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五官小巧,精致秀麗如一朵綻開的梨花,今天不知道怎的,本就楚楚可憐的容顏帶著泫然欲泣的神色,看向季沉歌的目光充滿悲戚。季沉歌愣了愣,肥嘟嘟的小臉上浮現疑惑的神情,他隻遲疑了片刻,就放下書,向女子伸開了雙臂。女子果然撲了過來,也不顧雨水打濕自己的衣裳,她撲上來抱住小小的季沉歌,睫毛已被淚水沾濕:“崽崽,娘……娘對不起你。”給女子撐傘的婦人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卻是嚴厲的:“少夫人,不可以說這樣的話。小少爺能被劍尊選中,是小少爺的福氣,別人傾盡一生也求不來的機緣。快給少爺換上衣裳吧,不能讓劍尊久等。”……劍尊?什麽劍尊?季沉歌抬眼看向娘親,女子抹了把淚,點了點頭,開口時哭腔卻更濃:“崽崽,九霄劍尊打算收你為徒,娘……這就要帶你去見他,你見到劍尊,一定不要害怕,要乖,你……”她嗚咽一聲,忽然埋頭在兒子帶著奶香的肩頭,無助的哭了起來。這張臉,這樣的性格,都與季沉歌上輩子的母親一模一樣。已經從“九霄劍尊”四個字裏察覺到發生了什麽的季沉歌沉默了下來。他看著哭的梨花帶雨的母親,伸手幫她抹去了眼淚。一個四歲的孩子,看見母親哭泣,最有可能做出的反應本該是隨著母親一起號啕大哭,但季沉歌卻並不想這麽做。大概……是因為這位便宜娘親,實在是太像他上輩子的母親了。一旁的婦人看著季沉歌的舉動,心中稍定。劍仙季鴻雪,如今坐鎮重雪宮的九霄劍尊,曾是他們季家的人。季家是梅雨中世界的修真世家,世世代代主修符,卻在幾千年前,出了一個對符毫無天賦、或者說毫無興趣的孩子。那時候具體發生了什麽已不可知,但最終,不願修習符的孩子與季家斷絕了關係,獨自一人去往朝陽大世界,幾百年後,便成了朝陽大世界鼎鼎大名的劍仙,劍驚四座。這個孩子,自然就是季鴻雪。當年與他發生矛盾的季家族人早已壽終正寢,家主換了一任又一任,如今的季家雖然知道劍仙季鴻雪是他們季家出去的人,並以此為傲,卻從不敢大肆宣揚。畢竟當年鬧得沸沸揚揚,如今對方成了修真界頂尖的大能,才著臉攀關係……這樣卑劣的行徑,他們做不出來,也不敢做。而今天,那位劍仙卻忽然來到季家,一麵釋放著生人勿近的冷氣,一麵要了卻與季家的因果,讓家主隨意提出想要的物件或想要達成的心願。滿足這個心願後,他與季家兩不相欠,再無瓜葛。家主滿身冷汗的思索片刻後,小心翼翼的告訴季鴻雪希望季鴻雪能從季家帶走一個孩子收作徒弟。季鴻雪行事從不拖遝,當場便答應了這個膽大包天的請求。家中長輩們聽聞這個消息,紛紛讚揚家主的睿智,並火速敲定了人選正是季家最年幼的季沉歌。季沉歌天生就是極為罕見的冰靈根,與季鴻雪一模一樣,性子又安靜討喜,不惹人反感,年紀也才四歲,正是易於塑造的年紀,會真正親近季鴻雪與重雪宮,又不會在長大後把季家忘的一幹二淨。這樣一來,季家與重雪宮藕斷絲連的關係就能一直維持下去,無形中穩固季家在梅雨中世界的地位。***季沉歌換上最正式的衣裳,被母親一路抱到了設宴的大廳。他上次被人套上這件衣服,還是在家主五百歲生辰的宴會上,繁瑣的衣服一層又一層,把他裹得像顆圓滾滾的球。坐在上首的人正是季鴻雪。銀發如雪,劍眉星目,穿著一襲白色長袍,神情冷淡的看著美豔的舞姬翩躚而舞,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舞姬的動作越發僵硬,坐在一旁的季家家主更是如坐針墊,恨不得立刻揮退舞姬。可轉念一想,舞姬一走,就得輪到他們這些人跟九霄劍尊大眼瞪小眼了,光是想想那個場景就覺得頭皮發麻,便也不敢真的讓人下去。他頻頻看向門口,見季沉歌終於被母親抱過來,頓時如蒙大赦。“劍尊,這便是沉歌,是咱們家這一代裏天賦最好的孩子。”舞姬識趣的退了下去。季沉歌在母親懷裏掙了掙,母親便將他放下了,他邁著小短腿,自己踏進廳堂,一抬眼,就對上季鴻雪漆黑的眼眸。那雙眼睛比季沉歌記憶中的更寒冷,更明亮,鋒芒畢露,帶著猶未散去的戰意,隻消一眼,便讓人忍不住心中戰栗。九霄劍尊,就是劍仙季鴻雪的另一個名號。可眼前的季鴻雪,卻跟季沉歌記憶裏的季鴻雪很是不一樣。季沉歌跟季鴻雪其實也隻見過一次,就是他從青藤小世界迴到重雪宮那一次,那時的季鴻雪同樣拒人於千裏之外,卻要比現在內斂、平和的多。至少那時,季沉歌站在季鴻雪麵前,並沒有感受到這樣強大的壓迫感。坐在族長下首的男人是季沉歌這一世的父親,俊美溫雅,氣宇軒昂,身上帶著股沉靜的貴氣,與身邊愁白了頭發的族長截然不同。與母親一樣,這位便宜老爹和季沉歌上輩子的父親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他看著小小的季沉歌,神情帶著九分的驕傲與一分的不舍。他用眼神嚇退了幾乎要在門口抹眼淚的妻子,轉而柔聲對季沉歌道:“沉歌,從今日起,這位九霄劍尊便是你的師尊,你要隨他去重雪宮修習劍法,潛心修煉,來,快見過你師尊。”季沉歌垂下頭,乖巧的喊了一聲:“師父。”不是師父,是師尊。季霖正想糾正兒子的失誤,季鴻雪卻淡淡嗯了一聲,他立刻識趣的噤了聲。季鴻雪問他:“你可明白,隨我去重雪宮意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