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內並沒有因此就嘲笑或看低施楓,因為這是人之常情,在明知道自己與對手有著極大差距時,誰真敢把自己和家人的性命都豁出去呢?尤其是當他的性命還是僥幸撿迴來時,自然更不敢輕言冒險了。


    倒是施楓,見眾人聽完自己的講述後竟沒有多少驚訝之色,卻有些疑惑了:“難道你們早知道那朱軒是周王府的人了?”


    陸縝點了下頭:“就在不久前,我們已通過其他方式查到了這一點。隻是有一點我卻未曾想到,原來連之前的河堤被破一事竟也與他有所關聯。”說著,眼中又有精芒一閃而過。


    其實他一直都存著一個疑問,那周王府的人是如何把火藥從開封偷運到這裏來的?雖然兩地相隔不是太遠,但畢竟穿州過縣的,難保不會出什麽意外。而且當時的天氣陰雨連綿的,想要運送火藥並保持幹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現在經他這麽一說,疑問也就解開了,原來火藥就在滎澤縣內,怪不得能這麽容易呢。


    想到這兒,陸縝心裏又閃過了一個念頭,這說不定也是一個突破口!


    這時,其他人都拿目光看定了他,姚幹在遲疑了一下後問道:“大人,現在既然已經有了人證,又可確定這一切都是周王府的陰謀,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自然是要為這裏的百姓討還一個公道了!”陸縝當即神色一肅道:“無論是誰,他既然敢犯下如此重罪,就不能讓其逍遙法外。我們錦衣衛拿下的不法之徒可太多了,也不在乎多拿一個藩王。不過在此之前,先要解決此地百姓的糧荒問題。”


    “大人的意思是……”熟悉他行事風格的姚幹立刻就會過意來:“咱們對那兩個周王府的下人動手?”


    “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麽?既然他們一早就犯下了事,此時拿人收糧就名正言順了。咱們這就出發,立刻就將他們捉拿歸案!”說著,陸縝已霍地站起了身來。


    此時,外頭其實已經天黑,看著完全不適合行動,但無論是錦衣衛的下屬,還是縣衙的人,居然都沒有猶豫和反對的意思,忙答應一聲,就隨著陸縝一道往外走去。片刻後,就聚集起了上百人手,浩浩蕩蕩就出了縣衙大門,直奔城西的朱宮兩家的宅邸殺去。


    這邊的動靜迅速就驚擾到了正欲歇息的一幹百姓,所有人都拿驚訝忐忑的眼神看著這隊人馬,不少人甚至都生出了恐慌之色來,以為縣衙突然出動人手是針對自己的。見此,陸縝心思一轉,便立刻衝那些災民喊道:“各位鄉親,今日官府已經有了決斷,為了讓大家接下來不再餓肚皮,決意即刻就把貪得無厭的朱軒和宮塵兩個奸商拿下法辦,並把他們家中所藏的糧食都拿出來分與大家。若各位信得過咱們的,這就跟我們一道過去,打倒這些奸商!”


    如果這話是由汪寧賢等縣衙官吏所說,眾百姓還會有所疑慮。可是這話是陸縝這個為大家提供了許多糧食的大善人所說,百姓們便很快就信了。在一陣竊竊私語議論後,人群裏就響起了一片響應之聲:“對,我們就該團結起來,把那些奸商從我們手裏騙走的糧食奪迴來,我們不能再餓肚子了,更不能把祖祖輩輩留給我們的土地賤賣出去!”


    “說得好,我們這就出發!”陸縝見已把眾人的火氣給拱了起來,就將手一揮,帶頭往前而去。隨即,無數百姓也加入到了這支隊伍裏,足有一兩千人的龐大隊伍便轟隆隆地朝著西城開去,隨著一路走一路說,隊伍人數更是不斷增加,等真殺到朱家大宅前時,跟在陸縝身後的人手竟足有三千許了。


    這麽一支龐大的隊伍氣勢洶洶地殺奔過來,其鬧出的動靜自然是極大的,很快就驚動了朱家上下。當家中奴仆透過院門縫隙看到外頭的情形後,更是驚得神色大變,連滾帶爬地就跑到了後頭,跟自家老爺稟報去了。


    最近朱軒的心情一直都很緊張,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後,他就知道官府一定還有後招。他甚至都已經派人趕迴開封跟自家王爺求助了,可短時間裏卻並沒有答複迴來,唯一能做的就隻能是守在家裏,不敢像之前那麽張狂了。


    可結果你不惹事,別人卻來惹你了。當聽家中管事稟報說有大隊人馬突然殺到自家門前時,他頓時就勃然變色:“當真是反了他們了!真當這滎澤縣已經沒有王法了,一些泥腿子刁民竟敢鬧到我府門前來。叫人把兵器都給我拿出來,老子今天要讓他們見見血,知道知道馬王爺到底有幾隻眼!”


    正發號施令間,一名前院的管事又神色緊張地跑了過來:“老爺,外邊有縣衙的人想要進來與您談談……”


    “什麽?”朱軒臉色又是一變:“縣衙也有人來了?”


    “老爺,小的看了,這次突然圍住咱們府門前的人就是縣衙那些人和那個叫鄭璐的家夥帶來的。”這位管事趕緊解釋了一句。而這話更惹得朱軒惱火不已:“這些養不熟的白眼狼,吃我家的,用我家的,現在居然就連同外人來與我作起對來了,真當我朱軒是好欺負的不成?他難道忘了老子還是周王府出來的人了麽?”


    可發怒歸發怒,如今這局勢卻不能賭氣。即便再不情願,他也隻能答應外頭來人的要求,和他們見麵一談了:“你們出去傳我的意思,要談可以,隻準他們進來三人,多了一律不得入內。”


    對於他的這一要求,陸縝倒是沒有什麽抵觸,當即就應了下來。隨後,他便在姚幹的隨護下,與代表縣衙的汪寧賢一道走進了朱家大宅。麵對朱家上下憤怒的,恨不能把他生生吃了的眼神,陸縝也沒有露出半點畏懼之色,甚至臉上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畢竟,他之前曾遇到過太多的風浪,與那些相比,這朱家就跟小池子似的。


    在當日曾經與朱軒談話的偏廳裏,陸縝再次看到了這位朱老板。不過與當日相比,今日這位朱老板的臉色卻是難看太多了。這叫陸縝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玩味,見了麵就笑道:“朱老板,想不到這麽快咱們又見麵了。”


    “哼!”朱軒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隨後又把目光落到了汪寧賢的身上:“汪縣丞,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你可要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你現在也知道我身份了,隻要我周王府遞句話,奪你頂上烏紗可不是一件什麽難事!”


    這等無禮的威脅讓汪寧賢臉色也是一變,不過今日的正主可不是他,他也不好發作,便也哼了聲道:“朱軒,你可別找錯人了,本官今日不過是來此做個見證,真正要與你交涉的,是這位大人。”說著,便往陸縝身上一引。


    “他……”朱軒一聽這話,神色陡然就凝重了起來,一麵重新審視著陸縝,一麵輕輕地道了一句:“怪不得!”他之前就曾覺著奇怪,一個普通商人怎麽就會如此好心跑來賑濟本縣災民,又哪來的膽子敢和自己對著幹。現在,答案總算是揭曉了,原來對方居然還另有身份哪。


    陸縝靠著椅背,同樣迴望著對方:“朱老板,今日我攜百姓而來隻為了兩件事情,其一就是跟你要糧食。現在這滎澤縣裏有上萬災民等著糧食救命,隻有你和宮塵家裏還有足夠的糧食,所以隻能請你幫幫這些災民了。”


    “哈哈哈……這位大人還真是愛說笑,我記得早前就跟你說過了,我的糧食隻能拿來跟災民換地,別說白給他們了,就是你們拿銀子來換,我也是不會賣的。”朱軒當即笑了起來,一副不把對方放在眼裏的意思。他也確實有這個底氣,畢竟他是周王府的人,地位超然,可不是尋常官員能嚇得住的。


    麵對如此態度,陸縝也不動氣,隻是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本來本官是打算讓你拿糧食出來好減輕一些自己之前的罪過。但既然你敬酒不吃想吃罰酒,那就沒辦法了。其實除此之外,本官此來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那就是拿下你們這些為禍地方的賊人,為之前死於水患中的無辜民眾討迴一個公道。”


    “你說什麽?”這一迴,朱軒終於是感到緊張了,尖聲叫道。


    “我說你們之前犯下的罪行已然被本官識破了,那河堤正是你等用火藥所破,此等大罪,難道還不足以把你們拿下麽?”陸縝說著,又是一笑:“現在這事隻有官府中人才知道,可要是事情一旦宣揚出去,讓外頭的災民知道自己的家園是因你們的貪婪而被毀,自己的親人是因為你們才被淹死,才被餓死的,你說他們會進行什麽樣的報複?”說到最後,他的笑容已變得陰冷,語氣裏也充滿了濃重的威脅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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