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朝中正二品的左都禦史,李實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威嚴氣勢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擋,尤其是一雙長眼散發著犀利的光芒,更是叫人心驚,便是那些膽子夠大的錦衣衛們,在他麵前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眼見自己在氣勢上壓住了一幹錦衣衛,李實當即哼聲道:“你們錦衣衛真是好大的膽子,居然就敢擅自跑到我都察院無故捉拿起朝廷命官來了,還不把人給本官放了!”


    趙傑這個百戶也有些心虛,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付才好,畢竟到了這時候,他也不知道陸都督為何會下令拿這麽個言官呢。但是,要是真聽對方的意思放人,他們錦衣衛的顏麵可就丟了,所以還是得要頂著。


    在鼓起了勇氣後,他才抱拳道:“還望李總憲體諒,我等隻是奉命行事,若是你有什麽不滿的,大可上疏,或是來我鎮撫司詢問便是。”


    “哈……我都察院裏都是朝中清流,一個個持身正直,從未幹犯過國法綱紀,你們錦衣衛憑的什麽拿人?他又犯了什麽事,竟要勞動你們直接來我衙門捉人?”李實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依然沉著張臉喝問道。


    “這個……”趙傑又是一窒,他還真給不出答案來。


    “既然如此,就請你們拿出證據後再來拿人吧,把人給我放了!”李實說著再度踏前一步,低聲命令道。與此同時,其他那些言官們也都迴過神來,紛紛配合上圍了上來,口中喝道:“快把蘇大人放了!”


    眼見幾十名言官將自家眾人都給圍了,自趙傑而下的一眾錦衣衛都麵露惶恐之色。這些年來,錦衣衛被壓製得太狠,早沒了以往的兇悍勁兒,哪怕麵對的都是群文弱書生,竟也不敢動手,甚至連重話都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一人大踏步地從外趕了進來,見此場景,便是一聲大喝:“你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阻撓錦衣衛辦差?莫不是也想得個罪名去我詔獄裏走一趟麽?”說話的同時,來人已迅速拉開了後頭幾名言官,出現在了李實等人麵前。


    “姚百戶……”看到之前守在衙門外頭的姚幹趕到,眾錦衣衛頓時就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期盼地看向了他。


    而李實卻是拿眼往他身上一掃:“你是何人?”神情倨傲,語氣裏也滿是不屑。作為朝中清流中的首腦人物,他確實有資格看不起這些武人出身的錦衣衛。


    “下官錦衣衛百戶姚幹,今日奉我家都督之命前來捉拿涉案官員蘇旭,還望這位大人莫要阻礙我們辦差,叫他們讓開道路。”姚幹可是經曆過人生巨變之人,無論膽氣還是曆練都要強過趙傑許多,即便對上李實這樣的朝中高官也能表現得不亢不卑。


    “是陸縝讓你們來拿的人?那本官倒要問你們一句了,他到底犯了什麽律令,居然要勞動你們錦衣衛出手?別是你們錦衣衛想要打擊報複我們都察院吧?”李實依然堅持著自己的看法,不肯做出半點讓步。


    “我錦衣衛向來是辦的皇差,要拿什麽人可從不需要向旁人出示證據的,李大人這麽說可就有些為難人了。”姚幹眯起了眼睛,很有些不善地迴道。


    可李實根本不受其要挾,直直地迴視著他:“這天下事都逃不出個理字,你錦衣衛還能例外不成?今日你要拿不出個說法來,本官是斷不會讓你們隨意離去的!”


    “看來李大人這是非要保他了?還是說你在此事上也有所牽連,這隻是為了自保的做法?”姚幹突然陰笑了一聲,開口問道。


    這話卻問得李實心裏一緊,又看了邊上的蘇旭一眼:“蘇禦史,你真沒犯事麽?”


    “下官一向膽小,怎敢觸犯王法呢?還望總憲大人明鑒。”蘇旭立刻就叫起了屈來。


    見他這麽說話,李實心裏也有了底,便欲再次嚴詞拒絕,這時姚幹卻突然道:“李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你這是什麽意思?事無不可對人言,你何必這麽鬼祟呢?”李實當即反對道。見他如此刻板,姚幹隻感一陣頭疼,唯有說道:“有些事情若是當眾說出來,恐怕會敗壞了你們都察院的名聲,李大人當真想聽麽?”


    看著他一副篤定的模樣,李實還真有些猶豫了。都察院所以能與六部並列,靠的就是這清流之名,要是真有什麽壞名聲傳了出去,他這個左都禦史可負不起責任哪。


    在一番權衡後,他終於點了下頭:“你隨我過去……”說著便轉身走到了邊上的僻靜處。姚幹笑了一下,這才湊了過去,然後低聲說道:“李大人可還記得三年前戶部郎中萬燮的案子麽?”


    “萬燮……”李實覺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印象,片刻後才想了起來:“就是那個中飽私囊的罪官?”


    “正是。當初就是你們都察院的官員揭發了他的種種罪行,其中便有這位蘇旭。不過就我們錦衣衛所知,這案子遠沒有表麵看起來的這麽簡單,背後是有人因為覬覦萬家的產業,才讓人舉告的。現在,我們錦衣衛已經握有證據,這位蘇旭便是要緊的犯人,李大人真想要繼續維護他麽?”


    “此話當真?”李實臉色微變,對方這話看似荒唐,但他卻信了。因為他早就知道這都察院裏有些言官在私下裏做著不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完全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的清直。


    相比起朝中其他衙門,都察院是極其特殊的一個。這裏雖然也有上下級之分,但基本上卻是互不統屬的獨立個體。都禦史,僉都禦史根本就管不了下麵的禦史彈劾誰,他們唯一強過下屬的,就隻有名望了。所以下屬們想彈劾誰,做些什麽,根本就不必經得上司的允許。


    而都察院作為朝中清流中的清流,其中的官員真的是幾乎沒有油水,隻能靠著朝廷的俸祿過活。而大明六七品京官那點俸祿,卻是連養活自己都難。在生存,以及其他一些欲望的驅使下,言官為人所用自然就成了常態。那些表麵看著正直無私,滿口仁義道德的禦史們,私底下到底收受了什麽好處,幫了誰彈劾誰,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身在都察院多年的李實當然知道這一弊端,所以當姚幹隱晦地提了下事情後,他就信了。在打了個寒顫之餘,也打消了繼續力保蘇旭的念頭。這等事情若是沾上了,後果可不堪設想,自己的一世清名可就毀於一旦了。


    不過在讓步之前,他還是有些遲疑地看了對方一眼:“你說的可是實情?別是在故意栽贓吧?”


    “李大人,若我錦衣衛真要對付一個小小的禦史言官用得著拿出這等理由來麽?隻要隨便找個他貪汙的罪名,就能把人帶走了。”姚幹似笑非笑地迴了一句。


    李實低哼了一聲,算是認可了他的說法,便把袖子一甩,也不再理會這邊事情,揚長而去。看到李總憲居然真被這家夥幾句話就打發離開,不再反對,所有言官都有些傻眼了,怎麽會這樣?


    “來人,把蘇旭押迴去!再有人敢加以阻撓的,就視作其同謀,一並帶迴鎮撫司細問。”姚幹當即再度發令,同時沉沉的目光還從這些人的臉上一掃而過。


    被他有些陰冷的目光這麽一掃,眾言官猛打了個寒噤,再也不敢鬧了,紛紛往後退去,讓出了路來。


    而那蘇旭,雖然還想再叫上幾句冤枉,但一張嘴就被人塞進了一團破布,頓時就隻能嗚嗚地叫喚著,被連拉帶推地押了出去。


    直到一幹錦衣衛離開有了好一會兒,言官們才從震驚和惶恐中迴過神來,開始小聲議論起來,猜測著那錦衣衛百戶到底跟自家總憲大人說了些什麽,為何就能讓他改變了主意?另外,今日這一場後,對都察院的影響必然極大,大家都顯得有些心神不定,生怕什麽時候自己也會落到錦衣衛的手裏。


    其實這次錦衣衛從都察院公然拿人的作法豈止是給這裏帶來巨大影響,整個朝廷各衙門在得知此事後,也是受到了極大的震動,許多官員都感到了一陣惶恐。


    連一向獨立,沒什麽人敢招惹的都察院的言官都會被錦衣衛捉拿,那其他人還有保障麽?難道說,那個曾經橫行無忌,將天下官員視若無物的可怕特務機構錦衣衛又要再次出現了麽?


    一想到幾十年前,紀綱等兇神在時所做的那些事情,大家真是不寒而栗。要說起來,陸縝與紀綱還真有幾分相似的地方呢,他們都是讀書人出身,從而最是了解文官的一些手段,同時又都深得當今天子的信任……


    想到這些,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不過一日,就有上百份彈劾陸縝,彈劾錦衣衛胡作妄為的奏疏直接送進了宮去,希望天子能約束這頭兇獸。可讓人略感意外的,這一迴,都察院卻比以前要安靜得多了,隻有少量禦史跟著上了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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