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淩峰的願望有二。


    其一,便是殺死李銘,這個讓他嫉妒,怨恨···以及無比羨慕的目標。


    其二,則是挽迴青梅竹馬鍾玉婷的芳心。


    說實在話,林溪還是經驗不足。


    這兩個‘任務’,他其實搞倒了順序。


    李銘太過耀眼,以至於即便是林溪,也一開始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李銘身上,而相對忽視了鍾玉婷。


    等他殺死了李銘,這才猛然有些醒悟過來,李銘···死早了!


    少女情懷這種東西,往往是很邪乎的。


    求而不得,為最美好。


    李銘家世好,長得帥,人也風度翩翩。


    當之無愧的少女斬。


    更何況,在很多人眼裏,李銘之死···與鍾玉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種種結合之下,鍾玉婷的一顆少女芳心,隻怕已經死死的拴在了死鬼李銘身上。


    正是因為李銘已死,故而這個情敵···實屬難敵。


    魏淩峰的這第二個心願,猛然從原本的困難難度,拔高到了噩夢難度。


    正常來講,要讓鍾玉婷敞開心扉,非要等經過時間的流逝,櫻桃變葡萄,木耳變芭蕉,才有一絲絲可能。


    偏偏林溪沒有這個時間。


    來自大河劍宗的壓力,已然猶如芒刺在背。


    “治重症需下猛藥···如果李銘記憶裏的這些都是真的,那麽···這件事還有挽迴的餘地。”林溪摸著下巴,眼中閃爍著精光。


    摸下巴的習慣,他原本是沒有的,這是屬於魏淩峰的習慣,是靈魂被林溪開始真正吸收、掌控後,自發迴饋到身體上的一種體現。


    安靜沒有多久的冬陽城,再一次引來了眾多的視線。


    魏家那位最近風靡一方的魏淩峰,當眾宣布,將會懸賞三千金,隻為收集李銘生平,然後為其著說立傳,聊以緩解心中負罪。


    有人說,魏淩峰這是打算將李銘的剩餘價值榨取幹淨。


    踩著李銘的屍骨,竭盡一切的為自己揚名。


    但是,懷有這種陰暗心理的,並不是主流。


    更多人願意相信,可以為了‘好友’,不顧一切重複施展迴春咒的人,絕不是這等奸詐小人。


    啪!


    鍾家府內,鍾玉婷的秀樓內,鍾玉婷又摔碎了一個平日裏喜歡的花瓶。


    冬陽城本也不大,林溪的造成的動靜也不小。


    鍾玉婷獲知消息,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三千金!他哪裏來的三千金?若真為了李公子,他魏家才不會拿出這筆錢來。定然是他···定然是他還想利用李公子,卑鄙···卑鄙小人!我以前就是瞎了眼。”少女的可愛和惡毒,有時候當真是一體兩麵。


    她們可以為了愛情而奮不顧身,也可以為了心中所愛,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詆毀、傷害任何人。


    正是因為這份不成熟,所以顯得可愛,也就是這份不成熟,時常讓她們變得可憎。


    鍾玉婷的父親,就站在門口,原本正要推門而入的手,緩了一緩···終究還是沒有觸摸到門扉。


    少女的感情是真摯而又可貴的。


    但是大人的思想,卻肮髒而又複雜。


    李銘這個乘龍佳婿沒了,似乎‘魏淩峰’這個潛力股還可以挽迴一下。


    鍾父終究還有人性,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傷口上撒鹽。


    鍾玉婷口裏盡情的辱罵著魏淩峰的卑鄙和齷齪。


    卻終究沒有忍住,喬裝打扮,去了魏家收集李銘‘事跡’的茶樓。


    聽著眾人說著李銘的各種曾經的‘事跡’,鍾玉婷翩然神往,仿佛已經跟著時間,逆流到了當初,與那夢中心愛的人,一起行走於江湖,斬妖除魔,揚名天下。


    愛情總是在自己的幻想中拚命發酵。


    然後變化著,自己都不曾了解的滋味。


    “哈哈!你們這些人,還真是無恥。”


    “什麽狗屁的李銘,豪門貴公子,說穿了還不是一個嫉賢妒能的人渣?他做的事情,雖然知曉的人不多,但是我卻偏偏是當事人。”一個聲音,打斷了整個茶樓內‘和諧’的氛圍。


    在一眾的‘讚歌’中,莫名的擠進來這麽一個異類,當然惹人側目。


    鍾玉婷也是小臉緊繃,咬牙切齒。


    “一定是魏淩峰故意安排,來汙蔑李公子的!我就知道,他沒有安好心。”鍾玉婷心中揣測著,然後將這口黑鍋,不管不顧的直接扣在了林溪的頭上。


    雖然···她的這種私心揣度,意外的正中靶心。


    “足下是誰?在此妄論是非?且不說李銘李公子昔日風度、為人,眾所皆知。逝者為大的道理,莫非也是不知?”魏家安排在這茶樓之中,收集‘訊息’,且著冊成書之人,開口質問道。


    卻見那人站起身來,然後摘下了頭上的鬥笠。


    鬥笠下,是一張布滿刀疤劍傷的臉。


    顯得尤為可怖。


    “難看嗎?可怕嗎?”


    “這就是你們口中那位風度翩翩的李銘李公子所為。昔日我亦是一方俊傑,自認為父母所賜容貌不差,隻因為畫舫之上,那李公子相中的姐兒,多瞧了我幾眼,便命人將我整張臉給毀了。”


    “如今我這摸樣,全是拜李銘所賜,如今老天開眼,讓魏公子替我報仇雪恨,實在快哉···哈哈哈!”滿麵刀疤的男子淒厲的笑著,聲音中有說不出的淒涼,還有解脫的味道。


    茶樓中魏家的管事者,見四周之人,因為這疤臉男所言,引得議論紛紛。


    便開口道:“足下所言,乃是一家之言,無憑無據,不足以取信。”


    “而李公子的人品,乃是眾所周知,即便是我家魏公子,也是推崇有加,隻因誤殺了李公子,至今傷感,更立下天魔之誓。”


    此言一出,風向再次轉變,周圍許多人,紛紛開始指責那人。


    疤臉男子卻淒厲冷笑著道:“我知世人皆以貌取人,昔日我容貌完好之時,眾人皆信我、允我、寬容於我,今時今日我容貌盡毀,世人便都對我苛刻,以冷眼待之,從不肯信我。我容貌雖改,卻我已非我麽?”


    “爾等盡是凡夫俗子,又豈能免俗?”


    “罷了罷了!為免這李銘死了還欺世盜名,我唯有以一腔熱血以控訴,或許方能有人聽得見我的聲音。”


    說罷之後,便猛然躬身,將腦袋直接朝著牆角的柱子撞去。


    隻聽一聲脆響。


    牆角都撞缺了一塊,滿腦袋紅的、白的,沾了半邊柱子。


    茶樓之中,尖叫聲、咆哮聲還有各種各樣的唿喊聲,頓時連成一片。


    疤臉男子的這一撞,不僅僅打破了整個茶樓中,各種歌頌李銘的‘節奏’,更是直接撞擊在了鍾玉婷的心坎上。


    猛然間···她似乎從那種自己編織的淒美夢幻中,稍稍清醒了幾分。


    由她自己編織的李銘完美的形象,悄然的剝落了些許,恍惚可以看見,那剝落的斑駁背後,暗藏著的陰暗和不堪。


    鍾玉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恍恍惚惚迴家的。


    這天晚上,她不斷的做著噩夢。


    疤臉男的那張可怕的臉,反複的出現在她的夢中,甚至化作惡鬼向她索命。


    鍾玉婷也是修士,雖然還在煉氣期,屬於煉精化氣,卻早已不易入夢。


    如今這般噩夢頻繁,隻能說明她心中已然有了魔怔。


    冬陽城的某個角落裏,林溪為某個表演良好的演員‘結賬’。


    然後叮囑對方,遠離冬陽城,三年內都不可再迴來。


    這件事,並不是林溪瞎編的。


    一年前,就在範城,李銘確實出手,將一俊秀男子的容顏毀去。


    而且是當眾為之。


    隨後,卻又安排人,悄悄的將這男子,伏殺於荒野,無人知曉。


    隻是原因,卻並非是爭風吃醋。


    而是因為,這俊秀男子,仗著容貌之便利,誆騙一些可憐的青樓女子,將她們的皮肉錢詐來,滿足自己的奢侈私欲。


    李銘得知後,便當眾毀了這男子最為得意的容貌。


    以此為懲戒。


    若無隨後的伏殺荒野,也算是懲奸除惡,為民請命了。


    李銘當然算不得好人!


    也不是純粹的壞人。


    他隻是一個偽裝極好的俗人。


    修行者與天爭命,但是天是什麽?


    對於大多數底層修士而言,飄渺無蹤,根本看不見摸不著。


    歸根結底,還是要爭取資源,爭取各種超出尋常的待遇。


    李銘求名,為了名聲甚至埋葬了自己,就是因為名可以為他帶來利。


    他代表李家,代表大河劍宗,在俗世行走,留下美名,等他迴到家族,迴到宗門,也會被高看一眼,然後獲得更多的支持和幫助。


    這就是他的根本目的。


    “現在鍾玉婷對李銘的絕對印象應該已經在瓦解,隻要不斷通過各種渠道,加深這種瓦解,李銘這邊的文章,便已經做得足夠了,無需再過深入,顯得刻意。”


    “接下來,就是扭轉‘魏淩峰’在她心中的印象。”


    “青梅竹馬很難走到一起,歸咎其根本原因,在於熟悉感。對於許多對未來滿懷期待的人而言,這種熟悉感是‘絕望’的,仿佛一眼足以看到頭。”


    “魏淩峰滿足於這種習慣和熟悉,所以他離不開鍾玉婷,覺得自己的將來,就和鍾玉婷捆綁在一起。而鍾玉婷則是不甘於這種習慣,她希望得到更多,所以當遇到李銘這個全麵超越魏淩峰,並且充滿神秘未知的豪門公子時,便輕易的舍棄了魏淩峰。”林溪行走在冬陽城的街道上,周圍是車馬行走,行商叫賣的聲音。


    無論這座城市剛剛發生了什麽樣的大事,對於這些普通人而言,都不過是剛剛過去了普通的一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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