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人在孔府各進院落之中仔細搜尋起來,有幾個甚至還登堂入室,直進入族人的住處進行搜找,這自然就引起了孔家人的不滿,隻頓飯工夫,就有不下五名族人跑來抗議告狀,直言這是對自家的極大侮辱。


    看著族人一個接一個地前來,孔彥縉的神色也變得有些不那麽好看了:“陸巡撫,你們是不是做得有些太過分了?我孔家好歹是朝廷所欽封的衍聖公,地位縱然算不得顯赫,卻也不是你等可以隨意欺淩的。”


    麵對老人的不滿,陸縝隻是一笑:“衍聖公還請稍安勿躁,本官這就讓他們不要牽連過多。不過,本官卻也相信他們的眼光,總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


    “哼,你說的簡單,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孔家的臉往哪兒放?而且你就那麽敢肯定昨夜起火就一定是與我府中之人有所關聯麽?要是最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你陸巡撫卻該怎麽說?”孔承慶當即出聲說道。


    “貴府可不比別處,牆高宅深,豈是尋常蟊賊能進得來的?這把火要不是孔家內部有人所為,那就隻能歸咎於天意了。衍聖公,你以為會是老天降下的大火,還是其中的不肖子所為呢?”陸縝嘿笑了一聲,看著孔彥縉問道。


    孔彥縉低哼一聲,並未作答。若是承認是天火,那就會被他揪住說是孔家行了不義之事,至於後者,他是更不會承認的,也不相信自己的這些族人敢幹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雙方正打著嘴仗呢,一直跟著那些錦衣衛四處盯梢的孔洵便神色緊張而憤慨地趕了過來:“老爺……”雖然他叫的是孔彥縉,眼睛卻看向了孔承慶。


    “怎麽了?”不知怎的,孔承慶就覺著一陣緊張,管不上父親就身邊,就搶先開口問道。


    在外人麵前,孔彥縉也沒有嗬斥自己的兒子,隻是同樣拿眼看向孔洵,看他如何迴話。而後者在瞪了陸縝一眼後,方才迴話道:“那些個家夥竟直接闖進了大公子的宅子,在那裏頭搜查起來,小的無能,實在是阻攔不住!”


    “你說什麽?”孔承慶聞言臉色大變,騰地就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指著陸縝喝道:“陸巡撫,你的人也太放肆了吧,居然查到了本公子的頭上來了!”


    “不過是循例而已,畢竟任何一個疑點都不能錯失哪。”陸縝卻安然坐在那裏,根本不為對方的火氣所動:“怎麽孔公子反應竟如此激烈,莫非心虛了?”


    “我看你是有意來壞我孔家名聲的。我身為孔家嫡長子,豈會幹出有損家門的混賬事來?居然懷疑到我頭上,真荒謬之極!”孔承慶額頭的青筋都突突地跳動起來,大聲說道:“父親,此人必然包藏禍心,還是速速將他們驅趕離開才是正經!”


    “孔公子,你為何突然如此緊張,莫非真讓我不幸言中了?”陸縝神色淡然地看著對方:“還是說,你那宅院之中藏著什麽秘密,生怕被我錦衣衛的人給翻出來?”


    “你……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孔承慶的心隨著他這句暗示明顯的話而猛地揪緊,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已經占據了他的心頭。


    孔彥縉也明顯感覺到了這一點,也沉下了臉來:“陸巡撫,你這做法確實大為不妥。是不是到時候還要去老夫的住處搜上一搜才肯罷休哪?你真當我孔家是可任由你隨意妄為的所在麽?孔潤……”


    一直守在邊上的孔潤當即應了聲是,上前一步。孔彥縉端起了茶杯來道:“代老夫送他們出去。至於外頭那些鬧事之人,老夫還是有辦法讓他們退去的。”卻是下了逐客令了。


    孔潤聞令便來到陸縝跟前,把手往堂外一展:“陸巡撫,請吧。”


    陸縝卻並未因此起身,反倒端起了茶杯來,慢條斯理地品了一口:“好茶。不過,衍聖公此時突然請我們離開是不是顯得有些太過於心急,又或者說,是有些做賊心虛了?”


    “你什麽意思?”


    “衍聖公何不再在此處等上片刻,看看從孔公子院中能有什麽結論再作定奪呢?”陸縝說著,若有深意地瞥了孔承慶一眼,讓後者更感緊張,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卻不知是驚的還是怒的。


    就在孔家父子被陸縝這話說得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時,一名錦衣衛已滿臉興奮地奔了過來:“大人,有發現!”


    聽得此言,孔彥縉心裏更是咯噔一下:“發現了什麽?”


    在看到陸縝點頭後,那人才稟報道:“我們從剛進入的某處院子內的廂房裏發現了一處地窖,結果下去後,竟看到了裏麵囚禁了數名女子,還有不少別的東西。”


    聽到他報出此事,孔承慶的身子就是一軟,人往後一仰,就差點癱倒在地。幸虧邊上的孔潤反應夠快,才趕緊上前扶住了他。而孔彥縉,此時更是一臉的難以置信,蒼老的身子開始打起了顫來,看看兒子,又看看陸縝,一個極其可怕的猜測從心頭冒了起來。


    “竟有這等事情?你們是不是查錯了?”陸縝卻皺起了眉頭來,神色嚴肅地問道:“這兒可是衍聖公孔府,豈會有此等違法亂紀之事?”


    “千真萬確,大人若是不信,大可過去一看便知。”那人趕緊迴道。


    陸縝麵露遲疑與無奈之色,轉頭看向了孔彥縉:“衍聖公,你看此事……”見對方一臉懇求地看著自己,他又繼續道:“這樣吧,為了公正起見,就請衍聖公與本官一道過去看看吧。公爺,請吧!”


    到了這個時候,孔彥縉已無處可避,隻能顫巍巍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目光則落到了早已麵無血色的長子身上。隻從兒子的反應來看,他就知道錦衣衛確實找出了要命的線索和證據。


    “老爺……”孔潤和孔洵兩名管事一臉不安與忐忑地望了過來,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而陸縝則又發話了:“二位管家,還請你們扶好了衍聖公,咱們這就過去看看吧。”說著,給留在外頭的護衛打了個眼色,讓其盯緊了孔承慶,莫讓這位關鍵人物突然就逃了。


    在兩名管家的攙扶下,看著已老了許多的孔彥縉終於和陸縝一道來到了孔承慶所住的院落之前。此時,這裏已被錦衣衛團團圍住,將這府上一幹人等都擋在了外邊,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抱怨與抗議。


    直到看到家主過來,眾人才跟有了主心骨似地湊了過來:“老爺,他們……”可在看到自家主人那張彷徨不安的老臉後,他們的話又說不出口了。到了這時候,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到了大事不妙。


    感覺到族人那極度不安的反應,孔彥縉知道自己不能不說幾句了,不然人心會更加的慌亂:“你們放心,隻是出了點小事而已。老夫和陸巡撫自會將事情處理妥當的。”說著,又看了陸縝一眼。


    陸縝嗬嗬一笑,也點頭道:“衍聖公說的是,什麽事情都可以妥善解決的。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先進去看看再說吧。”


    幾人這才分開圍在外頭的眾人,進入到了這處布局風雅的院落之中,並在一名錦衣衛的帶領下,就直接進入到了西廂房內。


    在走進其中之後,包括陸縝在內的眾人臉色都是一變,因為他們正看見有幾個滿臉傷痕,隻披了一件黑色大氅的女子正瑟縮在房間的角落裏,一看就知道被發現之前,她們經曆了多麽可怕的遭遇。


    “大人,這幾個女子就是從地窖裏發現的。當時她們被鐵鏈鎖在牆上,幾乎動彈不得,屬下們費了不少工夫,才終於把她們給救了上來。”上前稟報的錦衣衛說這話時,臉上也滿是不忍之色。


    陸縝點點頭,又看了那些女子一眼,這才往那黑黢黢的地窖入口走去:“衍聖公,可想下去一觀麽?”


    孔彥縉吸了口氣,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點了點頭。


    他們順著狹窄的木梯來到下方,走過數尺長的甬道後,終於來到了一間三丈見方的暗室之中,然後便看到了更加觸目驚心的一幕。隻見這房間的地麵和牆上,赫然都飛濺了一道道已經發黑的血痕,而另一邊靠牆的所在,則擺放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刑具。


    隻要是進到這裏看到這些的人,都可以很肯定地作出判斷,此地絕非一朝一夕能造成,多少年裏,應該有不少無辜的可憐女子在此飽受折磨,甚至因此殞命了。


    便是陸縝,見慣了生死,在看到這一場景時也感到一陣慘然,而孔彥縉,則更是瑟瑟發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很清楚,這不可能是錦衣衛的嫁禍手段,而是自己那看似聽話的兒子真個幹出了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同時,殘存的理智也讓他最終確信,陸縝應該就是衝著此事而來,孔家這迴是真正麵臨一場大危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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