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盯著靈犀看了一會兒,直看得她發虛地垂下了頭,妍華這才收迴眼來:“我不餓,用不著此時迴去喝湯。”


    她的聲音裏摻雜著明顯的不悅,所以登時顯得冷淡了不少。


    靈犀自然聽出了她話裏的責備,委屈地抿了抿嘴,眼裏升起一層水霧。妍華的為人她了解,她知道妍華肯定又要秉著知恩圖報的心思,將雲錦料子有問題的事情跟年靜怡說了,所以情急之下才會打斷了她的話。


    她不是想讓妍華忘恩負義,隻是覺著沒必要這麽好心。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能如何?誰人不是自私的呢,偏生她跟了這樣一個良善的格格,總是為別人著想。


    不去害人,也不用上趕著將利於自己的事情抖落出來不是嗎?


    年靜怡自是看出眼前這對主仆有些奇怪,她不解地看了看突然有些不開心的妍華:“蟬兒若是餓了,我讓她們盛一碗燕窩粥過來,廚房裏正好熱著呢。”


    喜兒聽了這話,不待妍華出聲,便一溜煙跑了。


    妍華抬頭看了看身邊這個二八妙齡的女子,芳華正茂,出水芙蓉。聽她溫言溫語地關心自己,妍華心裏浮起一抹別樣的情緒。


    她伸手將年靜怡手裏的帕子抽了過來:“側福晉沒聞出這香味有問題嗎?”


    年靜怡娥眉顰蹙,微微訝異地張開了嘴:“什麽問題?”


    妍華見她懵懂不知的模樣,也不忍再瞞,便揮了揮手裏的帕子道:“早些年我進府的時候,宋姐姐也送過我幾匹布料,上麵也有這樣的香氣。不過,”她見年靜怡聽得認真,卻也不好直接說料子有問題,便點到即止地笑了一聲,“我已經將料子都扔了呢。”


    話已至此,饒是再愚笨的人,也能聽出這布料有問題了。


    年靜怡的臉色微微漲紅,不太確定地看向妍華:“蟬兒是說……蟬兒當年聞了這香氣可是覺著身子不舒服了?”


    妍華也不好明說宋氏想害人,畢竟麝香貴著呢,還能入藥。


    所以聽到年靜怡那麽問,她也隻好搖了搖頭:“倒沒有哪裏不舒服,隻是月事不大穩,聞久了這種香氣,心裏燥得很。側福晉還是莫要太依賴這個帕子,若是精神不濟便多歇息歇息,將身子調養好了自然就有好精神了。”


    妍華不願再多待,靈犀看到她有些不耐地用右手手指輕輕敲著左手手指,便又悶悶地說道:“格格不是想摘蓮子嗎?眼下日頭沒那麽大,正好過去呢。”


    “蟬兒還是喝了燕窩粥再走吧。”這時,喜兒正好端著一碗熱粥過來,年靜怡見狀便挽留了一聲。


    妍華的肚子倒是當真有些餓了,看到年靜怡殷切的目光,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點了頭:“恐怕要浪費這一碗好粥了,我吃不了幾口便想吐,待會兒若是吃不完,側福晉可莫要怪罪。”


    年靜怡笑著搖了搖頭:“怎會怪責,蟬兒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吧。總是側福晉側福晉的,聽著怪疏離的,蟬兒若是願意,便喚我靜怡吧。”


    妍華錯愕地望了她一眼,沒想到她會這般隨和,隻是禮數還得周全。她雖然對年靜怡有了好感,卻也不想與她太近乎,畢竟福晉與年靜怡不大對付。


    所以她忙擺了擺手,做出一副無辜的驚恐狀:“嬋嬋不敢,側福晉如此抬愛,嬋嬋實在惶恐,還請側福晉莫要難為了奴婢。”


    她小時候在家,每次被哥哥們帶出去胡鬧時,迴來便要麵對她阿瑪的責罰。而她因為是家中唯一的女兒,隻要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無辜模樣,她阿瑪便總會不忍心責罰於她。倒是她額娘,總是以一個月不得碰馬為由來罰她。


    她小時候甚至一度埋怨過她額娘:最毒婦人心。


    年靜怡看她又倏地疏離了些,便也不再強求,待妍華要離開時,她還起身送到了靜蓮居門口才迴來。


    汐兒迴頭望了兩眼,失望地歎了幾聲:“小姐,這個嬋格格也聰明得緊,不過她終究心好,能提醒小姐那料子有問題。小姐若是沒幫過她,恐怕她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不知道了。”


    年靜怡緩緩地轉過眸子看向旁邊的灌木,眸子裏的似水柔情此時已經化作滿目感傷:“我怎麽也沒料到嫁進來會是這樣的光景,好端端地,我怎會害得福晉小產了呢。如今她們都不敢與我來往了,這往後……”


    她說著便濕了眼眶,一手扶著汐兒,一手捂著胸口,比那病西子還要嬌柔上三分。


    汐兒見狀,趕緊出言好生安慰……


    妍華一出靜蓮居便迴頭看了靈犀一眼,見她還兀自鼓著嘴巴,知道她心裏不滿,便趕緊出言安慰了一聲:“我知你是為了我好,可做人總歸要講究感恩,若是連這些都丟了,我還有什麽資格讓爺歡喜呢?爺喜歡去萬福閣,便是因了我與姐姐良善,若是我們連這點都保不住,那與她們還有什麽差別……”


    “格格,奴婢知錯了。”靈犀心裏本來還有憋屈,眼下一聽妍華溫聲軟語地跟她解釋,心裏的氣立馬煙消雲散。跟了這樣的主子當真是她的福氣,換了旁人,誰會在意她這樣一個丫鬟的感受呢。


    妍華見她臉色緩下來了,這才舒了一口氣:“你沒有錯,隻是以後莫要再如此毛躁了。若是我做錯了事情,你當阻止還是要阻止的。”


    “嗯,奴婢知道了。”靈犀旋即收起了苦瓜臉,彎起嘴角笑了。


    待走到東來湖時,妍華看到弘時也正揮舞著小手在指揮兩個丫鬟采蓮蓬,巧翠則一眨不眨地旁邊緊緊盯著弘時。


    妍華見狀,想要轉身迴去,可一想到走了這麽久的路,不摘點蓮蓬迴去實在不劃算,更何況她確實想吃蓮子呢?所以她便準備找兩個侍衛幫她采摘蓮蓬,剛轉身卻被弘時給叫住了。


    “你肚子裏藏了阿瑪的小娃娃?”弘時的注意力已經從蓮蓬上挪開,撒著小短腿便奔到了妍華身邊。


    他睜著一雙溜圓的眼睛,盯著她的肚子直研究,甚至還抬手要上去摸一摸。


    妍華自是趕緊後退了兩步,生怕他一個魯莽讓自己摔了。


    “小阿哥不是要摘蓮蓬嗎?快去指揮著她們摘蓮蓬吧,不然她們該偷懶了。”靈犀小心護著妍華,試圖將弘時給支開。


    弘時睨了她一眼,沒有搭理,隻是好奇地盯著妍華直看,嘴裏還兀自嘀咕著:“哪裏藏了小娃娃,明明什麽也沒有啊,你把小娃娃藏哪裏了?會哭會笑能陪我玩兒的小娃娃在哪裏……”


    妍華聽到他糯聲糯氣的聲音,心裏一軟,禁不住笑出了聲兒。


    想起以後自己生下的孩子可能也如弘時這般頑皮,她心裏的戒備便少了一分。隻見她彎下腰,將臉湊近了身前的這個小阿哥:“還要再過大半年,小娃娃才能生出來呢。你不是有巧翠她們陪著玩兒嗎?”


    弘時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巧翠,然後一臉嫌棄地撇了撇嘴:“她一點兒也不好玩,整天就知道不讓我碰這個不讓我碰那個,還不是怕額娘罵她,一點都不關心我,一點都不愛我。”


    妍華一聽這話,立馬樂了:“她不就是怕你磕了碰了,才會那麽小心嗎?怎麽就是不愛你不關心你了?你也要體諒著她們些呀,你若是摔了,你自個兒疼不說,你額娘還要責怪她們,多不好。聽說小阿哥之前還差點兒掉進這湖裏了,多危險呀是不是?”


    弘時聽她說話好聽,登時對她有了好感:“那我不討厭巧翠了,你陪我玩兒好不好?”


    妍華搖了搖頭:“不好,我肚子餓了,我肚子裏的小娃娃也餓了,我們想摘點蓮蓬迴去剔蓮子吃。”


    弘時又好奇地盯著她肚子看了一會兒,歪著個小腦袋找那個所謂的“小娃娃”在哪兒,甚至一度想抬手掀她的袍子看,被巧翠給阻了。


    “好吧,等大半年後小娃娃生出來了,要陪著我玩兒哦。你跟小娃娃要吃蓮子,我勻一些給你好了,我讓她們摘了一大堆了。”他張開兩條手臂比劃著,仿佛真的摘了一大堆。


    巧翠見妍華疑惑地笑了,便衝她肯定地點了頭:“格格,真的摘了一大堆了,在那邊的岸上堆著呢。格格若是想要,便讓人拿些迴去吧。那麽多蓮蓬,若是都給拿迴綠萼苑,恐怕要招許多人幫忙呢。”


    弘時卻咧著嘴笑了:“你多拿些迴去,多給小娃娃吃點,讓他早些出來陪我玩兒。”


    妍華笑著點了頭,芍藥忙去找了幾個侍衛過來,朝著弘時指去的方向捧蓮蓬迴萬福閣。


    轉身迴去的路上,碰到了李琴語,妍華隻是朝她福了福身子,便斂起笑容走遠了。


    李琴語冷冷地瞪著她背影半晌,才迴頭責罵巧翠:“你怎得又將他帶來這裏!我的時兒若是再落水,當心我打斷你的腿!”


    巧翠瑟縮著抖了抖身子,忙跪下身子小聲辯解道:“側福晉饒命,是小阿哥非要過來摘蓮蓬……”


    “額娘額娘!是我要來這裏的,不怪巧翠!額娘,剛才嬋格格說她肚子裏有小娃娃,額娘也生個小娃娃出來陪我玩兒好不好?”弘時扯了扯李氏的袍子,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稚聲稚氣地央求道。


    李氏卻唿吸一滯,禁不住悲從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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