範圍內撥冗時間,卻無法更改位置,試了幾次將人送迴片刻之前,下場均是一個死。那邪祟太厲害,我們使盡渾身解數也還是鬥不過、逃不脫。”“我們不甘心認命,開始挖掘石壁,幾日之後終於在石壁上破開了一個小洞,可供瘦小的孩童鑽出去。於是我和兩個年紀小的侍從逃了出來,趕到雁迴城,將事情報給了老城主……”少年的臉色更白了幾分,繼續道:“老城主派人去解救,傳迴的消息說邪祟離開了,巫人也已經全部逃了,看蹤跡是往雁迴城走的。但我們等了七八天也沒見到一個人影,再派人沿路去查,得到的消息卻是他們都死了,死在了和半妖族接壤的邊境。”“他們的屍體就橫躺在山腳下,個個皮肉潰爛,幾乎辨不清誰是誰。他們是被半妖族人害死的,於是老城主命我施咒,嚴禁半妖族人踏進人族地界半步,否則親友皆累,受惑自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