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後,北京城,於謙府邸。


    因為陸縝的介入,大明曆史早已發生了偏移,本該死在奪門之變後不久的於謙不但沒有出事,反而因為多年的功勞官職再次得到提升,在依然兼著兵部尚書銜的同時,已身入內閣,成了天子跟前最得重用的幾個要臣之一。


    正因如此,平日裏於謙身上的擔子也就越發的沉重起來,從早到晚總是忙個不休,即便如今已經迴來了家中,夜已深了,他卻依然俯首在案牘之間,處理著各種大小政務。


    篤篤的敲門聲把他從文書裏稍稍拉了出來,他知道是親信管事於孝和送了參湯過來,就開口道:“進來吧。”雖才六旬出頭,但於大人早已滿頭銀發,看著遠比同齡之人要憔悴許多,這自然是多年來忙於政務卻得不到休息所致了,所以天子一早就賜下了人參等大補之物,讓於謙每日進補,調養身子。


    果然,於孝和端了一個托盤走了進來,在看到自家老爺布滿了血絲的雙眼後,又忍不住勸說起來:“老爺,您這樣也不成哪,公務是忙不完的,您還是應該以自己的身子為重,要是您累倒了,這朝中事務不是同樣得耽擱麽?”


    於謙拿過已被擺上案頭的參湯,一麵拿嘴輕輕吹著,一麵笑道:“你呀,別的都好,就是太過嘮叨了,這都多少年了,難道老夫還不知道保養自己的身子麽?奈何朝中事務確實拖延不得哪,我總不能讓天下臣民等著吧。你要知道,我這裏拖上一日,外頭就得拖上一月,甚至更久,說不定就會有許多人因此遭難了。”


    於孝和聽了,隻能是暗歎一聲,不再相勸。以往他也沒少勸說自家老爺要好好歇息,可卻沒一次能成功的,那就隻能多在食宿上盡些心力,並把整個於府都打理好了,不讓老爺在這等小事上再費什麽心思。


    還有,就是若是有其他與公務無關的事情,還是不打攪到老爺為好。想到這兒,於孝和便捏了一下袖子裏的書信,就打算退出門去。可就在這時,正擱下湯碗打算重新埋首卷宗間的於謙突然又看向了他:“不對,你今日來得比往常要早了片刻,一定有什麽事。而且聽你剛才的說話,似乎也有未盡之言,說吧,還有什麽事瞞著老夫?是不是家裏又出什麽麻煩了?”


    “老……老爺……”於孝和沒想到自家老爺竟如此精明,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有事相瞞,頓時便有些心虛了起來。


    “快說,到底出了什麽事?”於謙立刻就把臉一板問道。


    麵對肅然的老爺,於孝和是不敢再隱瞞實情了,隻得苦著張臉把藏在袖子裏的一封信給遞了過去:“老爺恕罪,這是今日白天有人從開封送來的書信,說是錦衣衛陸都督的手筆,但小的因為擔心老爺過於操勞,所以才……”


    “胡鬧。”於謙不滿地瞪了對方一眼,這才從其手中拿過了書信,一麵把信封撕開取出信來,一麵說道:“你還真是膽大得緊,善思可是個穩重之人,既然他特意讓人送信來,就一定不會是小事。”說著,又是一呆:“開封?他居然去了開封,卻是為何?”


    心裏納悶,便趕緊去仔細看起了書信中的內容。這一看之下,兩條灰白色的眉毛便迅速搭了起來,在眉心處聚到了一起,唿吸也略微有些急促起來了。而見此,熟悉其性格的於孝和心下也是一凜,因為他知道自家老爺隻有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才會表現得如此模樣,這信裏到底說了什麽?


    在看完信裏內容後,於謙更是麵色陰沉地把信往案頭重重一拍:“當真是豈有此理!那周王居然如此草菅人命,視我大明律法如無物麽?此事老夫定要管上一管,為受難百姓主持公道!”


    已經好久沒看到於謙動怒的於孝和頓時驚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半晌後才試探著問道:“老爺,這信裏到底說了什麽,竟會惹得您如此生氣?”


    “你可知道去年發生在開封府的那場水患並非天災卻是人禍!而此事的元兇便是身在開封府城的周王了!”於謙黑著張臉把信裏內容簡單說了一下:“現在善思已經查明一切真相,也有各種人證物證了。”


    “竟……竟有這等事情?”於孝和也被此消息驚得半晌沒能迴過神來。但很快地,他又察覺到其中的問題來:“既然陸都督他已經掌握了相關證據,那為何不趕緊報與朝廷,卻給老爺您送信呢?”


    “因為他還是有所顧慮哪,畢竟對方是我朝中藩王,是當今天子的叔叔哪。”於謙麵色陰沉地道:“什麽王子犯法與民同罪那不過是說說而已,真出了事,朝廷總會想法保著他的,這不光是情麵,更是朝廷的顏麵。”


    於孝和了然地一點頭,也覺著此事著實難辦,就看著自家老爺:“那老爺您打算怎麽處置此事?想必那周王一定會想盡辦法自救的,要是您真彈劾於他,可就把人給得罪了……”


    “他既然敢做出這等禍國殃民的事情來,老夫就斷不能容他!別說他隻是一個藩王了,就是天子,老夫也要上疏彈劾。不單我要彈劾他,還要將此事傳於朝中同僚,讓群臣一起聲討於他!”


    “啊?老爺,三思啊,要是陛下想要保他……”於孝和一驚,趕緊出言勸道。自家老爺別的都好,就是有時候眼裏揉不得沙子,容易得罪人,不然以他的功勞,早在多年前就該入閣了。


    “正因為有此顧慮,老夫才更該上疏彈劾,絕不能讓陛下一時心軟放縱了此等罪人!”於謙卻是主意已定,毫不猶豫地說道。


    看著自家老爺堅定的模樣,於孝和便不敢再勸了,每每當其拿定主意後,就不可能聽從別人的建議,哪怕是自己這樣的親信之人也是一般。可是他卻知道,自家老爺要這麽做了,說不定連皇帝都會得罪,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哪。這卻如何是好?


    正當此事,門又被人敲響:“老爺……”卻是另一個管事於孝平在外叫門。得到於謙的許可後,於孝和才過去幫他開門,然後一臉不解地看著對方:“你怎麽這時候過來了?是出了什麽事麽?”


    “老爺,府門外來了個自稱是您故友之人,說是想要拜會於您。這是他的名刺。”於孝平說著,把一張頗為古樸的名刺遞了過去。


    於謙隨手接過,打眼一掃後,似乎又迴憶了一下,這才道:“竟是他麽?且把他請進來說話吧。”於孝和順眼望去,看到名刺上赫然寫著學生高恭的字樣。


    原來這高恭是當年於謙在地方為官時所取中的一名舉人,所以兩人之間倒真有師生之情了。而因為對這個學生的才學與為人還算賞識,於謙對他的印象倒也不淺,哪怕時隔多年,依然記得起自己有這麽個學生。


    片刻後,風塵仆仆的高恭就被於孝平給領到了於謙麵前。這一路從開封而來,他是縱馬疾馳,這才隻用了幾日工夫就抵達了京城,此時都累得雙腿直打晃了。可即便如此,見到於謙後他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師生之禮,看不出半點困頓的樣子來。


    “敬之啊,你我之間已有近十年沒有再見了吧?”於謙叫著對方的表字道。


    “迴恩師的話,正確來說該有十二年了。”高恭說著,感慨地看著於謙道:“想不到如今恩師你看著竟已如此蒼老了,學生……”


    “嗬嗬,生老病死不過是天道而已,你不必介懷。對了,你那名刺上並未寫有官名,難道並不在朝中為官麽?老夫可是記得清楚,當初你在科考一道上還是有些才學的,照道理應該能位在兩榜才是啊。”於謙有些不解地問道。


    高恭忙一臉的感激道:“老師謬讚了,學生確實薄有微才,在中舉後的次年便會試得中,正是二榜二十四名。”


    “既如此,那你現在……”


    “其實學生是有官職的,隻是這官職……”說著,他便哎地一歎,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的模樣。


    這卻讓於謙有些不滿了:“敬之你這麽說就不妥了,雖然官職確有高低之別,但卻無貴賤之分,你豈能因為自己的官職太低就羞於出口呢?隻要你行得端,做得正,隻要你是為朝廷效力,為百姓謀福的,那就是再小的官也有其功勞,你也不必有所顧慮。”


    高恭立刻露出了慚愧之色:“老師說的是,是學生想岔了……”


    “那你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究竟身居何職?”於謙立刻趁機又問道。


    “我……現在是周王府中的一名長史,名為朝廷臣子,卻成了周王的屬臣,所以幾乎很難為百姓謀福祉,卻讓老師失望了。”說話間,他還偷眼打量了於謙一下,卻發現於謙的神色一凝,眼中已閃過了警惕之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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