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筆大宗的出口貿易成交了,公司得到可觀利潤。

    孟乃章感覺到:該鬆弛一下神經了。星期日的清晨,孟乃章自己開著車到郊外去釣魚。釣魚本是他的一大愛好,可自當了老總後,成天忙於事事務務,這愛好也好象慢慢地淡忘了。

    車剛開出市區,一個身著紅色運動裝的女孩子直直站在了路中間。待把車停住,一個熟悉的、身巧如燕的身子打開車門上了車。

    安怡上車坐在孟乃章右座上,車子向著郊外飛馳。路旁大樹的葉子有的金黃、有的淺紅、有的深紅,在仲秋太陽的輝映下,五顏六色,五彩繽紛,煞是好看。田園風光盡收眼底,一派豐收的喜人景象。

    安怡的眼睛一直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她把車窗搖下,一頭秀發被風吹得飄逸起來。她的姿勢典雅寧靜,臉上、脖子和手上所有露出的肌膚,潔淨無瑕,奶油一樣的潔白,白得有點令人難以置信。

    孟乃章不時側過臉看她。真像一幅油畫一樣自然!他在心裏這樣說。

    安怡那一副被自然景色陶醉的樣子,更顯出幾分聰穎和天真,無形中,孟乃章的情緒也給調動了起來,感到了一種預想不到的欣喜。他不由地在心裏感歎:啊,年輕真好!青春、亮麗,這真是一種多麽美好的東西,多麽令人賞心悅目!

    孟乃章想起第一次見到安怡時的印象:初春的一天早上,孟乃章下車走向辦公樓,安怡燕子般靈巧的身影迎麵向他走來,她那份令人驚歎不已又難於形容的高雅氣質著實使他一時幾分呆滯。他握住她那溫柔似水的小手時,他直直地看著安怡那雙似乎從未看到過的、永遠都閃爍著寧靜和微笑的眼睛,久久握住她的手未放……

    此後每每想起那次的失態,孟乃章總會一陣不自然,在心裏自嘲:已過不惑之年了,怎麽還像年輕小夥一樣情不自禁?真沒出息!理解別人不易,發現自己更難。以前他在書上看到這句話,還以為這是作者的故作高深,現今看來也並非毫無道理。

    此時,孟乃章有了與身旁女記者說說話的興趣,說:你怎知道我今天行動的?我可沒告訴任何人的。

    安怡將目光從遠處收迴,側過臉對著他,稀稀細細的柳葉眉往上一揚,漾出天真聰慧的神態,說:要不怎麽叫記者呢?

    總經理與女記者的眉目很自然地相撞了,停留了片刻。而後各自會心一笑,瞬間的陶醉也自在其中了……

    車子在遠郊的一條大河邊停下。一座小橋橫跨,河的對麵,一群白鵝悠然自得地浮在水麵,遊遊蕩蕩;蔚藍的天空下,森林裏的鳥兒,不時地從這片林子飛到那片林子;不遠處是一個幾戶農家的小村落,炊煙嫋嫋,恰似一派“小橋流水人家”的自然風光。

    孟乃章在整理釣竿,釣竿是從德國進口的,漂亮而精致。安怡幫不上忙,撿起幾粒石子,用力地向河中間甩去,濺起陣陣好看的水花……

    大半天過去了,沒有魚來吃釣。浮標偶爾輕輕動了幾下,那也隻不過是幾條小小魚兒所為。

    正午的太陽很燙人。安怡將一支撕了口的可樂遞過去,說道,看來,你的釣魚技術比我強不了多少。

    其實,釣魚我不懂。孟乃章喝下一口可樂說道,隻不過是葉公好龍,或者說是附庸風雅而已,有時我也把這當作一種積極的休息方式。況且,釣魚還挺鍛煉人的,修煉人的耐性,我這人就有想改又改不了的急躁和暴躁的毛病。

    說著他看看安怡,笑談道:你知道一個成熟的企業家應具備什麽素質嗎?

    什麽素質?安怡奇怪地反問道。

    孟乃章:依我說呀,那需要——政客的虛偽、婊子的臉皮、媒婆的嘴巴、海盜的膽量、運動員的身體、繡花女的細致、釣魚的耐心……

    孟乃章這段話逗得安怡大笑不止,連說深刻、深刻。孟總,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眼下這個容易使人風吹草動的繽紛世界,你是難能可貴的,還保存有一個較完整的自我。

    是麽?不勝榮幸之至!孟乃章露出了平常很難看到的得意表情。他接著在心裏說道:知我者,安怡也!

    孟總,看你生意做得順風順水的,這得益於國家的開放政策外,作為主要決策者,生意場上你還有操作上的技巧和手段嗎?

    應該說有。按我說,所謂的技巧呀,手段呀,那都隻能停留在一些小的生意上。靠這樣的小伎倆,那是永遠都成不了大氣候的。生意場上,我的理念是:小生意靠技巧,中生意靠機遇,大生意靠做人。

    野炊搞不成了,沒有釣到魚。孟乃章從車上拿下麵包、餅幹、水果和礦泉水,和安怡席地而坐,開起了中餐。

    孟總,安怡邊吃邊說道,我想問一個問題:據說,隻要你在原單位呆下去,你在仕途上又可上個台階,可你突然“下海”,況且,你也完全知道市場竟爭的殘酷性。我想知道,你個中原委是什麽?

    這,怎麽說呢……孟乃章想起昨晚公司人事部長打來的電話,說這個星期市委組織部來人了解班子情況,考察的方式以個別談話和集體座談相結合,並請示他接待標準及是否準備點紀念品什麽的。他反問人事部長:難道你對公司的接待標準那麽陌生嗎?你是不是覺得我們訂出的規章製度都是印出來看的?

    話出口後,他立馬又後悔了,人家畢竟是一片好心。他還覺得,自從有了這個公司,他就是人事部長了,一當就是十年,工作兢兢業業 ,處處與人為善,也真不容易的了。

    孟乃章突然覺得,該考慮人事部長的升遷問題了,在自己說話的地方,不要讓老實人太吃虧了。

    孟乃章在搜尋恰當的詞匯來表達:“橘生南為橘,橘生北為枳”這說明了這麽一個道理:任何一種有生命的東西,它所需要的土壤和環境是不一樣的。

    在我看來,做官是講究命運的。有人操勞終生,卻看不到成就;有人平庸一世,卻平步青雲;有人天生就是喂馬的,有人天生就是騎馬的;有人天生就是種樹的,有人天生就是乘涼的。中外曆史上,這樣的事例不勝枚舉:同樣一個人,讓你站在豔陽下,你身上自然有光,讓你呆在暗處,你隻能被埋沒。同德同才之人,在經濟發達地區稍有作為,很容易風聲水起;在經濟落後地區,你就是使出渾身解數,作出十倍努力,也有可能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因為,現實社會,市場經濟,人們關心的是結果,過程是不重要的。“馬太效應”,官場同樣起作用。孟乃章繼續說道。

    安怡聽著,凝神片刻,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不甚明了,輕輕點點頭,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又問道:你想過失敗嗎?假如企業經營管理失誤、企業虧損、資不抵債,還有就是人際關係的傾軋,“窩裏鬥”……最終導致破產。當然,我說的是假如。請原諒我的直率!

    你提的這個問題很有意思,孟乃章接過她的話,略思考了下說:我想,做任何一件事都一樣,所謂的經驗和教訓都是事後總結出來的,當時很難把握是對還是錯。直到現在,我對自己所在的企業還有霧裏看花的感覺,時時肩膀上承受著種種壓力。這種壓力究竟有多大,隻有親曆者才會有切膚的體會。

    他還想說,你說的“窩裏鬥”,就是目前企業最大的內耗,也是一種普遍現象,單位裏的權力和利益之爭並不是他所在企業所獨有,1+1=0,作用力等於反作用力,在哪部門哪單位都能聽得到,但他沒把這些話說出來。

    他說這些話時,一時看看遠方的樹林,一時抬頭仰望蔚藍的天空,眼睛裏放出一種平時少有的亮色。

    片刻,他繼續慢慢說道,至於企業最終會怎麽樣,那就好比說,我和我的夥伴們坐上了一條風雨飄搖的船,要到達彼岸,那隻有奮力劃槳,至於船會不會沉沒,那就由不得去考慮它了……

    迴來的路上,車子開得沒有來時快。孟乃章不時地向著路旁張望,看到路邊有幾棵楓樹,他把車子停住,拿出隨車放著的數碼相機,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然後站在那,像欣賞一幅油畫一樣的神態,靜靜地看著夕陽下的紅楓。

    安怡在車內靜靜地看著他,心中的男子漢形象似乎更加清晰了:兄長風範、溫和外表、目標堅定。

    西下的夕陽,紅透了半邊天,在一片紅得非常燦爛的楓林的交輝相映下,似要把整個天際染紅。孟乃章頓時有了詩情畫意,頗有感觸地在心裏念叨:晚霞,也是那麽迷人,燃燒得比朝霞還要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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