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雖然有些暗,可依舊能見著她點漆般的眼睛。秦王有些心疼的將她摟在懷裏,低聲道:“思薇,你別想那麽多,等我被立為太子以後,自然會妥善安排你與非兒。”


    這句話他一直在說,說了差不多十年了,程思薇將頭埋藏在秦王的頸部,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流淚,那炙熱的淚珠沾濕了他的肌膚,讓他不由得也覺得悲戚,也有幾分赧然,與她姐姐相比,自己當然更喜歡麵前的程思薇,可她身份尷尬,現在也不好將她帶迴王府去,隻有再委屈她一段時間了。


    “王爺,思薇隻要王爺過得好,就快活了。”程思薇抬起臉來,輕輕在秦王臉頰上印下一個吻痕,忽然的又笑了起來,笑得十分溫柔。


    她都等了這麽多年,還在乎再等個一年半載?皇上現在已經年紀大了,朝野上下都在議論這立太子的事情。皇上有四個皇子,其中以秦王與豫王最為出色,朝中大臣有支持秦王的,也有支持豫王的,這節骨眼上,秦王定然不能讓別人抓著任何把柄。


    豫王被皇上與皇後娘娘訓斥,那是他傻,現在這時候,再怎麽寵側妃,也不能讓她淩駕在王妃之上。程思薇睜眼望著黑色的屋頂,心中不住的盤算,自己無論如何要忍得一時之氣,就讓她那嫡姐再高興一段日子,等著秦王被立為太子以後,她冷冷一笑,手指握緊了些。


    程思素一直想要生個兒子,隻可惜老天爺不眷顧她,她隻生了個病秧子兒子,成不得氣候,聽說到現在還不能站起來走路,每日裏眼睛半睜半閉跟沒睡醒一般。程思素是個有手段的人,她沒得兒子,秦王的侍妾也不能有,早些年,秦王府裏頭,連懷孕的侍妾都少。說來也巧,那些侍妾們生出來的也是女兒,隻有一個生了兒子,可卻還在百日裏便夭折了。


    看了是秦王年歲漸大,對子嗣的盼望也越發大了,這才去敲打了程思素一番,這才讓一個侍妾才有了出頭的日子。程思薇心中悲戚,自己本來打算得好好的,簡亦非能文能武,又生得玉樹臨風,等著自己長姐那個孩子一死,就該是讓簡亦非迴秦王府認祖歸宗了,可他又為何執意還是讓侍妾給他生兒子?莫非自己在他心裏頭,其實根本算不了什麽?


    身邊傳來一陣低低的鼾聲,程思薇看了看已經入睡的秦王,輕輕歎息了一聲,她悄悄的爬了起來,披上衣裳走到了窗戶邊上,透過淺碧色的窗紗看著外邊,全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她這個院子,就如一個巨大的囚籠,將她困在其中。


    本來隻是想報複嫡母與長姐,因此才設計了各種與秦王的邂逅,可沒想到兜兜轉轉,自己竟然真愛上了他。就因著一個情字,先前的計劃全被打亂,他才新婚,她沒辦法撕破臉嚷著要去秦王府做侍妾——那本來該是最好打臉的時候,她的嫡母、她的長姐一定會被這事情氣得死去活來。


    可是就因著他的請求,她將這事情壓了下來,就在這當口,嫡母卻不知為何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將她趕到了尼姑庵,她苦難的日子自此就開始了,別說給母親報仇,就連自己的生活都變得十分艱難。


    熬到了現在,好像終於看到了一線曙光,她暗自祈禱嫡姐要更心狠手辣一些,秦王府沒有公子,到時候秦王就不得不要讓簡亦非認祖歸宗。到了那一日,就是她揚眉吐氣的時候,她要穿著豔麗的華服,端著最雍容華貴的神態,慢慢的走進秦王府,即便是從角門進去,那也是給她的長姐心中埋下了一根深深的刺!


    然而……他又有了兒子。


    程思薇轉過頭來,失魂落魄的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她曾經一直深愛過的人,曾經吃盡苦頭也想與他在一起的人。到了則時候她才驚覺,他對自己有感情,可遠遠不及自己對他的那一份情深。


    這一個月他沒有來宅子裏頭,肯定是因為那新生的嬰兒,程思薇一臉嫉妒,緊緊的抓住了窗欞,長長的指甲彎彎,差不多都要被折斷。自己設計得太辛苦,不惜撿了旁人的兒子來養,可沒想到現在現在的簡亦非已經不是秦王唯一的兒子,那自己的籌碼又沒有原先那般重了,程思薇呆呆的望著那一團黑影,忽然有個瘋狂的想法,她要一刀將秦王刺死,然後自己也揮刀自盡。


    伸手摸了摸脖子,她歎了一口氣,她還不想就死去,她還年輕,她的“兒子“還沒娶媳婦呢——一想到娶媳婦這件事,她又馬上想起了簡亦非寫給自己的信。


    他竟然想娶一個鄉下丫頭,怎麽可以?


    雖然簡亦非不是自己親生,可畢竟沒人知道這件事情,她也必須要靠著簡亦非才能走進秦王府去,她隻能繼續將簡亦非當自己的親兒子養著,要好好的給他覓一門親事。雖然他現在還不是大富大貴,秦王沒有對外承認他的身份,可不管怎麽樣以後也會將他提拔到一個高位上,那鄉下丫頭又如何能進入高門大戶成為一府主母?再說了,自己若是還想要簡亦非去搏上一搏,那自然要娶一個有助力的媳婦,娘家家世不錯,嶽父在朝堂上有分量,到時候或許自己就能昂頭走進秦王府,替簡亦非謀到那世子之位,母以子貴,她的長姐枉自做了秦王妃二十年,最終還是被她排擠。


    總之,一個鄉下丫頭,是絕不可能做自己的兒媳,程思薇狠狠的咬了下嘴唇,這人的一生就是煩惱事情多,怎麽就沒舒心的時候。


    天色漸漸的亮了,秦王挪了挪身子,瞧了瞧身邊熟睡的玉人,一雙眼睛閉得緊緊,長長的睫毛在她的眼瞼投下了一片淡淡的影子。這麽多年了,她依舊還是這樣美,她的嫡姐卻是容顏憔悴,所以說這麗質還是天生的,即便她在鄉間吃了四五年苦,可卻對她的容顏沒有一絲損害,她還是那般嬌嫩。


    “公子,夫人還未醒。”門外傳來了黃媽媽的聲音,秦王的身子瞬間有些僵硬。


    簡亦非在家的時間少,這麽多年來秦王過來都是選他沒在的時候,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會子忽然聽著他的聲音在外邊,心裏不由得有幾分焦急。他對於簡亦非是父親,也是長輩,是上司,可簡亦非卻從來不知道他第一個身份,忽然間他這般模樣躺在床上,被自己的兒子兼下屬見到了,恐怕也不太好解釋。


    “夫人平素起得早,為何今日還未起?”簡亦非的聲音充滿了焦急:“是否身子不大好的緣故?”


    “公子,這幾日夫人都睡得晚,故而會起得晚些,公子若是想要來侍疾,不如過一個時辰再來。”黃媽媽的聲音停了停:“公子,老奴知道你平常起床以後是要練武的,公子自可去練武,等夫人醒了,老奴打發丫鬟過來告知公子。”


    “好,有勞媽媽了。”


    腳步聲漸漸的遠去,秦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趕緊翻身起床穿衣裳,程思薇一把捉住了他:“王爺。”


    她倒無所謂,簡亦非看到便看到了,她還在尋思著什麽時候將簡亦非的身世透露給他聽呢。


    “思薇,你還歇息下,我先去了。”秦王見著那雙嫵媚的眼中,灩灩如波的春水般在蕩漾,嘴角浮起了笑容,他最愛看她這般慵懶的風情,在晨起的時分。


    “王爺,非兒是你的孩子,你可要好好待他。”程思薇撒嬌的拉住秦王的手搖了搖,她要慢慢的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東西。


    “他是本王的兒子,本王自然會知道該怎麽去提拔,青衣衛已經是正四品的職務,再過些日子我會暗中使力,讓他升為頭領,那便到了正三品,到時候再給他找一門好親事,以後自然就是會節節高升。”秦王將衣裳穿戴整齊,伸手摸了摸程思薇的臉:“委屈了你母子兩人這麽多年,本王自然會有迴報。”


    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身影漸漸的在眼前消失,程思薇緊緊的咬著嘴唇,心中一波又一波,久久不能平靜。如果說她對秦王最初是有愛,到了現在,這愛也已經磨滅了許多,她已經成為了一個世俗的婦人,隻想為自己盤算,如何才能得到更多。


    “夫人,該起床了。”黃媽媽走了過來,端著一盆淨麵的水,每當秦王過來的時候,第二日早上,總是黃媽媽親自過來服侍程思薇起床,為的是不讓人知道主子的秘密。


    “媽媽,我在想一件事情。”程思薇將手伸到了水盆裏頭,眉尖蹙起:“非兒看起來很喜歡那個肖姑娘,我要是與他明說不讓他娶,肯定會壞了母子情分……”


    “夫人的意思,是要從那肖姑娘身上下手?”黃媽媽瞧著程思薇嘴唇邊的一絲冷笑,有些忐忑:“夫人,你也知道,少年男女,若是動了情,可不是那般容易拆散的。”


    程思薇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已經有了個計劃,那肖姑娘出身鄉野之地,家中貧苦,她能與非兒相互喜歡,該是以為非兒隻是個一般的侍衛,若是讓她知道自家並非一般人家,再給她一大筆銀子,相信那肖姑娘自然會知難而退。


    要是那肖姑娘不識相,以為自己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那自己也隻能用別的法子了,程思薇用力的擰了擰帕子,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濺得盆子裏漣漪點點。


    第一百四十四章種藕


    夏日即將過去,可氣溫依舊有些高,湖邊幹活的人頭上全是汗津津的一片。


    彥瑩挽著褲管站在湖邊,她花了大半日功夫才將大塘裏的水抽掉,現在湖裏隻有一層淺淺的水,水中有不少銀色在閃動,白花花的一片。


    她要先將這湖裏原本有的魚摸個底,這樣就能合理配比到時候那種魚該放多少魚苗了,幹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順便栽下種藕,明年就能見著盛開的荷花了。


    這些日子彥瑩在豫州城裏城外的莊子到處跑,就是想尋好的荷花,最後還是在李老爺府上討到了幾節好的種藕,另外自己也用蓮子培植出了一些荷花苗,準備趁著幹湖的機會將這些荷花苗與種藕移栽到裏頭去。


    六花站在湖邊不住的喊著:“三姐,三姐,沒想到湖裏有這麽多魚!能賣很多銀子吧?”六花的眉眼彎彎,小嘴彎彎,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經過彥瑩的培養,六花現在已經成了徹底的財迷,但凡做一件事情,都能想到賺銀子上頭去。


    彥瑩抬頭望了望六花,笑著搖頭:“這些魚我隻捉大的,小的全部要留下來哩。”


    “為什麽?”六花撲閃著眼睛,十分不解:“都是銀子呐,三姐!”三姐這次請人將湖水抽幹,可花了不少銀子,總得要賺些銀子填補了才是,賣魚可不是一條最好的法子?


    “三姐教你一個成語,叫做涸澤而漁。”彥瑩直起身子抹了一把汗,臉上頓時有兩道黑泥,趁著她那雪白的肌膚,真是黑白分明。


    “涸澤而漁?”在彥瑩身邊不遠處的二花抬起頭來,手裏拎著一把沾滿淤泥的小鋤頭,若有所思道:“涸,是不是幹涸的那個涸字?”


    “是。”彥瑩高興的點了點頭,肖家姐妹可真是聰明伶俐,都還不用自己說,就開始琢磨出來了:“涸澤而漁就是說不能將一個池塘全部幹了去捕魚,把魚都撈幹了,以後就沒魚啦!雖然說我們可以買魚苗放到裏邊,可買魚苗也要花銀子,還不如選一些健壯的小魚留著,這樣它們就能自己養一大群魚出來了!”


    “原來是這樣!”六花眼睛轉了轉:“那就把那些魚的爺爺奶奶阿爹阿娘都捉了去賣!”


    五花小聲的在後邊說了一句:“把爺爺奶奶去賣了就好,阿爹阿娘也留著吧,要是小魚沒有爹娘,多可憐。”


    彥瑩有些哭笑不得,這賣魚還說這麽多仁義,那以後都可以不要吃飯了,專喝西北風就好。她沒有跟五花去解釋,現在說這麽多,五花可能還不能理解,等到年紀大些,自然便知道了該怎麽樣做。


    她拿著鋤頭沿著湖邊慢慢的挖出了一條彎道來,跟種藕的模樣有些像,約莫兩寸深,十七八寸長,伸手朝站在岸邊的六花道:“把那籮筐裏的種藕給我。”


    李老爺挑了最好的種藕給她,上邊已經有不少的葉芽,現在快到秋日,今年是見不到荷花了,可等著明年夏日,這池塘裏一定會有大半池子荷花。她自己選了一批上品的蓮子培植了些花苗,也準備一並種下去,看看會不會長出新品出來。


    二花從淤泥裏提出了兩條藕節似的腿,上頭糊糊的全是泥巴,走到彥瑩身邊看了看:“快教教二姐,這種藕該怎麽種?”她笑嘻嘻的看了一眼彥瑩,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那本寶書裏有寫吧?”


    “有,有,隻是能不能成活,要看咱們栽得好不好。”彥瑩心中暗自好笑,二花還真就信了自己胡編的那所謂的寶書,還一本正經的來問:“二姐,你看清楚了,種藕要這樣拿著,種芽必須朝上,就這樣放到咱們挖出的彎道裏頭,然後用淤泥將它給封了。”


    “我來試試。”二花也拿了一根種藕,按著彥瑩說的法子種了下去,那邊四花與五花也各自種了一根,六花蹲在那裏不住的遞著種藕:“二姐三姐四姐五姐,你們可要仔細些種,這些都是花了銀子買迴來的呢!”


    聽著六花張口閉口都是銀子,大家夥都笑了起來,四花朝六花揚了一把泥巴:“等你長高了,你也下來種藕試試!”


    那邊撈魚的人見著這邊熱鬧,也一個個笑了起來:“你們肖家姐妹誰也別說誰,個個都是賺錢的祖宗,這兩隻手就像扒頭一樣,銀子金子嘩啦啦的被扒拉進你們家了!”


    農村裏頭都說要生男娃,生男娃家裏就有勞動力,種田種菜打短工賺錢,可這肖老大家裏雖然隻生了七個女兒,過的日子卻是村裏頭最好的!人家閨女,一個個都能幹,包山頭,包池塘,種田種菜現在還種藕養魚,一樣都沒比男娃差!撈魚的漢子不住的往幾姐妹身上打量,這般會賺錢,又生得好,還不知道誰家有福氣能娶到這樣好的姑娘哩!


    “二花,二花!”湖邊傳來一陣叫喊聲,彥瑩抬頭一看,就隻見穿著淡綠色長衫的肖經緯急急忙忙的往這邊跑了過來。


    “經緯大哥,你可真不地道!”六花氣哼哼的站了起來,一雙小手叉著腰:“我們都在這裏,你幹嘛隻喊我二姐?”


    肖經緯有些尷尬,趕緊喊了一聲:“六花妹子!”


    六花這才放下手來,笑嘻嘻的衝肖經緯道:“經緯大哥,我二姐在種荷花咧,你要不要去幫忙?”她指了指兩筐子種藕:“你瞧瞧,還有這麽多沒種下去哩。”


    肖經緯連忙點頭:“好好好,我去幫忙。”抬頭望了望,就見二花站在湖邊衝他甜甜的笑,雖然臉上沾著幾點黑色的淤泥,可瞧著還是那樣好看。


    “經緯,經緯!”身後傳來怒氣衝衝的喊叫聲,肖經緯趕緊脫了鞋子,將長袍子撈起來係到腰間,露著兩條光溜溜的腿就跳了下去,腳下的淤泥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黑色的泥從腳趾縫裏鑽了出來,很快沒到了他的腳踝。


    是他爺爺肖文華追了過來,肖經緯不敢迴頭看岸邊,低著頭走到了二花身邊,伸手就去拿她手中的鋤頭:“來,給我來挖,要挖成這彎彎的樣子?”


    二花點了點頭:“你比著這種藕的模樣挖就行了。”


    兩人湊到一處,二花細細解釋了下如何種藕,根本就沒理睬那剛剛趕過來的肖文華,隻氣得肖文華嗓子裏頭冒煙。


    肖經緯這小子,翅膀硬了就不認人了!想當年,是誰送他去念私塾的,又是誰替他奔波送了他去知州衙門做文書的!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敢不聽自己的話,一迴家就偷偷摸摸來找肖家二花了!


    肖文華剛剛坐在家中歇氣,見著肖經緯迴來,隻說了幾句話就不見了人影,在院子裏頭到處尋了一圈,遇著老大媳婦,陰陽怪氣道:“都說兒大不由娘,更別說要聽你這爺爺的話了!今日肖家幹塘哩,他保準去幫著幹活了!”


    這還了得!肖文華怒上心來,上迴才跟肖經緯說過,不能娶肖家那二丫頭,可他就跟鬼迷了心竅一樣,心思全在那肖家二花身上,竟然還攛掇著他爹他娘要去請媒婆到肖家提親!幸虧他威風還在,直接將老二給喊住:“你老子我還沒落氣呢,由不得你們來做主!”


    老二吭吭赫赫的說:“爹,肖家不錯哇!”


    “不錯?你知道個屁!眼皮子淺,就盯著肖家那青磚大瓦屋,就瞧著她家包了個山頭?你不知道那些有錢人家是怎麽有錢!咱們經緯人才好,到州衙裏混得一兩年,多出去見見世麵,還愁沒人相中他?”


    自家幾個兒子真是沒救了,一點機靈氣都沒有,要是有自己一分聰明,自家的日子會過得更好些!肖老大家現在雖說不錯,可能與豫州那些富戶比馬?再怎麽著也得等等看,看看豫州城裏有合適的人家沒有,萬一沒人相中他,那親事再另說。


    剛剛迴家就急著往肖老大家跑?打不死這個不聽話的!肖文華氣勢洶洶的摸了根棍子就跑了出來,老大媳婦在旁邊咬著牙齒點著頭:“哼,自小就慣壞了他,現在摸了棍子出去,隻怕是舍不得下手去打,做做樣子罷了!”一想著自己兒子從小就不得肖文華喜歡,老大媳婦更是一股子氣提不上來:“菩薩保佑,讓肖經緯娶了那肖二花就行,可千萬別有更好的前程!”豫州城的富戶們,可千萬別相中肖經緯!


    “村長,你幹嘛這樣兇哩!”六花瞅著拖著棍子趕過來的肖文華,橫著站到路上,隻是朝著他笑,經緯大哥喜歡自家二姐,那可是好事,為啥村長就不高興咧?


    “小丫頭片子,你快些給我走開!”肖文華氣勢洶洶的朝湖裏喊了一句:“經緯,你咋能幹這樣的粗活?你可是州衙裏的文書,這些事情是你做的嗎?”


    “哼,世子哥哥與簡大哥都替我們家挑過糞哩!經緯大哥幫忙來種藕有什麽了不起的?”六花很不屑的望了肖文華一眼:“村長,經緯大哥總沒有世子哥哥那樣金貴吧?”


    肖文華被六花這句話給哽著,好半日說不出話來,隻是氣哼哼的盯著那邊,見肖經緯埋頭在挖淤泥,好像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裏頭那股子怒氣衝上了頭頂,腦門子上爆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說動


    “村長,你歇歇氣哩!”彥瑩瞅著肖文華那模樣,一張臉全是紅的,生怕他忽然來個“氣血攻心”,也成了肖王氏那樣子就麻煩了。雖然肖文華說起來不能算是個好人,可畢竟是肖經緯的爺爺,到時候做了親戚,也別鬧得太尷尬。


    見彥瑩理睬了自己,肖文華才舒服了一些,可嗓門依舊還是很大:“肖三花,你們家的活,怎麽要我家經緯來做呐!”肖文華拿著棍子指了指肖經緯:“經緯,你快些上岸來!瞧你那衣裳上頭都粘了泥巴!”


    “村長,我們可沒去喊經緯大哥,是他自己願意來幹活的。”四花在一旁憤憤不平,用力將淤泥裏一塊石子撿起來往岸上扔,“吧嗒”一聲,岸邊的草地上就出了一團黑乎乎的淤泥,散發著一種臭味。


    肖文華掩著鼻子走開了些,心裏窩火:“肖二花,你不要以為你能嫁給我家經緯,就這樣不要臉的纏著他!”


    肖經緯聽了這話,心裏頭發慌,趕緊揚著嗓子喊:“爺爺,是我自己過來的,我喜歡二花,我要娶她!”


    “娶她?同姓不相婚呐!”肖文華唾沫橫飛的說了起來:“你姓肖,她也姓肖,就不能成親!”


    “村長,你說的這同姓不相婚,還是啥時候的規矩了?不是出了五服就能成親?我先前已經問過族長了,他是這樣說的!”彥瑩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子來甩了甩胳膊:“村長你走開些,我這手上都是泥巴,小心甩到你身上去了!”


    “你、你、你還去問族長了?”肖文華忽然聲音沒這麽高,有幾分心虛:“人家高門大戶裏頭住著,能理睬你?”


    肖家村裏頭姓肖的人雖然多,可這祠堂卻沒在本村,族長住在豫州城,是遠近有名的富裕戶,家裏子子孫孫好幾個都中了秀才舉人,隻是還沒有個中進士的,不過在這豫州城裏說起來也算是有名望的了。


    “咋就不能理睬我呐?人家講道理,不像有些人,拿著雞毛當令箭,手裏攥著個死規矩,就一門心思想要阻攔孫子的好親事!”彥瑩朝肖文華笑了笑:“村長,你就開點竅好不好?別做老古董,逼著你孫子跟你反目成仇!”


    “啥?好親事?”肖文華拿著棍子不住的點著地,氣得臉都歪了:“肖三花,你家裏不過最近才蓋了個青磚大瓦屋,也好意思腆著臉說你們家是了不得的富戶?告訴你,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豫州城裏比你們家有錢的多如牛毛,數都數不清哩!”


    “數都數不清,那也要看人家看中了你家孫子沒有,你要看看你家孫子看中的是誰!這夫妻是一輩子的事情,哪裏是簡單的用錢多錢少來算計的?”彥瑩索性將手中的種藕一扔,u肖文華理論了起來,肖文華那嘴臉,實在讓她有些看不慣。


    五花踩著淤泥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將那截種藕撿了起來:“三姐,別生氣,摔壞了種藕就麻煩了。”


    彥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實五花也蠻心疼銀子的,隻是沒像六花那樣掛在口邊罷了。她伸手抹了一把種藕上頭的泥巴,瞧了瞧那嫩生生的藕節子:“沒事,沒摔壞!”


    “肖三花,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竟然跟我說起大道理來了?”肖文華用棍子拚命的點著地,眼中全是不屑:“你又知道什麽!這家裏頭能沒銀子過生活?你不想想看,你們家那時候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我們家那時候窮,可我們家卻一樣過得開心自在!這過日子不是錢越多就越好,都說小富即安,隻要能過得下去那不就行了?再說經緯大哥現在每個月也有五六兩銀子進賬,到時候我二姐陪嫁也有一千兩千的……”


    “啥啥啥?”肖文華嚷嚷了起來:“一千兩千個銅板?你也可真好意思說得出口!”


    “村長,你也太小看我們家三姐了!”六花在一旁氣得跳了起來,兩隻大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我們家三姐說了,到時候我們姐妹的嫁妝至少會有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肖文華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你們家能打發一千兩銀子的嫁妝?這是在做夢吧?”


    “村長,我還以為你口裏的大富大貴要有金山銀山做家底呐。”彥瑩輕蔑的笑了笑:“你莫要將我們家看輕了!我跟你說,我們二姐可是個金子做的人,隻要我放出風聲去,打發一千兩銀子的嫁妝,我們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踏破呢!”


    這些話肖文華一點都沒有聽,他隻是在喃喃自語著:“一千兩銀子?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銀子怎麽了?要是我們家生意順暢,兩千兩也可以拿得出來!”彥瑩伸手指了指麵前那座後山,趕緊趁熱打鐵:“你也不是沒看見,這山現在都被我們家承包了,山上的果子、雞鴨、菜蔬,每年能有多少出產?不說多了,一年幾百兩銀子總是有,再加上東大街的鋪子,難道我二姐的嫁妝弄一千兩都弄不出來?”


    彥瑩極力壓著將利潤往小處說,免得旁人眼紅,她粗略估計了下,山上的收成最近兩年應該每年至少會有五六千,等著兩年後這山上嫁接的果樹都掛果了,那收成可就要翻倍了。到時候她開發果酒、各種水果幹、糖炒栗子、另外花卉盆景、農副產品源源不斷,真是會數銀子數到手軟!


    “你二姐的嫁妝真能有一千兩?”肖文華總算是迴過神來,瞅著彥瑩喊了一句:“要是真有這麽多,那我就答應。”


    原來不過是一千兩銀子的事情!彥瑩忍著笑連連點頭:“村長,你就放心好了,我二姐的嫁妝絕對會有一千兩!到時候咱們點了銀子成親就是!隻不過,那嫁妝可是歸我二姐的,她拿了過自己的小日子,你們可別打著主意從她手裏摳銀子花!”


    “你把我看成啥人了哩!”肖文華嘟嘟囔囔,這肖三花真是把他看扁了,自己最疼愛的是肖經緯,怎麽會從他們手裏摳銀子去倒貼別的孫子!肖二花的嫁妝是拿了給肖經緯和他的曾孫子用的,自己當然不會去幹涉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彥瑩笑微微的瞅著肖文華,二花的親事總算是解決了,雖然說解決的方式比較俗氣,可總比她與肖經緯用各種方式去反抗的好。自家不是沒這個能力,況且自己也早就說了要準備這麽多的嫁妝,這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就這樣說定了,隻不過你得給我寫張契書,萬一你們家沒得銀子打發,咱們這親家還是做不成!”肖文華將棍子扔到一旁,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豫州城的富戶也不一定會瞧得中自己的經緯,現在有個陪嫁一千的肖三花,經緯又喜歡,不如就讓他遂了心願。


    肖經緯與二花站在一旁,又驚又喜,沒想到這事情竟然這樣就解決了。二花撇了撇嘴:“原來你隻值一千兩銀子哪,肖經緯。”


    “二花,你就快莫要取笑我了。”肖經緯的臉色紅紅,不知道是被太陽曬的還是被他爺爺臊的——二花有一千兩嫁妝,他爺爺就答應了他們的親事,這不好像是把自己賣了一樣?他伸手想摸腦袋,可手上全是泥巴,肖經緯瞧了瞧那烏黑的手掌,訕訕的放了下來。


    “快些快些,我來幫你們種了藕,咱們趕緊去寫契書。”肖文華得了彥瑩的話,瞬間便變得熱情起來,脫了鞋子就要往湖裏跳——這可都是肖老大家來銀子的地方,馬上要和他做親家了,自己也來幫下忙,搭把手。


    “村長,你就別下來了,夠了夠了,我們姐妹幾個已經把路徑挖好了,隻要下藕封泥了。”彥瑩連忙擺手,肖文華這人難纏,莫要到時候嚷著說東說西,聽著也不舒服:“村長,你去我們家坐著,等我迴來寫契書就是了。”


    等著肖文華走了,彥瑩笑眯眯的望了一眼二花與肖經緯:“二姐,這下你們可心想事成了!要不要就叫姐夫?”


    肖經緯咧著嘴嗬嗬的笑:“叫姐夫好聽,經緯大哥還是生疏了些。”


    六花站在岸邊嚷嚷:“經緯大哥,那我叫你姐夫,你給不給銀子做改口費啊?”


    “給給給,你叫一聲聽聽!”肖經緯伸手就往腰上係著的荷包那裏摸,二花嘖嘖喊住了他:“瞧你一手的泥巴,還去摸荷包!”


    四花在一旁促狹的擠了擠眼睛:“二姐,你還沒成親哪,就向著經緯大哥了?怕他花銀子還是咋的?”


    那邊六花已經歡快的喊了起來:“姐夫姐夫姐夫,快些給我銀子!”


    肖經緯樂嗬嗬的將荷包解開,從裏邊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子往岸上扔了去:“六花喊得好,這是改口費。”


    四花將一雙烏黑的手掌往肖經緯麵前一攤:“姐夫,我也要改口費哇!”


    二花伸手拍了下她的手掌:“呸呸呸,都這麽大的人了,咋還跟著六花胡鬧,現在媒人都沒上門,你們就一個個改了口!跟你們說,這改口費可不能抬便宜了,才一塊碎銀子就讓你們改口叫姐夫,真是沒誌氣!”


    “銀子倒手就是錢,管什麽有誌氣沒誌氣!”四花一把接過肖經緯遞過來的銀子,甜甜的喊了一句:“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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