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家族是個不敬神的家族!”受淹後的第二天早晨,一位高大的長發淹人將包括藍禮所在小隊在內的近一百人聚在了一起,隨後高聲宣講。


    “因為他們不敬神,偉大的淹神從東方驅來瓦雷利亞的魔龍,燒死了黑心肝的赫侖王,燒死了霍爾家的所有人,也就是說,我們自由了!”


    “自由!自由!”


    一些虔誠的鐵民跟著高聲叫嚷,但在長發淹人抬手示意下,他們統統又安靜了下來。


    “盡管我們擺脫了霍爾家族的殘酷統治,但偉大的淹神卻認為不能讓祂的子民們繼續被其他不敬神的偽王誤導,所以淹神特意派來祂的兒子,也就是我們神聖的國王羅德斯陛下,派他來引領我們走上正確的道路——”


    他說著,振臂一揮,語調高亢。


    “看呐,鐵種們,這是淹神賜予我們的無上恩賜,沒有任何人能夠比淹神之子更適合統領鐵群島,沒有任何人比他更有資格坐上海石之位!”


    “淹神之子萬歲!”


    “羅德斯國王萬歲!”


    有鐵民怒吼,脖子青筋直冒,大片人跟著高聲附和。


    但他們的叫嚷剛響起就被再次打斷,就聽長發淹人語氣憤怒。


    “但並不是所有鐵種都知曉淹神之子的偉大,並不是所有人都虔誠地遵循淹神——”


    ……


    他的宣講仍在繼續,但藍禮撇了撇嘴後,已經懶得再聽這種明顯能夠猜到結尾的話了。


    盡管察覺到自己穿梭進入了維斯特洛大陸的曆史當中,但這對他而言並沒有多少幫助。


    不過一年多斷斷續續的貴族教育,叫他辨識維斯特洛諸多紋章以及他們背後簡略的家族榮譽過往與優秀人物他在行,叫他對這世界真正的曆史如數家珍,那卻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現在也不確定自己所在群體具體處於什麽情況,隻能既來之則安之,或者說先隨波逐流,觀察明白後再說。


    此時他混在這群人當中,穿著一襲黑色舊牛皮甲,肩挎著箭袋與短弓,腰板挺直,儼然一副整裝待發的姿態。


    事實上藍禮的確也將要離開這片海灘,準備前往一處名為橡島的地方去了。


    橡島就是長發淹人口中那種不敬神的敵人所在地,而他們此行目標自然是討伐那群人。


    藍禮的目標也是橡島,但這並不單純隻是隨大流的緣故,還因為他昨天受淹中見到的那三行字——


    【順利抵達橡島】


    【殺死7個鐵民】


    【阻止羅德斯國王跳海】


    ……


    顯然他擁有的能力並不隻是穿梭曆史。


    但藍禮卻因此更為警惕。


    自打娘胎起,他就能隱隱約約看到自己身上浮現出的那種信息了,但他始終不確定那些信息到底是什麽。


    它是如何出現的?


    它的用處是什麽?


    它和自己的關係是怎麽樣的?


    它會不會有什麽害處?


    許多問題需要去考慮,因為這很可能關乎於自己未來的命運,也因為正常人絕對不會有這種東西。


    然而在那場“怪夢”之前,在他握緊假牙之前,那些浮現的信息並沒有讓他發現什麽線索,除了學習紋章學日益見深後悄然變換的數字外。


    而今這東西有了新的變化,藍禮自然非常重視,但也更加謹慎。


    一方麵他覬覦著“金手指”這個詞背後可能帶來的超然力量,另一方麵,他又生怕這其中會不會有陷阱。


    隻是在這些謹慎背後,某種本能卻讓他一直覺得自己這種疑心病非常可笑,仿佛在內心當中,有個聲音始終對自己說著一句話:你需要擔心你自己嗎?


    ……


    本能歸本能,對自己“金手指”該有的懷疑藍禮始終沒有忘記,因為他無法理解這到底是什麽。


    但他卻也並不抗拒——


    不能確定它是好的,但誰又能說這是壞的呢?


    所以他覺得,觀察之餘,嚐試去把這三件事做成也未嚐不可。


    但問題又來了,如果自己真的和周圍人混在一起去完成那些任務,就免不了進入戰場當中,然後沒準就被亂箭給射死了。


    藍禮不介意自己被殺死,因為不久之前的經驗證明,在這裏死掉後,他隻會迴到這個曆史之外,迴到風息堡中,繼續當他的拜拉席恩家族三少爺。


    隻是伴隨死亡而出現的痛苦,實在是令他難以忍受……


    “好死不如賴活著吧,能混一天是一天。最好完成一個任務,然後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給我發獎勵?誰發?”


    “去橡島那個似乎挺簡單……話說我要是在這裏生個兒子會怎麽樣?三百年後多出來一群重重孫子?”


    棕發年輕人浮想聯翩。


    站在海邊烈日下曬了有差不多一個鍾頭,那個有著一頭灰黑長發的淹人牧師終於意猶未盡的結束了起航前的演講,隨後揮手示意這一百多的鐵民士兵踏上一艘早已準備良久的雙桅戰船上。


    ……


    上船的鐵民數量眾多,甲板下的船艙自然安置不下,領了個草席子後,藍禮就和所處小隊幾個熟麵孔一起在甲板邊緣位置打了個地鋪。


    清涼海風吹拂,百多士兵身處於甲板上,慢悠悠地等待著航行的結束,談笑聲音不絕於耳,一時倒是頗顯悠閑。


    “哈爾,等上了戰場,你就跟在我後邊。”


    旁邊靠在船板上的金發少年賈斯皮嚴肅地看著他道:“我的斧頭比你使的好,所以我在前麵,你使弓掩護我。”


    藍禮想說他根本不會使弓,但這話壓根沒法說出口,於是麵對眼前這張稚嫩麵孔,他隻能點了點頭,並琢磨著該怎麽才能把即將到來的難關混過去。


    金發的賈斯皮則沒有發現自己同伴的異常,他仍舊喋喋不休地說著。


    “我們沒上過戰場,可不能衝在最前邊,除非大人命令……”


    “我希望有人會收我付的鐵錢,這樣迴去後我就會是個真正的鐵種了,但父親說隻要我迴去就怎麽都好,哈爾,你父親有和你說這種話嗎?”


    “我不記得了。”藍禮實話實說。


    “你是不是想家了?”對方奇怪地問:“你以前很愛說話的。”


    “你不也一樣?”藍禮沒直麵迴答。


    他可沒有前身任何記憶,所以最好的應對措施是把問題丟迴去。


    “我才沒有,我是個堅強的人,堅強的人從不想家。”金發少年如此說著,伸手遞給藍禮一枚灰白中略帶暖黃色的鵝卵石:“喏,這是我離開之前在家門口拾的,送給你,希這能讓你開心一些。”


    瞧了瞧這枚石頭,藍禮伸手接過道了聲謝,對方則認真地道:“淹神會庇佑我們的,祂一定會。偉大的羅德斯國王也會為我們祈禱。哈爾,到時候記得跟在我後邊,我們會迴去的。以一個真正鐵種的身份。”


    少年的聲音充滿期盼,藍禮希望他能如願以償。


    然而世事無常,夏季的大海就像是個更年期善變的老大媽,早上船隻起航時天空還碧藍一片,中午剛過就已經陰沉不已了。


    暴雨籠罩而至,狂風洶湧來襲,逆風而行的雙桅戰船別說前進,甚至都開始倒退了起來。


    或躺或靠在甲板上的士兵們匆忙起身以免受到踩踏碰撞,水手們開始忙前忙後,急著將揚起的船帆撤下,結果很不幸,一位紅頭發的年輕水手一不小心從高處踩空,淒厲慘叫著,掉進了瘋狂翻湧的大海當中,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我們無需懼怕風暴之神的憤怒,因為偉大的淹神早已對我們敞開了他那恢弘的流水宮殿!別忘記,淹神之子親自給我們吹響了前進的號角,我們有神——”


    甲板上,長發淹人一襲灰綠藍三色相間的粗布袍隨風獵獵作響,手持的浮木棍棒高舉頭頂,老農民一般的堅毅麵頰隨著吼叫而漲紅,顯得非常激動。


    隻是他那被風吹起的一縷灰發絲好巧不巧地鑽進了他的喉嚨當中,乃至他激勵的話語剛說到一半就不得不梗咽終止,繼而於大風中彎腰劇烈咳嗽了起來。


    “哈爾小心!”頂風飄來的一段話顯得很微弱,船邊緊緊抱住緊繃繩索的藍禮費力轉頭看去,發現甲板上一個滾動的圓木桶正一蹦一跳的飛速來襲。


    “倒黴!”


    暗罵一聲後,他隨著船體搖晃就地一趴,那橡木材質的圓桶就貼著頭皮一晃而過了,他隨即抱住了眼前的桅杆根部,死不鬆手。


    狂風猛烈、暴雨如梭,狹長的戰艦船殼如同漂浮於廚房鐵鍋中的黑胡椒,隨著液體沸騰而翻滾搖晃。


    有幾次它的船側麵甚至都要平行貼在海麵上了,直到最後一刻才險之又險的板正了迴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隻是臨時的幸運並不能說明什麽,隻要這恐怖的風暴不停止下來,這艘名叫無敵接生婆號的戰船就很難說能夠順利渡過難關。


    “隻是趕個路啊,不應該是最簡單的嗎?”


    風暴中的藍禮滿臉雨水,抬手艱難地抹了一把臉後,他見到與“自己”同村出來的賈斯皮尖叫著隨甲板傾斜而軲轆了過來,於是忙伸出有餘力的腿來一擋。


    他的腳堪堪勾住金發少年黑皮甲的尾擺夾層處,這讓對方開口大聲感謝,卻讓藍禮感覺自己的腳脖子好像被那煮沸加工過的堅硬皮甲給剁成了兩半。


    可惜他的奉獻並沒有什麽用,烏黑暴躁的環境下,當一陣更加猛烈的風暴來襲時,無敵接生婆號又是一個劇烈搖晃,仿佛下方有隻巨大的海怪在風暴中拖拽著這艘脆弱的船隻,地動山搖下,甲板上許多鐵民士兵慘叫著被甩入大海當中。


    剛剛被他救了一命的金發少年同樣也處於這個行列,藍禮眼睜睜看著對方絕望而又無助的稚嫩麵孔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這讓他心頭仿佛被壓了塊大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來。


    “原本曆史中他也死了嗎?”


    他忍不住閃過這個念頭。可惜接下來藍禮就無暇再思考這個問題了。


    電閃雷鳴下,一個猛烈搖晃的功夫,本就因為暴雨而充滿滑膩感的粗重桅杆,終於掙脫了他的懷抱!


    棕發年輕人掉進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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