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何止是陸縝,邊上姚幹等人在聽到這個問題後,眼神也顯得頗為不善,似乎有種躍躍欲試上前對朱軒二人動手的架勢,這讓他們兩個心裏是越發感到驚慌失措了。直過了片刻後,宮塵才陡然醒悟過來,趕緊磕頭大叫道:“大人明鑒哪,小的們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打錦衣衛的主意,更別提傷害他們了……”


    朱軒也連忙跟著說道:“大人,小的可從沒有和錦衣衛的人打過交道,就是給咱們一個天大的膽子,我們也不敢害錦衣衛的上差……”


    “是這樣麽?”陸縝的目光頗有些猜疑地在兩人身上不斷掃動著,倒是真沒瞧出什麽破綻來。其實他也相信,以這兩人的膽子和手段,確實還做不到殺害錦衣衛密探,而且還不叫人查出真相來的事情。他們所倚仗的,不過是周王府的名頭罷了,卻非他們的能力真有多麽過人。


    “那你們可知道大概一兩個月前,突然出現在城外龍王廟裏的兩具屍體一事麽?可知道那是怎麽迴事?是什麽人下的毒手?”陸縝立刻又追問了一句。他這問題不單是問的這兩人,也問的其他縣衙官吏。


    果然,朱軒兩人雖然依舊是一臉的惶恐與茫然,丁樂卻開了口:“大人,那兩具無名屍體竟是錦衣衛的上差麽?”


    “不錯,他們是奉我之命來滎澤縣查探河堤決口真相的。隻是沒想到最終卻突然橫死在了此地。”陸縝神色肅然地點頭應道。


    “其實這案子下官也曾去現場勘察過,卻並沒有任何發現,應該是被人移屍到龍王廟中的。而以本縣當時的亂象,下官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殺得了兩名錦衣衛上差,更明白為何會有人要這麽做。”丁樂也是一臉的疑惑。


    陸縝衝他一點頭,語氣突然一重,再次看向朱軒二人:“你們確實沒有騙我?要是被我知道在此事上你們有所隱瞞,可別怪本官對你們下手無情!”


    “不……不敢。小的所言句句屬實不敢說謊。”兩人趕緊賭咒發誓似地為自己開脫道:“大人也看到了,小的身邊可沒有這等能對上差下手的高手哪。”


    這倒也是,陸縝總算是接受了他們的這一說法。雖然之前派來的密探並非鎮撫司裏的好手,但卻也有著一身不俗的武藝,一般人想要傷他們還真不容易。沉吟之後,他便一揮手:“你們先在供詞上簽字畫押,然後安心留在本官身邊。等事情有了結果後,再隨本官迴京城作供。”


    說話間,一旁的書吏便將剛才他們交代出來的供狀抄錄後送到了兩人麵前,讓他們在上頭簽字確認。看著上麵的逐條內容,兩人臉上難免露出了為難之色。因為他們很清楚,一旦下筆簽字,就算是徹底背叛王爺了,那接下來自己的生死就全操在陸縝手上了。


    可在上頭陸縝的一聲輕哼後,兩人終究不敢再作拖延,乖乖地拿過筆來,就在供狀上分別簽下了自己的姓名。如此一來,一份針對周王害死地方官員,毀壞黃河河堤,導致滎澤縣無數百姓喪命毀家的罪證就算是徹底落實了。


    在從書吏手中接過供詞,仔細看了上頭的內容,確保無誤後,陸縝才將之吹幹了,收進自己的袖子裏:“把他們帶下去好生看守,別太難為了他們。”


    “是!”當即就有手下領命上前,把人忐忑不安的兩個重要人證給押了下去。


    隨後,縣衙眾人也都識相地退了出去,把這裏留給了陸縝及其下屬。直到這時,才有人有些懷疑地道:“都督,他二人的話當真可信麽?人真不是他們所害?可除了他們,這小小的滎澤縣裏還會有人敢幹出此等事情來麽?”


    “看他二人的模樣,應該確非他們所為。”陸縝皺著眉頭道:“既然連毀堤這樣的重罪他們都肯承認了,難道還會對這麽一件小事加以抵賴麽?”


    “可他們麵對的可是咱們錦衣衛,而死的也是咱們的兄弟……”


    “他們隻要將過錯都推到周王身上便可,難道我們還能去問周王不成?”陸縝卻有自己的看法:“現在看來,這兩人之死卻是另有蹊蹺了,很有可能與此番突然出現在此的白蓮教有所關聯。”


    “又是白蓮教,他們還真是陰魂不散哪……當時咱們就應該趁勢追過去的。”有人大為惱火地道。


    “如今城裏依然亂紛紛的,鬧將起來隻會叫他們得利,所以我才沒有輕舉妄動。不過隻要他們依然不肯安分,總有一日,我會將他們捉拿歸案,為無辜受難者報仇雪恨!”陸縝說著,又重新提起筆來,刷刷點點地寫起了書信來。


    等他寫好書信後,又叫人把那書吏之前謄寫好的另一份供詞也拿過來,並作了一封信後,才交到了姚幹手裏:“你找兩個機靈的兄弟迴京城去,把這封信交給於謙大人,讓他為此地百姓做主。”


    陸縝很清楚,自己這次其實算是私自行動,所以在查出此事真相後,也不好直接跑去開封發難。唯一的辦法就隻有讓事情在朝中發酵,靠著朝堂文官們來推動天子嚴懲周王了。而於謙,作為如今朝中聲名卓著的高官,是絕對夠資格來推動這一切的。他也相信,以其為人,一旦知道了此事真相,是斷不會袖手旁觀的,哪怕對上的是周王這樣的皇親國戚。


    姚幹忙答應一聲,就接過書信匆匆出去安排了。現在留在此地的眾人要做的,就隻有靜靜地等待,等著時機的到來。


    就在這時,一個打從開封趕來的人卻走進了這座小小的縣城,而他的目的地,正是城西的朱軒宅邸。隻是,當他趕到那裏時,看到的卻是空蕩蕩的院落,以及官府貼在院門前的封條,這讓此人的臉色陡然一變:“這是怎麽迴事?為何朱軒竟會出事?”隨即,他又發現,本來該一片慘淡的城中百姓此時卻是喜氣洋洋,完全看不出糧食短缺的問題來,這就讓他覺著事情越發怪異了。


    沒有多作逗留,他又趕緊跑去了宮塵家,結果那裏的情況與朱軒家一模一樣,同樣的人去院空,同樣的封條貼門。


    強烈的不安下,他隻能拉住了邊上一名路人,在塞給對方一點散碎銀兩後,才從其口中問出了事情的原委來。當他得知兩家上下盡被官府鎖拿,他們家中的存糧也被發到百姓手裏後,這位的臉色已變得鐵青,心裏暗道大事不妙。


    在把這位打發離開後,他便不再停留,立刻轉身就出了縣城,沿著原路以最快的速度往開封府城趕去,他知道,隨著那兩人落入到官府之人,恐怕一些對王爺極為不利的內情就要被揭發出來了。王爺必須早做打算,才能應對即將到來的危局!


    此人重新離開滎澤縣城時正是黃昏,在經過這番忙碌後,縣衙上下總算得以鬆了口氣,大家便各自迴家。


    張小乙自然也是一般,表麵上看著頗為歡喜的他在一與同僚分別後,神色就顯得格外凝重了,腳步也快了起來,急急忙忙就往自家趕。


    很快,他就迴到了自己的家中,在推門進入堂屋後,便一眼看到了坐在裏頭的尹湘兒。不過他並沒有絲毫的意外,隻是規規矩矩地跟其行禮:“聖女……”其實他也是白蓮教的人,尹湘兒為了自身安全竟一早就藏進了他的家中。


    尹湘兒看他是這副急切的模樣,便問道:“可是有什麽進展麽?那朱軒二人都扛不住對方的壓力,把一切都招了?”


    “聖女果然英明,他們不但招了,而且還徹底投到了官府那邊,將要指證周王。”說著,他便把今日發生在堂上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這番話直聽得尹湘兒麵色越發難看起來:“這家夥還真有些本事哪,怪不得當初我們聖教會一直敗在他手下。本來我隻是打算在此借力打力,居然又被他給壞了好事!”語氣裏滿是不甘。要是早知道與自己一路同行的家夥就是當初害得聖教幾乎滅絕的錦衣衛頭目陸縝,她就應該找個機會將之除掉的。


    “另外,還有一事。我們之前除掉的兩人,居然也是錦衣衛的人,他們也是因此才會全力來此查辦相關案件。”張小乙說著,有些心虛地看了尹湘兒一眼。


    尹湘兒為之一怔:“你是說當初你發現的那兩個可疑之人竟是錦衣衛的探子?”在得到確認的表示後,她不禁一聲歎息:“難道這就是因果循環了麽?當日因為擔心事情有變才除掉了這兩個礙眼的家夥,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握,結果反倒把個更難纏的家夥給引了過來。”


    “聖女,事到如今我們卻該如何是好?”張小乙一臉迷茫地問道。


    “你自然是繼續留在此地了,至於我嘛,卻該去江南了。那裏的布置已經差不多了,而陸縝總不會再去那裏吧。”尹湘兒輕輕道出了自己的決定。


    顯然,事情遠未結束,她還有後招未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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