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高掛的太陽非常毒辣,但海邊的風卻帶來了令人放鬆的清涼氣息。


    成功活下來的藍禮顫抖著站在淺灘處,那舉行儀式的三個淹人神色喜悅地擁抱他,親吻他的麵頰,隨後有人給他遞來粗糙的亞麻衣物。


    然後他就見到,那三個淹人又開始將另外一個麵帶驚恐的黑發少年一頭摁在了水裏。


    “為我們而受淹的無上之神啊,讓您的仆人……”


    一位套著破舊黑皮衣,赤著腳,穿著粗布短褲的老人過來示意藍禮和他走,於是那高亢而又充滿狂熱的詞匯隨著藍禮轉身離去而漸行漸遠。


    他因此有空閑觀察周圍情況。


    這是一處島嶼邊緣的彎曲沙灘,陽光籠罩下,密密麻麻的穿皮甲士兵活躍在這片沙灘上,有的在來迴走動,有的則手持魚叉在淺灘處捕魚,有的三兩成群圍坐在一起閑聊。


    海風舒爽宜人,人群中,一位棕發黑眼的矮個子士兵在藍禮路過時舉起手中木杯子朝他大叫。


    “你通過了儀式,你證明了自己的虔誠!白鷗村的哈爾,我們歡迎你!”


    和他坐在一起的三個人舉杯跟著示意,周圍更多的人同樣高聲附和。


    藍禮哆哆嗦嗦地轉頭看了他們一眼,但帶路老人並沒有停止腳步,於是他沒說什麽,抬腳匆忙跟了上去。


    接下來他又遇到了一些熱情的士兵,有的能叫出他名字,更多的則隻是大聲祝福,不斷前行間,藍禮沒說一句話,而是默默觀察著這裏的陌生環境。


    看得出來,這些駐紮在海灘前的鐵民士兵們普遍很熱情。


    而他們一個個看起來也並不像是假的,腳下這座島嶼也一樣。鬆軟的沙灘踩在上麵非常舒適,清涼怡人的海風吹蕩著他額前一縷棕發,一攤鳥屎從頭頂天空掉下來,啪嘰一聲響……


    側頭看了看肩膀上攤開的白綠之物,那味道很難形容。於是藍禮再次確定這是一個真實的地方,而不是什麽幻象或者夢境。


    “如果我現在跑到風息堡,會見到什麽?昏迷的男孩?還是……”


    他若有所思。但清楚知道這是一個很難完成的事情,因為鐵群島處於維斯特洛大陸最西邊海洋深處,風息堡卻在大陸的最東端海岸線上。


    而且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棕發的鐵民少年,可不是黑發的拜拉席恩三少爺,根本進不去貴族老爺們的城堡。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並不是跑來這裏隨意閑逛的。


    皺眉思索著之前受淹時所見的那三行字,藍禮一時有所明悟。


    自己轉世投胎後,八成是覺醒什麽特殊的交換身體“係統”了,平常時能夠學習各種知識,然後數據化出來,等級提高到一定程度後,所學習的知識還能衍生出特性。


    遇到特殊媒介了則觸發這種“係統”的真正用途——交換身體,去做任務……


    可之前那個夢也沒有任何媒介觸發啊?


    況且,真的會有這種無厘頭的東西?


    摸了摸有別於孩童的粗糙麵孔,藍禮皺了皺眉。


    ……


    老人一路沉默,帶著他到營地後方一處被圍欄圍著的營帳外領了一份裝備——


    一件加墊的白內衣,一副長度及腰的老舊黑皮甲、一頂有著醜陋護鼻的圓半盔,一雙輕微被蛀的棕色硬牛皮靴,以及一張棕木短弓和一副長皮帶纏繞著的沉重箭袋。


    他最後被引到沙灘營地靠左邊一顆椰子樹下的小團體前,結果還沒等人引薦,一個靠在樹上的金頭發少年士兵就豁的一下站了起來。


    “哈爾!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挺不過來了!”


    顯然這位與目前的藍禮是熟人。然而沒有繼承任何記憶,藍禮對此卻一無所知。


    “你證明了自己的虔誠。”另外一個有著亂糟糟黑發的老兵嚴肅地朝他點了點頭,但緊接著就揚了揚手中的皮革酒袋。


    “所以你的命從現在開始就屬於大海啦,淹人們都是這麽說的。”


    這動作讓一直沒說話的引路老人雙目一瞪。


    “盧卡斯大人不準許我們白天時喝酒,派斯!”


    “我可沒喝酒。”被叫做派斯的老兵茫然地看了看他,隨後用手指了指長大的嘴巴,露出一口粘膩的黃牙。


    “不信你聞聞?”


    引路老人隻是瞪了對方一眼,隨後轉身就走了,留下藍禮一人站在這個小隊伍麵前。


    排除叫做派斯的老兵以及金發少年外,這裏還有兩個人,一個麵目普通的黑發中年正蹲在椰樹影子下用鐵頭盔煮著一鍋濃魚湯,手握勺子搖動的模樣非常專注,另外一個年輕些的瘦男人則正用一種充滿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藍禮和他手中的弓箭。


    “會用嗎?小子?”


    “當然!”


    藍禮還沒開口,最開始和他打招唿的金發少年就搶著說道:“在白鷗村,哈爾和我一起受訓!”


    他邊說邊將藍禮拉到身旁,然後指著周圍幾個人道:“讓我為你介紹,和你說話的這位是卡倫,他箭使的很棒。這位是廚子萊恩,來自我們隔壁的紅蟹村,這個老酒鬼你剛剛聽到啦,他是……”


    這是一個被臨時湊在一起的士兵小隊。


    默默傾聽並觀察的藍禮沒一會就了解到了這件事。


    盡管看起來每個人對身旁人似乎都很熟,但實際上這種熟悉隻是表麵上的。


    “我很慶幸你能活下來,海豬羅德就沒挺過來,如果你也死了,那我隻好自己去殺橡島佬了,他們肯定不樂意收我付的鐵錢,特別是在沒人幫我的時候。不過現在好了……”


    介紹完同伴後,鼻尖長滿雀斑的金發少年並沒有閉嘴,而是仍舊滔滔不絕的說著一些閑話。


    他叫賈斯皮,盡管沒開口問,但從旁人話語中藍禮還是了解到了這點。


    同時他也了解到了更多信息。


    比如說目前自己叫哈爾,和這個賈斯皮來自同一個叫做白鷗村的村子。比如說腳下這片島嶼名為老威客島,比如他們效忠的國王名叫羅德斯,依靠淹神信仰稱王,獲得了淹人牧師們的集體擁戴。


    而自己、這個小隊,以及其他一些小隊伍明天一早就要乘船起航,前往另外一處叫做橡島的島嶼,為這位淹人出身的國王而戰。


    藍禮因此陷入沉思。


    雖然紋章學主要學習的是領主家族的大致曆史與優秀人物,但教學期間他難免也會接觸到一些其他知識。


    所以他明白老威克島與橡島其實是鐵群島中的其中兩座島嶼,所以他能了解到鐵民們的受淹儀式與大致流程,所以他握緊假牙後能夠快速確定自己所麵臨的情況。


    然而讓他不解的是,為什麽眼下這群老威克島上的鐵民士兵會和另外一夥橡島上的鐵民士兵打仗?


    鐵民很少與自己人打仗,坦格利安王朝建立後更是幾無戰爭,藍禮得知此事時就感覺很不對勁。


    更何況他曾聽老學士說過,鐵群島當代鐵大王科倫·葛雷喬伊謹慎理智,治下有方,對領地的統治非常穩固,不可能爆發內亂的。


    心有疑惑,而且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藍禮也並不了解,所以不論是少年賈斯皮還是其他同伴與他說話,他都是坐在那裏點頭或者嗯嗯啊啊的迴應,從不開口說話。


    因為受淹多少也算是一個生死危機,受到一定的刺激也還算是正常,倒也沒人奇怪他的沉默。


    而不久之後,心中的疑惑隨著一行人的閑聊被悄然解開,乃至藍禮不自覺張大了嘴巴。


    “叫我說,霍爾家那個黑心肝的被龍大王燒死了更好,他從不考慮咱們死活,隻顧在東邊建他那個石頭城堡。現在你們瞧,石頭盔甲也擋不住龍大王的一口唾沫。”


    說話之人是老酒鬼派斯,他邊說邊咧嘴笑,缺了顆門牙的嘴巴特別引人注目。


    “我叔當時就在場,聽說那黑心肝的老國王被燒死前嚇得尿了褲子哩。”


    廚子萊恩的魚湯做好了,此時正用木勺子給每個人盛一碗,聞言充滿懷疑地瞥了老酒鬼一眼。


    “你確定?當時整個城堡可都燒起來了,黑心肝的全家都被龍燒死,你叔要是真的在裏邊,怎麽可能還活著?”


    “這我就不知道啦。”老酒鬼麵不改色地吹噓道:“不過我猜我們家流著龍石島的龍血,聽說過那句話沒?真龍不怕火……”


    接下來藍禮並沒有仔細聽下去,而是陷入了一種驚詫狀態當中。


    古代時,維斯特洛大陸一共有七大王國。


    北境王國、穀地王國、河嶼王國、凱岩王國、河灣王國、風暴王國,以及最後的多恩王國。


    藍禮所在的拜拉席恩家族,領地就是繼承自古代風暴王國,由坦格利安王朝的創建者,伊耿·坦格利安分封。


    伊耿被譽為征服者,因為他與他的兩位親姐妹(同樣也是妻子)騎著他們的龍征服了七大王國中的六個——


    北境、穀地、河嶼、凱岩、河灣、風暴。


    隻有多恩是伊耿的子孫們在後來通過聯姻方式收服的,征服者在位期間,多恩並未屈服,並誓死抵抗坦格利安家族的巨龍。


    但抵抗的並不隻限於多恩,最初戰爭爆發時,河嶼王國的國王赫侖·霍爾仰仗著他那維斯特洛大陸首屈一指的龐大城堡妄圖抵抗征服者的龍焰,結果全家老小全被燒死,霍爾家族因此血脈絕嗣。


    諾大的河嶼王國因此變成了兩片領地——


    鐵群島、河間地。


    那已經是近三百年前的事情了,藍禮不久前在學習河間地公爵徒利家族的紋章時順帶學過這段曆史。


    可眼下聽他們的對話……


    掃了一眼旁邊仍舊閑談著的幾位鐵民士兵,又望了望身後數量龐大,蔓延整個海岸線的鐵民營地,藍禮心髒跳動不自覺一陣加快。


    這並非是什麽身體交換遊戲,而是穿梭進入了曆史當中。


    他來到了二百多年前,坦格利安王朝尚未建立的那個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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