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祁鈺和於謙這一王一侍郎的發聲安撫之下,群臣的慌亂心情才終於得到了平複。隻是眾人依然滿臉的迷茫,如此情況百年來都未曾遇到過,又事發突然,他們實在是想不出什麽對策來了。


    好在有於謙在之前就為郕王製定了一係列的政策,此時由他當眾宣布,倒也算井井有條,不但讓群臣心裏的彷徨之意更少,而且看向這位輔政王爺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意。


    等這些京城官員齊齊領命之後,於謙又站出來稟道:“太子,殿下,如今京城守禦空虛,雖然蒙人突然侵我中原的可能性不大,但為防萬一,朝廷還是該有所防範才是。”


    這一點,是他剛剛才想到的,所以之前並未提及,這讓朱祁鈺也略有些式神。但很快地,他便點頭:“於侍郎有何主意,但講無妨。”


    “以臣之見,隻有從地方調兵勤王,以為萬全之策了。比如山東,乃至江南的衛所兵,甚至是備操兵,能調多少就調多少來拱衛京師要地。”於謙神色凝重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所謂的備操兵,便是民兵後備役了,多是未曾真個入伍,但依然有著軍戶身份的成年男子。


    對此一說法,群臣自然不會有反對的,畢竟他們都在京城,守護此地是符合所有人利益。於是,朱祁鈺就當了群臣之麵,以太子的名義下達了旨意,命京師周邊各地的駐軍或備操兵即刻起兵來京勤王。


    等把這些關於眼下安全問題的事情都決定之後,那些地位低,或是身負職責的官員就都先行出宮,但還是有幾名六部的要緊官員被朱祁鈺給留了下來。


    這時,這偏殿就顯得頗為空曠了,眾人的心裏也更覺緊張。在略吸了口氣,穩了穩心神後,朱祁鈺才對留下的幾人正色道:“本王還有一事需要知會諸位,畢竟茲事體大,我不好擅專。”


    “王爺但請說明,臣等自當遵命行事。”一名吏部留守的郎中忙表態道。其他人也很快迴過神來,紛紛附和著,說了同樣的話。


    朱祁鈺這才把於謙之前提到的關於讓邊鎮將領莫要因為天子落入蒙人之手便縱敵侵入的說法道了出來。隻是,不知是忘了,還是他確有擔當,說這話時,他既沒有提這是於謙出的主意,也沒有如胡濙所說的那樣,把這位元老推出來,就當這是他一人的主意。


    而這話一說,殿內頓時顯得更靜了三分,所有人都神色古怪地盯著麵前這位王爺,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雖然從理智上來看,他們是可以接受,甚至讚同郕王這一做法的。畢竟若是因為天子落入蒙人之手便投鼠忌器,甚至開城投降,那中原可就要淪陷在蒙人的鐵騎之下了。而北京城因為地理關係,恐怕將會首當其衝。


    可是從情感上來看,他們卻又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決定。這麽做,可算是直接就把天子給拋棄了,這實在不是為人臣者該幹的事情,不說後人,恐怕眼下就會有許多人會說他們不忠。


    何況,這命令來自朱祁鈺這個藩王又實在顯得有些怪異。甚至有人還產生了某種陰暗的念頭——莫非他巴不得自己的皇兄死在外頭,然後自己好找機會取而代之麽?


    這實在是個不好抉擇的兩難之題,一時間眾人都陷入了沉默。而朱祁鈺在說完話後,也緊張地抿起了嘴,等待著群臣到底是個什麽反應。


    眼見如此,於謙知道自己不能不出麵了,便率先發聲:“王爺顧慮的甚是,我相信,就算天子知道了,也一定會支持我們這麽做的。畢竟聖人曾有言道,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若不這麽做,遭受災難的將是我大明的無辜百姓,以及這百年江山社稷!”


    “不……不錯,現在邊鎮是絕不能再有疏漏了。”有了第一個人站出來表態,其他人終於少了許多顧慮,紛紛出言讚成。


    隻有一個禮部年輕官員在猶豫了一陣後開口反對道:“王爺,若如此,我等卻要將陛下置於何地?若是真因此而使陛下遭遇什麽不測,敢問天下人將如何評說我等滿朝臣子?君臣之禮怎能因此有失呢?”


    隨著這位開口,居然也跳出了不少響應他的說法。此時的官員大多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別說一個王爺了,就是天子跟前,他們也是肯為此爭上一爭的。


    被他們這麽一問,朱祁鈺頓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他畢竟沒什麽經驗,而且確實心裏有些發虛,麵對如此責問,還真鎮不住場子。


    於謙見狀,趕緊發聲:“剛才就說了,陛下雖然貴重,但終究比不過我整個大明江山。何況,我們做此決定也隻是為防萬一。說不定陛下並不在蒙人手中,邊鎮也就有個準備而已。”


    “可是……”其他眾人卻並未被他說服,似乎還想再說什麽。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長宣:“太後娘娘,皇後娘娘駕到!”


    這一聲頓時就打斷了雙方的辯論,群臣都跪伏相迎,就是朱祁鈺,也趕緊從上頭走了下來,衝著緩步進來的兩個女子恭敬行禮:“兒臣拜見母後,皇後!”


    來的是兩個模樣雍容,穿著正式華貴朝服的女子,正是當今天子朱祁鎮的母親太後孫氏,以及正宮皇後錢氏。而她二人的到來,還真有些出乎群臣的意料了。


    因為大明素來有規矩,後宮是不得幹政的,哪怕你是皇後太後之尊,要是敢幹預朝事,那些言官禦史都有權力加以彈劾阻止。所以終明一朝,都沒有出現過外戚幹政,以及如呂雉或慈禧那樣的強勢女人,更別提出什麽武則天了。


    正因如此,朝臣對於和這樣高貴的太後皇後是完全沒有打交道經驗的,在把二人迎到上頭後,竟不知該說什麽,做什麽才好了。


    孫太後和錢皇後此時看著也很是不好,雖然上了妝容,但依然能看出剛哭過,連眼睛都還是紅的。天子在北邊出了事,如今生死不知,兩個與他關係最親近的女人自然早在第一時間就得知消息了。


    可即便掛念擔心著自己的兒子或丈夫,兩女此時卻依然保持著鎮定。在對視了一眼後,才由孫太後道:“皇帝在北邊兵敗失蹤之事哀家已經盡知。今日哀家與皇後來前朝,並不是來幹預你們拿主意的,而是想說幾句真心話。”


    “太後請講,臣等一定謹遵懿旨。”群臣忙表態道。


    “雖然皇帝是我兒子,但他更是這大明的一國之君。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情,無論如何都當以祖宗的江山社稷為重。所以無論你們拿什麽主意,都要先以此為重,然後再考慮皇帝的安危,你們明白哀家的意思麽?”孫太後說話的時候,目光低垂,顯然是在竭力忍著心頭的悲痛。


    而她身側的錢皇後,這時已有淚水從眼中滾落,但她卻還是點頭,用哽咽的聲音道:“我隻求天下太平,讓陛下能盡早歸來。但若真有什麽為難的地方,還望各位也能以社稷為重。”


    “臣等遵旨!”眾人這時已明白過來,在吃驚於這兩個女人的果敢之餘,也不覺心生佩服,紛紛拱手作禮。


    於謙也終於鬆了口氣,有了這兩個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表態,此事自然再不是什麽問題。


    孫太後在略作遲疑後,又看了前方的朱祁鈺一眼後,繼續道:“如今皇帝不在京城,朝中一切還是要有個人來當家作主的。之前郕王在宮裏輔佐太子就做得很好,所以哀家便決定自今日起,由他監國,總理一切朝中大小事務,你們都沒有意見吧?”


    對於這一決定,群臣雖然略感意外,卻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這幾個月來,本就是由朱祁鈺在朝中坐鎮,他也幹得不錯。再加上今日郕王的表現又是如此亮眼,就更讓人少了顧慮了。


    “母後,兒臣恐怕能力不足以擔當如此重任哪……”朱祁鈺本人的第一反應卻是想要推辭。


    “郕王你就不用謙虛了,如今京城之中實在沒有第二個人比你更合適擔此重任了。太子畢竟年幼,他還什麽都不懂呢。”孫太後真心誠意地說了一句,同時又看了一眼此時已在太監懷裏沉沉睡去的太子朱見深。


    話說到這個份上,又有群臣表態支持,朱祁鈺隻得接下了這一任命。隻是看他的臉色,卻不見半點歡喜,因為他很清楚,這監國之職雖然比之前要大得多,但相應的責任也更重了,他可沒有信心自己真能幫著皇兄把朝廷給整治好了。


    在又交代了幾句後,太後便帶了皇後離開了殿宇。她們本就是來表明立場,順便把朱祁鈺推到前台而已,自然不會過分搶戲。


    不過,她們這一出麵,確實幫了於謙他們一個大忙,再提之前的說法時,便沒有人反對了。畢竟連太後和皇後都說要以社稷為重了。


    等一切都說定後,群臣才急匆匆出宮,各自忙碌開來。而此時的北京城,早已流言滿天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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