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旭被帶進鎮撫司大門後,他整個人已嚇得連道都走不了了,隻能由人硬拖著才帶到了陸縝麵前。


    此時的陸縝雖然沒有穿上那身惹眼的飛魚服,麵上甚至帶著一絲微笑,可看在蘇禦史的眼裏卻是說不出的可怖,一到跟前,他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直喊了起來:“陸大人……下官雖說曾彈劾過你,但那也是職責所在,其實對你可沒有半點成見哪。還望你大人大量,放過下官吧……”


    陸縝平靜地看著他,直到這位把求饒的話說完了,才說道:“你覺著本官讓人將你拿來鎮撫司是為了替自己出氣?你也太小瞧本官的氣量了。雖然本官做不了宰相,但這點肚量還是有的,豈會因此就為難於你。”


    “那陸大人為何派人捉拿下官?”蘇旭依舊是一臉的惶恐,被這麽帶進了鎮撫司裏,換了任何一人都會感到恐懼的。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陸縝輕輕地哼了一聲:“有個人的名字你應該還記得吧?萬燮!”這個名字一出口,麵前的蘇旭整個人就是一僵,隨後臉上的驚恐之色就越發的明顯起來,一時間竟都說不出話來了。


    直過了好半天後,他才吃吃地道:“這個……萬燮下官自然,自然是有些印象的。當初他還是被下官與幾名同僚聯名彈劾入罪的呢。”


    陸縝點了點頭:“是啊,你們幾個還因此得了朝廷褒獎,你才能從七品升到今日的六品。我說得不錯吧?”


    “正……正是。”蘇旭吞了口唾沫,隨後壯起了膽子來問道:“大人你可是因為與他有什麽交情,所以想找下官的不是?”


    “當然不是了。不過是有些舊事要與你談一談罷了。”陸縝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椅子上,又盯了對方有一陣後,才緩緩問道:“到了此時此地,我覺著你也不必再裝了,萬燮一案背後藏著些什麽,你我都是心知肚明的。”


    即便他這麽一說讓蘇旭的身子再度一震,可本著僥幸心理,他居然依舊硬著頭皮道:“下官實在不明白大人你說的什麽。當初這案子由刑部連同戶部同審,一切都審得清清楚楚,難道還能有什麽遺漏不成?”


    “自然是有遺漏了,而且漏了好大一塊東西呢。”陸縝看著他悠悠地道:“當時你們彈劾萬燮時,說他以職務之便侵吞國庫金銀,中飽私囊,最後也確實從他家中搜出了近五萬兩的金銀來。照理說,有了這些東西後,就足以定其重罪,這案子也該到此為止了。不過,有些事情或許能瞞過朝中許多人的眼睛,卻是瞞不過我錦衣衛探子的耳目的。這位萬郎中確實是少有的大蠹蟲,膽子也極大,幾年下來,可不光隻貪下了這幾萬兩銀子而已。


    “其實對戶部來說,最容易來錢的辦法也不是從國庫裏摟銀子,而是把本來屬於官府的產業挪到自己名下。比如城外的一些莊子,比如這京城裏的一些商鋪。可讓人意外的是,在案發之後,由刑部衙門查出來的贓物裏,居然就沒有這方麵的財產,這可就太奇怪了。”


    陸縝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很是平和,但聽在蘇旭耳中卻不啻於巨雷轟響,讓他整張臉都因緊張而變得青白一片,身子更是簌簌發抖。他有心要分辯幾句,可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


    陸縝的話還在繼續:“你說,這些產業不比金銀隱蔽,不比國庫裏的銀子更容易得手,那萬燮又為何會舍易取難呢?當然,另外還有一樁解釋就是,其實萬燮之前除了那二十多萬兩銀子外,還貪下了不少產業,隻是不知怎的, 卻被人給隱瞞了下來,連朝廷都知道還有這麽一筆財產被他人給私吞了。”說到這兒,他的目中精光一閃:“蘇大人,你說哪一種才是事實的真相呢?”


    “我……我不知道……我隻是一個言官,又沒有審案,怎會知道這些背後的事情呢?”蘇旭蒼白著臉,極力為自己開脫起來。


    “是啊,你隻是個清流言官,又怎麽可能參與到如此事情中來呢?”陸縝輕輕地歎了一聲:“那我卻又有一個疑問了,你又怎麽得來的這諸多產業呢?把人給我帶進來!”後麵一句卻是衝外頭喊的。


    話音一落,幾名滿臉惶恐的男子就被幾個校尉給推進了堂來。他們剛欲開口求饒,就一眼瞧見了旁邊的蘇旭,當即就有人叫起了老爺和東家,向他求助起來:“東家,你也是朝廷官員,可得為咱們說話哪……”


    陸縝似笑非笑地看著已經麵如土色,徹底愣住的蘇禦史,拿手一個個點著麵前幾名也剛被錦衣衛拿來的男子道:“範全,京城範家綢緞鋪的老板;王懷來,推杯居的老板;趙古今,古今書鋪的老板,聽說他那裏專賣時文,生意很是興隆……”他每點一人,那位就是一個哆嗦,看向蘇旭的眼裏更是充滿了懇求之意。


    “若是在別人看來,他們都算是有些成就的商人了。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自家不過是個家奴而已,隻是替你這個主人家看著鋪子。而這三處鋪子可不便宜,聽說蘇大人你家裏也不富裕,以你的俸祿,怕是三輩子都開不起這樣三間商鋪吧?”陸縝的語氣慢慢變得森然起來,目光裏也有光芒閃過,充滿了威懾之意。


    “我……下官……”蘇旭想要說什麽,可麵前幾個就是最直接的人證,剛才都稱唿他東家了,而且他更清楚錦衣衛既然出了手,自然早把一切都摸了個清清楚楚,又怎麽可能抵賴得掉呢。頓時間,他整個人就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在了地上,半天後才道:“我這也是迫於無奈,還望陸大人明鑒哪。”


    很明顯,這番說話已經一舉突破了對方的心理防線,陸縝這才一擺手,命人把這些個掌櫃老板給帶了下去,這才盯著蘇旭道:“我知道,你在此事上隻是起了個帶頭彈劾的作用,壓根就不是幕後之人,朝中有幾位大人早因此案得了豐厚的好處了。與那幾位得到的好處相比,你這三處鋪子根本就不值一提。我說得不錯吧?”


    “正……正是。”蘇旭已沒有了半點抵賴的心思,當即就點頭認了下來:“本來他們說好了讓我能既此機會入戶部當差的,可結果後來又起了變數,所以才給了下官這幾座店鋪作為補償。”


    “這不是補償,隻是為了拉你下水,從而好徹底杜絕後患而已。不過你應該慶幸自己運氣不錯,至少他們隻是想著拉你下水,卻沒有想到滅你的口。”


    這話說得蘇旭一驚,身子又是一抖,陸縝便繼續道:“你可知道那萬燮最終是個什麽下場麽?”


    “他不是被抄了滿門,然後被發配貴州了麽?”


    “這隻是朝中公布出來的結果,事實上,在他剛入貴州後,就因水土不服病死了。當然,他這個病,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殺人滅口四個字很快就從蘇旭的腦海裏浮現了出來,讓他又打了個寒噤,滿臉的驚慌:“怎……怎會這樣?”


    “因為那些人謀奪了他的產業,擔心此事泄露出來,所以才會想出了這麽一招。”陸縝冷笑著解釋了一句:“現在你被我錦衣衛拿下,當然也可以隻承擔屬於自己的罪名,隻要能撐住我們錦衣衛的手段,最多就定你個貪瀆的罪名然後發配邊地。但是如此一來,那些人會不會放過你,本官可就不好猜度了。”


    到了這個時候,別說蘇旭知道自己肯定撐不住錦衣衛裏的酷刑折磨了,就算他能撐,也是不可能幫那些人扛下如此重罪的。所以沒有過多的糾結,他便說道:“我招,隻要是下官知道的一切事情,我都願意招,隻求陸大人能饒過下官……”


    “這是自然的事情,本官還指望著你來指證那些位貪得無厭的朝廷官員呢。你隻要實話實話,足以將功折罪,最多也就奪去你的官身罷了,一定不會要你性命的。”聽對方答應招供,陸縝心下便是一喜,嘴角也翹了起來。


    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隻要讓鎮撫司的書辦進來,聽著蘇旭的招供記錄在案,最後由他親筆簽字畫押便成了。


    隻是在聽他把實情道出後,那些旁聽的錦衣衛們還是很有些震驚:“外頭一直傳咱們錦衣衛如何貪婪酷烈,可與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文官比起來,我們可就善良得多了。”


    “就是。真沒想到,這些平日裏道貌岸然的家夥在背後竟幹出了這樣的事情!”


    “都督果然好手段,這可比咱們直接用刑來對付那些朝廷官員要厲害得多了,有了這些,看他們如何解釋!”


    說話間,眾人都拿欽佩的目光看向陸縝,這才知道,這個新來的指揮使有多厲害,相比起來,以前所為又顯得有多麽的幼稚。


    還是那句話,論手段,鬥心思,武官果然比文官差了不止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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