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說話一麵往前,很快地,眾人便停駐在了一座雕梁畫棟,氣派非凡的大宅之前,若非一眼就看到了這宅子大門上懸掛的楚家牌匾,陸縝都不敢認這裏就是自己嶽父家了。


    十年未來,這楚家已是大不相同,雖然還是在原來的住址,但宅子的麵積卻已擴大了五六倍之多,將許多周圍原來屬於鄰居的住處都給並了進來。而且光往裏頭掃上幾眼,就能瞧見高高的院牆也無法遮攔住的各種名貴花木,以及一處亭台樓閣,其美輪美奐,更在市舶司衙門之上,遠超陸縝在京城的伯爵府了。


    姚幹等人不禁看得都有些呆了,就是陸縝也是愣怔了片刻,才從馬車裏鑽了出來,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來。隨著蘇州本地經濟的飛速發展,這奢靡之風也是愈演愈烈哪,自己嶽父還真是緊跟潮流了。


    看到他們這一行人停在自家大門前,守在門前的一些家奴便趕緊迎了上來,很有些客氣地上前詢問道:“可是姑爺迴來了麽?”


    當即就有手下把陸縝的身份報了過去,那邊則有家奴趕緊迴身,急著跟自家老爺報信去了。早在陸縝入蘇州城後,他就已差了人給楚家的人送了口信,提到自己一會兒就會過來拜候,所以對方才會有所準備。


    片刻後,年近六旬,頭發已然花白,但依然精神矍鑠的楚相玉就和妻子嚴氏帶了家中上下滿臉欣喜地迎了出來。在看到站在門前的陸縝後,老楚更是衝下人吹胡子瞪眼地惱道:“你等也真是不懂規矩,怎麽能讓姑爺等在門外呢,他又不是什麽外人。”說著,腳步又快了幾分,迅速來到陸縝跟前:“賢婿一路來辛苦了,快些進門吧。”


    陸縝也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行禮:“小婿見過嶽父大人,嶽母大人。”


    跟在楚相玉身後過來的嚴氏看著有些異樣,不過還是衝陸縝慈祥地一笑:“姑爺就不必如此多禮了,咱們都是自家人,隨意些就好了。”說話間,她的目光便不住地往其身後望去,似乎是在盼望著什麽。


    陸縝立刻就明白了過來,有些歉然地道:“讓二老失望了,這次雲容並沒有隨我一道前來拜見你們,她和孩子都在京城呢。”


    聽了這話,楚母臉上果然露出了一絲失落之色來,神色就越發有些異樣了。她對陸縝是真有些愧疚的,當初自己嫌貧愛富,居然還打算逼著自己女兒與女婿和離,然後好把女兒嫁給自己的娘家。而現在,自家女婿已成為朝中炙手可熱的大人物,還有伯爵身份,那可不是娘家人能比得了的。而且自家也是因為得了他的提攜才能有今日這般風光與富貴,這讓她在麵對陸縝時總會有種羞愧的感覺來。


    還好,楚相玉之前就與陸縝的關係不錯,這幾年雖然沒怎麽見麵卻常有書信往來,應對起來倒是自然得多了。見狀便道:“賢婿你一路辛苦,還是先進去坐下喝了茶慢慢再談吧。請!”


    陸縝這才跟著他往門內走去,陪同的還有楚家的幾名叔伯兄弟。雖然楚相玉自己子嗣艱難,隻有楚雲容這一個女兒,但好在他楚家還有兄弟可以幫襯一把,所以如今這楚宅人丁倒也還算興旺了。


    等眾人沿著曲折的小徑往前走了一程,終於是進入到了一座頗為幽靜而別致的小廳之中。無須楚相玉吩咐,楚家的下人已迅速為他們送上了茶水點心,這茶比之在市舶司喝到的碧螺春更香醇了幾分,赫然正是杭州的名茶龍井了。


    在略作寒暄後,楚相玉才有些關心地問道:“賢婿你這次來蘇州也是為了公事麽?”


    “正是。當時小婿身在河南,突然就接到了天子詔令,這才趕緊帶人過來,卻沒能把雲容他們給接了一起過來,倒讓你們失望了。”


    “無妨,隻要咱們知道女兒她在京城過得好,也就放心了。”老楚說著,便給自己老伴打了個眼色,楚母也立刻會過意來,趕緊點頭附和道:“是啊,姑爺你就不用為此感到掛懷了。”


    陸縝笑著道了謝,這時,一旁那個叫楚雲天的精幹男子就小心地開口道:“姑爺,你這次奉旨來我蘇州可是與海上之事有關?”


    “舅哥說的不錯,我正是為了此事而來。”反正這事怎麽也不可能瞞得住,陸縝索性就大方地承認了下來:“對了,不知我楚家是否受到了影響?”


    “影響自然是有的。畢竟我楚家出海多與官府合作,之前出海的幾批人就沒再迴來。”楚雲天歎了一聲道:“好在這幾次的損失還不算大,後來咱們就不敢再動了,隻等官府把問題解決了之後再出海不遲。隻是沒想到,這一等竟過去了半來年,依然沒有什麽進展哪。”


    陸縝點了點頭,又看向了楚相玉:“嶽父,對此你有什麽看法?”官府那裏的看法他已盡知,現在他倒想聽聽民間的相關人等是怎麽看待此事的。而作為本地出海貿易方麵的翹楚,楚相玉的意見顯然就能有所代表了。他這次在去見了當地官員後就立刻來楚家拜會,除了因為對長輩的尊敬外,也是有著這一層考慮的。


    楚相玉拿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須,這才斟酌著用詞道:“此事確實蹊蹺得很哪。老夫這些年來也派了許多船隻出海,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等情況。以往即便真有海匪橫行,他們打的也是普通商船的主意,隻要是張掛了官府旗號的商船,他們是避之惟恐不及的。可這一次倒好,出事的居然接連都是和官府相關的船隻,甚至連幾艘沒有懸掛旗號的官方商船也是一去不迴,所以,一直都有人在傳,這就不是什麽海賊作亂,而是……”說到這兒,他又有些猶豫地看了自家女婿一眼,竟停了下來。


    “而是什麽?嶽父但講無妨。”陸縝趕緊追問了一句。


    “而是因為官府得罪了龍王,所以才會使他們的船隻接連在海上出了差錯。”楚相玉這才道出了自家的說法,卻聽得陸縝又是一怔:“竟又和龍王扯上關係了,可比官府那裏所謂的鬼神更加的匪夷所思哪。”


    “是啊,要不然這海船又怎麽會接連出事呢?誰能在海上讓我大明官府的船隻吃下如此大虧?要知道,就在不久前,官府特意派出一艘偽裝成商船的兵船出去,結果卻是什麽都沒發現,平平安安就迴來了。這不是因為要對付他們的是龍王爺,一早就知道了他們的想法,所以才沒有動手麽?”楚雲天也跟著說道。


    陸縝則眉毛一挑:“竟還有這等事情?”怎麽剛才在市舶司衙門裏沒聽他們跟自己提起呢?隨即,他又明白過來,顯然對方覺著此事沒什麽功勞,所以才略過不提了吧。


    “好在我楚家現在也不光隻有海上貿易這一進項,還兼著其他不少買賣,再加上蘇州城裏的其他出海船隻還算太平,所以倒也能支撐。隻是這事也不知何時是個頭了。”楚相玉倒是看得開,笑著搖頭道。


    陸縝隻能出言安慰道:“嶽父放心,小婿既然來此,就一定會把此事的真相查個水落石出,到時咱們的船隻就能安全出海了。隻是這龍王之說,實在有些匪夷所思,要真如此,就不會有活口迴來了。”


    “你指的是那被海水衝迴來的李鐵柱吧?”楚雲天會意地說道:“其實這事倒更好說了。因為他以前多做好事,總把一些魚蝦什麽的放生,所以龍王才感念他的功德,沒有取了他的性命。其他人就沒這福氣的,隻能葬身魚腹。而且,他不也因此受驚過度瘋了麽,這也是龍王的意思了。”


    楚相玉也配合著點頭道:“就是這麽迴事了。所以說賢婿哪,此事你還是得小心著些才好,可別為了查案得罪了神靈哪。”


    麵對這幾人神神叨叨的說法,陸縝是徹底沒法說了,隻能隨口答應了幾聲。好在這時,楚母出言轉移了話題:“你們也真是的,如今時辰都不早了,姑爺又是遠道而來,一定早餓了,幹嘛談這種事情呢?還是趕緊讓人準備酒菜為姑爺接風洗塵才是。”


    “對對對……”楚相玉一拍自己的額頭,自責道:“我怎麽就把這事給忘了,居然跟姑爺談起了公事來了。來人,快準備酒菜。賢婿哪,我這裏一直都準備了給你和雲容的跨院呢,剛才也叫人打掃過了,待會兒吃了飯就歇在家裏吧?”


    隨即,其他幾人也跟著開口請陸縝留宿在此。


    陸縝見他們一片盛情,自然不好拒絕了,便點頭應了下來:“如此就打擾嶽父了。”


    “你這也太生分了,咱們可是一家人。當年你不也一直住在我楚家麽?”楚母忙笑著說道。隻是話一出口,才發現似乎有些不妥,麵露尷尬之色。話說當初自己這個女婿留在楚家可算是寄人籬下,日子可不好過哪。


    好在此陸縝非彼陸縝,對此倒也沒太敏感,隻是一笑便沒說什麽。而楚相玉也趕緊出言岔開了話題,這才引了眾人往另一邊的飯堂走去。


    與此同時,數十名家奴打扮的漢子正氣勢洶洶地朝著楚家這邊趕來,帶頭之人正是之前遠遠跟在陸縝他們身後的其中一名惡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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